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些人似乎是在相互比着身份份量的,登门通报自己是“某某大人的使者”,或者是“某某将军的第一侍从”时,即便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古怪,可老贡布雷夫妻还是能明白,这样招摇的结果,肯定会变得不可收拾。
没有一个妻子能容忍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还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更何况是地位崇高的罗马皇后?!
而且,正因为孩子拥有着伦格的血脉,在这位有着圣子和皇帝的荣光照耀下的孩子,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呢?
一个私生子……
玛丽看着抱着孩子沉浸在幸福中的埃罗帕西娅,心中不住这么琢磨着。
做为一个严谨,甚至有些呆板的东征教家庭,玛丽从心中无法接受自己的一个孙女居然是个私生子,这让她觉得伦格渗透着圣洁般的名声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污秽。
把孩子交给谁抚养呢?玛丽心里这么琢磨着。实际上她早已经和丈夫商量过,虽然她不知道那些看起来轻浮浪荡的君士坦丁堡贵族们,是怎么解决这种尴尬事的,不过她认为让孩子有一个至少舒适的环境,是做为一个祖母应该为孩子做的。
“埃罗帕西娅小乖乖……”
玛丽尽量小声说着,她知道女孩刚刚经过一场艰难的生产,按照那个东方人说法,如果不是这个在很多人眼里都透着奇怪的女孩似乎早知道该做些什么。而且也的确提前为自己做了很多准备,孩子是否能顺利的生下来,还“说不准”呢。
玛丽的声音引起埃罗帕西娅的注意,她把孩子小心抱在胸前,抬头看着玛丽。
“要我怎么说呢,”玛丽习惯的用手搅着裙摆,就如同以前在安达契总是搅动围着的围裙似的“孩子,你应该知道这个孩子的降生,并没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说到这里的玛丽脸上稍微有些尴尬,她知道和儿子的情妇谈论这个话题未免有些艰难,这让她想起了那些以前在村子里看到过的这种事情。
说起来即便是偏僻的安达契也难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而每当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难免会引起一阵轩然大*。
“您要说什么,玛丽?”埃罗帕西娅脸上挂着一丝有趣的微笑,虽然这个时候她疲惫的几乎随时都会闭上眼睛睡去,但是看着玛丽略显焦急的神色,她还是决定让自己听下去。
“孩子,我知道这样不太公平,”玛丽终于决定把话说出来,一想起城堡院子里那些还在等待的外省使者们,这个普通农兵的老婆似乎忽然变得机智起来。至少她觉得不能让自己还在战场上的儿子,因为家里女人们的事情分了心“可是你准备把你的孩子怎么办呢?送到伦格那里去吗?”
看着玛丽焦虑的神色,埃罗帕西娅疲惫的笑了笑,当她看到旁边的瓦莲京娜要张嘴说话时,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然后示意女仆帮着自己躺倒在柔软的枕头里。
看着趴伏在胸前的孩子,埃罗帕西娅平静的说:“这是我和伦格的孩子,不过她也只是我们的孩子,她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盼着这个孩子的降生,这就足够了。”
埃罗帕西娅的话让玛丽不由有些局促,在她想来,眼前的女孩也许会因为孩子的降生改变之前那种淡薄的态度,甚至可能会向自己提出要伦格给予她们母女应有的地位。
如果那样,玛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现在埃罗帕西娅的淡薄却反而让玛丽为她感到不平,这个憨直朴实的农妇气鼓鼓的想着儿子做下的好事,开始在心里琢磨该如何为眼前这对母女做些补偿。
“让伦格给你一块领地!”玛丽忽然开口说,接着她又有些不安的回头看了看站在外面起居室里的丈夫,和埃罗帕西娅长得并不相像的异母哥哥“我是说,如果可以,让伦格给你一块领地,然后你可以和孩子住在那里,不过我不知道伦格能不能这么做。”说着,玛丽赶紧接下去“即便伦格不能这么做,可也要让他给你足够多的钱,至少不能让你们母女受苦。”
看着玛丽有些焦急的样子,埃罗帕西娅不禁有些好笑,她懒懒的伸出手握住玛丽粗糙炙热的手掌。缓缓的说:“谢谢您玛丽,不过我并不缺钱,我想我哥哥完全养活的了我,而且……”说到这里,埃罗帕西娅微微沉默了一下,有些话虽然始终隐在心中,但是因为孩子的降生,她不得不开始认真对待“我想他也很愿意担负起我这个并不名誉的妹妹的负担。”
埃罗帕西娅略带落寞的神色让玛丽心中不由立刻升起一股怜惜,她俯下身子用力抱进埃罗帕西娅娇小的身躯,直到旁边的瓦莲京娜不住的提醒公爵夫人“小姐的身体还很虚弱”时,她才松开双手,然后在轻轻亲吻了一下埃罗帕西娅怀中的孩子后,笑眯眯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不过当她走到起居室里,看着站在房间中央,自从来了之后始终沉默寡言的那位总督之后,玛丽不由又开始紧张起来。
在北方行省总督狄奥多面前,皇帝的父母明显就是一对理亏的农家夫妻。
老贡布雷木讷的站在狄奥多旁边,时而抻抻并没有多少皱纹的衣服,时而接着往房间里张望偷偷瞥上一眼静静的站在那里的狄奥多。
当妻子从房间里出来时,老贡布雷好像终于喘了口气似的,嘴里发出一声短促含糊的声音,然后慢吞吞的坐在了一张椅子里。
“公爵殿下,请允许我向您和您的夫人说明。”狄奥多到了这时才打破沉默,他先是向着玛丽微微鞠躬,然后用一种低沉有力的声调,对眼前这对明显理亏的夫妻说“在埃罗帕西娅的身体康复之后,我会立刻带着她和她的孩子离开这里,她们会在北方行省得到应有的照顾,你们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她们的生活,至于皇帝陛下那里,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明白我这么做的理由,而且我相信我的妹妹也一定和夫人您说的很清楚,她并不会向陛下提出任何让他为难的要求。”
“那怎么可以?”玛丽有些吃惊的看着狄奥多“那是我的孙女。是我儿子的女儿!”
