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黎波里?你是说可以把公主送到雷蒙大人的领地去吗?”巴里安刻意用很重的口气重复着“雷蒙大人的领地”这几个词。
“事实上我认为那是最安全的地方。”雷纳德郑重的点头,好像也是为了刻意重复般的说“和圣地相比,我个人对萨拉丁的仇恨无疑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尽管我更想把这个女人的头颅送到萨拉丁那里去,可我还是决定等最终做出决定之后再处置这个异教徒女人。”
“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们坚持把她带在身边,可能会导致萨拉丁对圣城的残酷进攻,”雷纳德用平时绝对少见的冷静态度对在场的所有人诉说着自己的推测“而且一路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虽然我对杀掉那女人更感兴趣,可从保护圣地这一点上来看,我更愿意把她送到一个能对她更好的地方去。我认为以雷蒙大人多年来于萨拉丁的经验看,也许通过利用这个女人和这个他谈条件对圣地也有一些好处呢。”
不能不承认,雷纳德的这段话真的打动了巴里安。虽然知道这个撒拉森公主就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似的不好处置,可是对圣地安危的担忧让巴里安不由一阵心动。他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雷蒙能利用交回拔丝玛公主换取到萨拉丁对进攻圣地的暂时推延,那将是一个最大的成功,那将不只是圣地,更重要的是自己一方的阵营肯定会名声大振。
可他实在无法明白为什么雷纳德要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白白的送给自己,一想到这点,他就不由一阵犹豫,无法定夺。
似乎看透了巴里安的犹豫,雷纳德转身一把抓住了看着这一切的伦格的胳膊走了回来。
“我之所以这样决定是有原因的,”他对所有人点着头,眼睛里流露着旁人十分熟悉的一贯傲慢“我希望能用这个女人和萨拉丁交换暂时的和平,直到我们聚集起能彻底铲除他的力量。另外我希望能在圣地的勋录石②上有一个和我的“圣枪守护者的领主”这一头衔相符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巴里安的心头一阵激荡,到这时,他才明白雷纳德为什么要那么不遗余力的劫持拔丝玛公主“他想得到能在勋录石上刻下名字的殊荣,甚至说不定他还想借此机会要求得到摄政的权力。”
巴里安心底不住翻腾,他知道如果雷纳德的这个要求得到满足对整个耶路撒冷的势力分布会有什么样的巨大动摇,可他同时也知道这个机会对自己阵营又是拥有多么巨大的诱惑。
“我会让我的妻子把那位撒拉森公主送到的黎波里去,”雷纳德向自己的妻子做了个手势,施蒂芬娜夫人在微微点头之后向门外走去,看着妻子的背影雷纳德继续说“为了显示公平,我愿意接受你们当中任何一位骑士陪同一起去的黎波里。并且可以在那里与萨拉丁达成一个协议。这是我最大的妥协。一切为了圣地。”
雷纳德的话无疑深深的刺激了巴里安,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没有任何表示,那将真的很被动,甚至会让包括自己一方的贵族骑士视为没有气度。而最终导致他下定决心的,是雷纳德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
“我的妻子将携带圣枪去的黎波里,愿圣枪的光芒面对那个撒拉森人,愿圣血的力量为我们争取到一个守卫圣地的条约。”
“如你所愿,伯爵!”巴里安终于开口,尽管在这时他有种被迫接受的不满,可他也知道驱使着雷纳德的巨大诱惑同样也驱使着自己。如果能够在即将开始的于萨拉丁的谈判中达成一个新的和平协议,那完成这一壮举的人,其声望和威信都无疑会使他成为耶路撒冷的一颗明星。
这个机会巴里安不想错过,而且他还知道即使是雷蒙在这里,也是坚决不会错过的。所以在下定决心立刻向远在耶路撒冷的雷蒙报告的同时,巴里安终于开口同意了雷纳德的这个建议。
就在巴里安的话音刚刚落下,先前走出主厅的施蒂芬娜夫人恰好出现在了门口。她手抱盛着圣枪的木盒,神情庄严的走进了主厅。
主厅里的所有人都立刻起立致敬,当伯爵夫人示意伦格走近,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之后,人们神态激动的看这个世界上唯一伤害过“神”的武器,阵阵因为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和带着哽咽的感叹立刻感染了所有人。
“以主基督所受灾难的名义起誓,我们必定为守卫圣城和惩罚异教徒的罪恶而战!”雷纳德向所有人发出一声呐喊“就在明天早晨,我妻子的队伍将向的黎波里出发,愿主的恩泽保佑他们的旅程。骑士们,以圣枪上的圣血为证,愿的黎波里之行开启圣城宁静的大门。耶稣撒冷!”
“耶路撒冷!”
