“你究竟是什么人?”女人在女儿的帮助下坐下来。
在女儿把两个盛着热水的小陶杯递给他们后,她把冒着热气的温暖杯子放在自己包裹着的手臂上轻轻敷着,看到伦格疑惑的眼神,她有些无奈的解释着“行省军队干的,他们要惩罚杀掉收税官的凶手,我去阻拦他们,接过就被砍了一刀。”
“你们真的暴动了吗?”伦格低声问。
“我们只是些想要回自己土地的农民,”女人有些激动,然后她看着在地上挖出的火塘里的火苗,轻轻的低声说“我丈夫死了之后,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一家子只能靠那些皇庄私地过日子,可是一下子连这块地都没了,我们不知道该找谁去评理,而且和我们一样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止是马察尔,这种事情据说在整个科马吉尼都在发生……”
说到这儿,女人再次变得警惕起来,她仔细的盯着伦格,过了一会低声问:“告诉我,你是不是从君士坦丁堡来的?”
伦格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农村女人,虽然因为年纪和多年的劳作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可能还要苍老,但是伦格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有着即便是外面那些男人也少有的敏锐。
“我丈夫以前可是做过军驿官的,”女人骄傲的说“我也见过一些官员的,从你的剑和你说话的口气上,就可以看出来你带着的那股君士坦丁堡的味道。”
“我不能不佩服您大婶……”伦格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
就在他在心底里想着该编一个什么样的谎言时,女人已经大声的说:“我的眼神是不会错的,要知道我以前甚至见过一位总督,那么说你应该是从君士坦丁堡军团甚至可能是从卫戍军里回来的了?”
“对,我是从卫戍军里回来的,我们都是。”伦格笑了起来。
“卫戍军?”听到这个名字发出一声低叫的阿莱丽诧异的看着伦格“你以前是个卫戍军?那你一定见过皇帝了?”
“那个人,”母亲的嘴巴微微撇了撇“也许我们不该抱怨一位圣子,可我们也的确没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恩德。”
“皇帝……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伦格有些无奈的低声说着,在所这句话时他自己也感到一阵无力,看着眼前这个被行省军队砍伤的女人。看着外面那些原本淳朴勤劳,现在却变成了一群所谓“暴民”的农民,伦格不禁为自己的辩解感到一丝沮丧“皇帝颁布新法,是希望所有罗马人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是呀,过上夺走我们土地的日子,过上因为要缴根本不该缴的税全家饿肚子的日子,过上……”女人似乎是要举起自己的手臂,却因为疼痛发出一声呻吟“那个人住在圣宫里,身边还有他宠爱的那些女人。据说只是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他就下令为她建造一座能够看到星星的城堡,上帝知道建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那是……”伦格有些张口结舌的想要解释,但是女人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她愤怒的指责着皇帝的好大喜功和浪费奢侈,渐渐的,伦格不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位残暴昏君相提并论了。
“皇帝收复了保加利亚,罗马海军甚至控制了大片地中海……”
“哈,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女人挑衅似的看着伦格“我们只想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而且我们打下粮食也只能自己吃,即便剩下的烂在地里,也没有任何用处。”
听到这个的伦格心头微微一动,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恰恰说中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东西。
对于地中海的封锁,的确让罗马获得了非凡的贸易,但是这一切最终不过是让一些沿海城市变得富饶起来。
但是农村,广大的罗马内地农村却依然在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特别是随着土地变革的艰难,乳沟再不能做出有力的举措,那么也许正如这个女人所说,新法的推行甚至可能会让农民的日子变得更加艰苦。
也许今天是一个科马吉尼,那么明天呢,会不会是整个帝国的南方行省?
伦格的额头上微微溢出了汗水,他的心头不禁回荡起瑞恩希安在分手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我的朋友,你认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呢?”
“哼!”
一声清脆和气愤的声音在伦格沉思的时候响起,随着他的手里一轻,他手里杯子忽然被阿莱丽夺走。
“你居然为那个皇帝说话,”女孩气愤的把杯子里的水倒在地上“他的收税官强迫我们缴税,还说如果反抗就把我们送到行省监狱里去,安东尼因为实在缴不出来,他就要收走他们家唯一的一把竖犁,那样的皇帝比艾萨克还坏,他就是个尼禄!”
