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年前登上海船,离开这里时不同,虽然没有皇帝的威仪和显赫的随从,但是看着远处海岸上陌生的土地,闻着阵阵夹带着尘土气息的熟悉空气,伦格的心还是微微为之激荡。
在离开君士坦丁堡大区时,伦格分别给他的大臣们各自写了一封私信。
当他接到阿莱克修斯特意再次宣誓效忠,同时也请求皇帝能够允许他跟随一起去见瑞恩希安的回信后,伦格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
而米蒂戈罗斯就显得更加谨慎小心,他用严谨的辞藻表示对皇帝决定的赞同吗,但是也隐约提出了对与异教徒达成协议的疑惑和质疑。
至于大牧首约翰.可马特,伦格接到的,是一封盖着硕大的普世牧首印章的回信,在那个印章下面,可马特只写了一句话:“我将和皇后陛下一起,为了陛下出巡的的平安归来,向上帝祈祷。”
沉默,罗马的贵族们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几乎整个基督世界都在为了拯救圣地发出呼声,无数人甚至不惜舍弃生命进行东征的时刻,选择了沉默。
一片海浪喷上船帮,溅到了伦格的脸上,尝着嘴里腥咸的味道,伦格的脸上却露出了阵阵笑容。
当元老院发现自身的势力受到冲击时,他们终于决定抛弃多少年来已经养成的传统,他们放下了高贵的身段,开始谋求和皇帝之间的妥协。
而特里布斯大会,这个刚刚兴起,却显然已经开始显露出力量的新兴集团,则在尽量谋求着和皇帝成为朋友的同时,也在寻找着能够从元老院手中夺取更多权力的机会。
看着简单却令人为之眼花缭乱的制衡,就是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时刻慢慢形成。
伦格可以猜测到那些人在听到赫克托尔的使命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外表情。
如果是在以前,也许元老院就会变得群情激昂,即便在他们的内心里未尝不认为这样做的确正确,但是与皇帝之间多年的斗争却往往会让他们失去本应有的公允。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微妙而又有趣。
伦格能够想象得到,特别是随着新法的推行,当越来越多的罗马行省开始建立起完善的特里布斯时,罗马元老院也许才会真正发挥它那尽千年来已经快要被忘却的作用。
“陛下,我们要登岸了!”一个水手远远的大声喊着,他向着海岸边不住的指着。
看着模糊的岸边陡峭悬崖上一座灰蒙蒙的城堡,伦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陛下,我们要在下拓特堡停留吗?”丕平望着那座看上去就显得一片冰冷的城堡低声问着。
“对,我们的客人会在那里给我们一个惊喜。”伦格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当他看到瑞恩希安的心中提到的,会在海峡边的下拓特堡派人等待时,他就能想象到那个人脸上的那种得意的笑容。
一个身体佝偻,半驮着背的男人神色焦躁的在城堡前的石子路上来回走着,虽然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是本能的畏惧还是让他感到全身发冷。
当看到远处的队伍出现时,他蹩着的腿不由微微一颤,看着逐渐出现在面前的年轻人,他的声音变得小心谨慎而又充满畏惧。
“皇帝陛下……”
“原来是你,塔索。”看着老兵痞,伦格淡然一笑“你可真是个总能让人想起很多事情的好伙伴。”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十七章 边境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十七章 边境
寒冷干燥的狂野上。位于博尔普鲁斯海峡亚洲海岸峭壁上的下拓特堡,在呼啸的风声说耸立着。
这座已经建立了将近四个世纪的城堡,是当初罗马帝国为了防备当时日渐强大的阿拉伯帝国而建造的。
在那个时候,面对彪悍的阿拉伯骑兵和令人胆寒的异教徒的舰队,罗马在损失了几乎所有海军之后,不得不转求依靠在海岸上建立起规模庞大,异常坚固的城堡来抵抗异教徒的进攻。
不过让罗马人没有想到的是,随着科尼亚人的入侵,原本抵抗萨拉森人的城堡,最终成为了与突厥人对峙的有利工事。
随着大片小亚细亚土地的丢失,下拓特堡就变得更加重要起来。
随着将近一个世纪的扩建,下拓特堡的规模已经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在这座城堡的附近,还建立起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
塔索神色略带紧张的坐在侧厅的一张长桌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盘切的很细的随牛肉,当他用肮脏的手指抓着黑面包就着牛肉大口吃着的时候,他的嘴里总是不住的低声唠叨着什么。
事实上这顿美味让他想起了初次带着伦格离开安达契时的情景,一想起在罗拉斯堡垒里见过的那些美食,他不由为上帝给自己的安排暗暗抱怨。
塔索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自己从沙漠的荒村里带出来的男孩,有一天会成为罗马皇帝。