老贡布雷也略显吃惊的看着狄奥多,在他想得更多的,是狄奥托可能会借着孩子的出生,向儿子提出让他为难的条件。
虽然对于这位总督的地位究竟如何并不很清楚,但是从那些外省贵族们纷纷派来的使者看来,老贡布雷认为至少那些人都是来给这位总督撑腰的。
这让老贡布雷不由为儿子担忧,虽然他还不相信为了这个,这位总督可能会造儿子的反,但是至少他觉得儿子这一次,可是得罪了一个很不好惹的人。
但是狄奥多的话却让老贡布雷不禁大感意外,在为妻子显得过于愤怒不安的同时,他不由站了起来,来到玛丽身边为她助阵。
“大人,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伦格的确是错的,可是那是我的孙女,我不会轻易让你把她带走的。”
玛丽这个时候显然已经忘记了眼前这位总督的身份,尽管在开始她也为了孩子的地位和可能会带来的麻烦烦恼,但是当听到狄奥多真都要把埃罗帕西娅母女带走时,她立刻又如同一只扎起翅膀护着幼雏的母鸡般有了精神。
狄奥多有些不耐烦的暗暗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伦格的这对农兵父母居然这么倔强。
虽然对他来说带走埃罗帕西娅并不困难,但是他也知道,离开这里的方式不同,可能将来会产生的结果,也肯定大相迥异。
狄奥多的确有着旁人没有想到的野心,在其他的外省贵族们只是把埃罗帕西娅当成能够为他们争取到更多权利的象征时,狄奥多却想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做为北方行省的总督,狄奥多知道自己几乎已经登上了一位外省贵族一生荣耀的顶峰。
尽管还只有三十多岁,可是狄奥多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以后还能做些什么。
也许有一天君士坦丁堡会把他调到其他行省,就如同为了防止那些总督在一个地方过于聚集权力一样,他也有可能会被派到某个陌生的省份去。
特别是依照他多年来与罗斯人的战争经验,很可能南方与科尼亚人接壤的省份会成为他任职的下一个地方。
只要他还有幸活着,在经过许多年之后,他可能会带着一身的伤痕侥幸回到君士坦丁堡,然后一头扎进元老院,在那些和其他派系之间的勾心斗角,或者是所有派系联合起来和一位,或者是几位皇帝的勾心斗角中。度过庸庸碌碌的后半生。
这些想法曾经让狄奥多感到懊恼,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结局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
然后,一场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变故忽然让罗马迎来了一位新皇帝,一位与以前任何皇帝都截然不同的新主人。
而后,随着兵制变革和埃罗帕西娅的原因,狄奥多的北方行省俨然成了罗马人心目中皇帝最为信任的行省和势力。
就在别人都在羡慕不已的时候,狄奥多却已经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不再满足于只希望借助埃罗帕西娅对伦格的影响,让自己这些外省贵族的地位得以提高,他看到的是外省贵族们还不敢图及的东西。
“也许在君士坦丁堡里才拥有更加适合自己的位置。”这个想法让狄奥多感到兴奋。
皇帝似乎并不是个安于宫殿的人。
从巡视北方到大胆的进入保加利亚,狄奥多似乎看到了另一位巴西尔二世的影子,这让他相信皇帝在热衷于征讨的同时,肯定希望拥有一个足以能够信任的宫廷。
狄奥多的眼睛已经盯上了那些在君士坦丁堡宫廷中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地位,不论是米蒂戈罗斯还是阿莱克修斯,甚至是马克西米安的地位,都让狄奥多为之着迷。
尽管很清楚通向那些高位的路上忐忑不平,特别是皇后显然就是现在最为痛恨他的人,但是狄奥多认为只要皇帝一天还痴迷于埃罗帕西娅,那么他就有足够多的机会实现自己的野心。
更重要的是,狄奥多自认已经揣摩透了皇帝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