伦格的心头忽的一跳,愕然的看着女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从他的人民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尼禄,罗马历史上最残暴无情的暴君,一个用奢侈装点自己生活的残忍的人,一个把人民踩在脚下,最终被罗马人抛弃和惩罚的罪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随着冷风吹进房子,一个豁然士兵出现在门口。
“丕平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士兵有些焦急的低声喊着。
“发生了什么?”伦格有些愕然的问,他没有想到面对那些行省军队,丕平带领的那些神圣近卫军的精英居然会遇到意外,当他和那个士兵一起走上城头时,他看到远处山路的一片开阔地上,他的手下正来回奔跑,不过从他们的样子看来,一时间他们显然无法靠近那辆撞门车。
“发生了什么?”伦格奇怪的问。
“军队守着那辆车呢,”安东尼愤懑的说“你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行省军队在开阔地上编成密集队形之后,就再也没有前进,”另一个士兵低声对伦格解释着“虽然他们人数少,可因为地势的关系,丕平他们没有办法冲击,而且他们毕竟是罗马军队,我们的人不能使用密涅瓦箭……”
伦格皱起了双眉,他当然知道虽然已经下达了命令,但是丕平也不可能想对待法兰克人那样用无情的火雨对付眼前的罗马军队。
而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面对密集队形的敌人,伦格相信即便是疯狂如法尔哥尼,也不会轻易做出蠢事来的。
“让我们的人回来,”伦格淡淡的说,看着陡峭的山路,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既然他们要这么干,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些行省军队究竟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
听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吹响了身上带着的号角,当悠扬的号声响起时,和行省军队对峙的丕平立刻带领手下调转马头,在敌我双方愕然的注视中,他们飞快的向着山顶上的堡垒里狂奔而来。
山下的行省军队霎时变得躁动起来,他们的骑兵开始从队伍里冲出,随着向丕平他们追来,骑兵瞬间和后面的步兵拉开了距离。
就在丕平他们冲过一段最狭窄的山道,而后面的追兵正循着这片山路向上冲来时时,伦格的嘴里爆发出了一声低吼:
“就是现在,吹号反击!”
号手立刻举起了号角,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吹响,从山下的行省军队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同样悠长的号声。
正在后面追赶的行省军队在听到号角后不有缓慢下来,而就在这稍微一瞬间的错落中,丕平已经带着他的手下越过一个小小的拐弯,向着堡垒奔来。
因为受到打扰不由一愣的士兵立刻把号角再次举起,但是伦格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
“不用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伦格轻声说着,他仔细看着正向着山路下退去的那些骑兵,在稍微沉思一会后,他低声自语:“看来科马吉尼的官员里并不都是蠢人。”
在堡垒上人们的注视下,丕平带着他的手下冲进了堡门,当他跳下马背时,村民们看到了他阴沉的脸色。
伦格站在城墙上看着闷声走上来的丕平,在淡淡一笑后他平静的问:“怎么,遇到麻烦了吗?”
“真没想到科马吉尼的将军里居然有这么难对付的,”丕平有些愤懑的走到墙垛边低声嘟囔着“我们还没来得及冲锋,那些行省军团就筑了盾墙,在那种地势前我们根本就没有冲锋的机会。”
“丕平,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你们才是勇敢的骑士。”伦格看着缓慢,却稳健的向着堡垒前推进的行省军队,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一起。
如果使用足以令人胆寒的“密涅瓦箭”,那么这些人数并不多的行省军队,必将会倒在马察尔堡的堡墙下,但是伦格知道着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虽然以一种出人意料的举动进入了马察尔堡,似乎已经成为了暴民中的一员,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却怎么也不能随便对那些行省军队展开杀戮。
更重要的是,隐约的,伦格似乎感到了在科马吉尼动荡纷乱的局势中,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波助澜。
“让我们的人注意,等撞门车靠近先用火箭毁掉它,”伦格低声吩咐,他无意中微微回头,看到那个安东尼正在和些有地位的村民低声议论什么。
他们时不时的看过来,在一阵争执之后,随着安东尼发出愤懑的低吼,几个人一起向着伦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