当他见到伦格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之前的小伙计打招呼。当他终于紧张的躬下身时,并没有听到伦格给他免礼的命令,所以可怜的老兵痞当时只能拖着一条瘸腿弯着腰站在那里,忐忑不安的等着罗马皇帝给他下达命令。
不过随后伦格只是命令他跟着自己一起进入了下拓特堡,然后在吩咐让他吃上一顿还算丰盛的热饭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他。
塔索用掰成一个个小块的面包屑沾着最后的肉汁往嘴里塞着,当他把最后一块面包屑舔进嘴里时,他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看着走进来坐到桌子对面的丕平,塔索停下了手,对于这个之前的考雷托尔年轻的骑兵,塔索的有些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年轻人之前不过是个鲁莽的小人物,不过现在他却不得不用异常恭敬的态度,面对这位神圣近卫军的第一旗队长,这让塔索不禁为自己的坏运气再次低声抱怨了起来。
“你带来赫克托尔大人的消息了是吗?”丕平慢慢摘下手上的皮手套,看着他的动作,塔索的喉咙紧张的蠕动一下,他并不认为这个骑兵会对自己用刑,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所知道的那点可怜的消息,显然还不能给那位皇帝提供帮助。
“大人您知道,我过去也是皇帝身边的仆人,只不过……”
“只不过你选择了背叛主人,”丕平打断了塔索的话“你出卖主人,只为了几块金币。”
“可是他怎么对待我的!?”塔索忽然变得愤怒起来,他用力抓起靠在桌子边的拐杖支撑起身子,愤怒的推开椅子来回走动着“马克西米安,法尔哥尼。你,甚至是那个小异教徒胡斯弥尔,你们都从他那儿得到了好处,可他给了我什么?是谁把他从安达契那个穷乡僻壤带出来的?是我!是谁让他有机会认识那位埃德萨公主的?是我!又是谁帮助他把他的女人从的黎波里救出去,然后又把他的父母带到耶路撒冷的?还是我!可是他给了我什么?!”
“所以你就背叛了你的主人?”丕平脸上同样露出愤怒“你把皇帝的事情向瑞恩希安告密,甚至还出卖了皇帝的父母,这一切足够把你随便吊死在路边的树上了。”
“哦,我的大人,如果那样你们可就永远见不到那位赫克托尔大人了,”塔索讥讽的哈哈笑着,他有些艰难的做下来,然后看着丕平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大人,您是不会那么随意杀掉我的,因为皇帝不会允许,和您的愤怒比起来,赫克托尔重要多了。”
丕平眼中升起了怒火,不过他却不能不承认塔索说的的确是事实,尽管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老兵痞痛恨无比,但是他也知道这个人显然是皇帝与瑞恩希安见面的关键。
一阵轻轻的钟声从城堡东侧的小教堂里传来,丕平不耐烦的站起来向塔索歪头示意:“走吧。陛下要见你,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许那样还能祈求皇帝的原谅。”
“可惜你不是我。”塔索声音含糊的回应着,虽然之前他泄愤似的那些话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背叛找借口,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对于伦格也的确有着难言的怨恨。
穿过堆满马粪和草料的侧院,丕平带着塔索走上了一条通向小教堂的走廊,在经过略显阴暗的廊柱过道后,他们走进了小教堂的旁门。
“以前我带着皇帝进罗拉斯堡垒的时候,就是走的这种小门,不过现在只有我自己走了。”塔索自嘲似的说着,不过他的话立刻被丕平做出的噤声的手势打断。
在一阵悠长的圣歌声中,透过墙上雕刻着花纹的窗户,塔索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祭坛前,在两旁站立的骑士的衬托下,那个人站在台阶上的身影显得孤寂而独特,似乎在这一刻教堂里的圣歌只是为了他而歌唱。
“愿上帝与您同在,愿上帝的意志保佑您,愿主基督为您证明您的勇敢,虔诚,尊敬的将军。”站在祭坛台阶最上一层的神甫大声祈祷,然后他向着站在台阶下的“布罗涅将军”伸出了手。
在那一刻,神甫似乎感觉到了教堂里的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发现那些“布罗涅将军”手下的骑士们似乎为自己这个动作有些激动,他们当中甚至有人已经先前迈步,似乎是要阻止他的这个举动。
但是这位看上去异常年轻的罗马将军,却没有回头的向后举起右手,阻止了那些走过来的骑士们。然后他看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甫略微一笑,然后低头轻轻在神甫手指戒指硕大的红宝石上轻轻一吻。
“神甫,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的,因为上帝一直在听着我向他的祈祷。”伦格在说完这句让神甫为之发愣的话后,微微抖动披风,在骑士们的簇拥下向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