亢奋的呼声响彻主厅,望着高高举起木盒的伯爵夫人,伦格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幸福和对丈夫勇敢高贵的行为的敬佩。
也恰恰是这种勇敢和高贵,让伦格觉得眼前的这个雷纳德,不但不象传言中的雷纳德,甚至都有些不象自己才认识不久的雷纳德了。
尽管无数的疑惑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但是伦格知道随着拔丝玛公主不可思议的没有如原来历史上那样被杀,一个偏离了应有轨道的未来,正在自己面前逐渐出现。
看着那些贵族骑士们激昂的表情,再微微回头看看身后窗外的夜空,伦格不由在心底对自己说:明天,但愿是个适合旅行的好天气。
①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的家族,是第一次东征之后守卫死海东南地区的世袭贵族。
②勋录石,在耶路撒冷橄榄山下的一排巨石,据说其中有耶稣基督被出卖后度过最后一晚的地方。后来世人以此为圣,中世纪时期的朝圣者以能在巨石上刻上名字为最大荣耀。
第四十三章 比赛弗勒斯
一阵包裹着阵阵热气的熏风吹过初见绿色的山野,单调甚至充满绝望的棕黄色世界里逐渐出现的色彩斑斓的野花,在旅行者眼中绽放着诱人的美丽。
即使是最严肃的人在看到那些野花的时候都会露出轻松的笑容,一种终于回到人世的快感在所有人当中流淌着。从可怕的戈壁世界里摆脱的巨大快乐感染了所有人。
托尔梅闻着吹进鼻端的香气深深呼吸着,这香气让他的精神好受了些。可是当他要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身体上的痛苦缺又一次击倒了他。
“喔……”托尔梅发出一声呻吟,从胸口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重新躺倒在铺得很厚的衬垫上。
“你不该不听话的乱动。”坐在他身边的阿赛琳回头看了看不住喘息的骑士抱怨着“伦格说你掉下战马的时候可能伤到肺了,否则你不会总是这么咳血。”
“我不该躺在马车上,我更应该骑马。”托尔梅不甘的想再次坐起来,可这回干脆被旁边的阿赛琳直接按倒在马车上。
女海盗匀称有力的手臂很轻松的就把骑士按在了马车上,这让阿赛琳终于意识到了托尔梅病情的严重。在此之前,尽管她也看到托尔梅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糟糕,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从托尔梅毫无抵抗的就范中意识到,眼前这个一直很倔强的骑士,的确病的不轻。
“哦,我不是故意的,”看着托尔梅因为后背碰到车板发出的轻微咳嗽,阿赛琳不好意思的解释,她始终认为这个骑士是个既厉害又可怕的敌人,所以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她都会做出足够的准备。可是现在,这个人明显变得那么虚弱,这让即使是对托尔梅并没有多少好感的阿赛琳也有些为他难过。
托尔梅没有回答,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过了一阵,他轻轻的说:“去把伦格叫来,我想有些事情需要他知道。”
听到托尔梅的吩咐,阿赛琳黑浓的双眉稍微一皱,透着健康的栗色脸颊上闪过了一丝不快:“很抱歉老爷,我想我不能把他立刻叫来了。”
“为什么?”托尔梅看着阿赛琳脸上的表情奇怪的问。
“因为你的侍从现在正在伺候他的另一位‘主人’,”阿赛琳故意把主人这个词念的很重“我想他其实也很愿意,至少伺候一位有钱有势的贵妇人比陪伴我们更有趣。”
听到阿赛琳似乎有些嫉妒的腔调,托尔梅不由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一来又引起他的一阵咳嗽。
“如果他真的能好好的伺候施蒂芬娜,我倒是不反对把伦格送给她。”托尔梅在稍微喘息之后笑着说“正象你说的那样,伺候一位高贵的伯爵夫人比跟在我这个落魄小贵族身边有出息的多。”
“你真的这么认为?”阿赛琳好像很意外的看着托尔梅,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为托儿米盖上毯子,躬下身小声的说:“可你是有目的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几天前伦格告诉你他把圣枪守护着的荣誉献给雷纳德那时候起,我就看出你好像对这件事不但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高兴。难道不是这样吗?”
“上帝,小伦格如果有你这么聪明该多好。”托尔梅诧异的看着盯着自己的阿赛琳。
“哦,他呀,”阿赛琳用种很独特的腔调说出“他呀”的时候,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微一撇,眼角里流动着丝丝笑意“我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很勇敢,可有时候很懦弱,甚至看上去还很胆小。有时候蠢得毫无头脑,可有时候又能说出那些即使是有学问的神甫也要佩服的话。难道不是这样吗,你说呢?”
看着阿赛琳眼中那抹情人间特有的眼神流动,托尔梅脸上忽的闪过一丝深深的阴郁。
伦格坐在施蒂芬娜夫人马车的跨板上看着路边逐渐浓密起来的野花,外表看他似乎神态悠闲,可事实上,他这时正应付着一场唇枪舌剑的挑战和威胁。
“夫人,我想我不能不拒绝你的要求。”伦格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说话,在此之前,他一直用沉默来抗衡来自伯爵夫人的压力。
“那么说,我在修喇宋堡垒听到的一切是真实的了?”施蒂芬娜夫人的眼睛同样看着外面路边的野花,可在悠闲外表掩盖下说出来的话却让伦格暗暗惊心“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和那个异教徒女人私下讨论要出卖圣枪,难道你不怕会受到上帝惩罚吗?”
“也正因为您听到了我们的话您才能够威胁我,您在修喇宋就用阿赛琳的安全威胁我,逼我去寻找您的丈夫。”伦格有些愤怒的打断了伯爵夫人的话“难道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相信你会用不揭发我们来换取我放弃对圣枪的守护权吗?”
“可是象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圣枪的守护者!”伯爵夫人的脸上露出了愤怒“在修喇宋我没有揭发你们,只是因为当时我需要你去救助我的丈夫。可是现在,我无法接受一个居然有那么亵du想法的人成为圣枪的守护者,一想到你你居然和那女人讨论出卖圣枪,我就想立刻杀掉你,也许当时我就应该杀掉你!”
“可是夫人你没有这么做,这对我是个幸运,可对你是个错误!”伦格的语气突然低沉起来,他始终平静的脸上闪显着牙止不住的愤怒“夫人,也许你听到了什么,也许你是自己想象到了什么。可事实是,我救了你的丈夫!我帮助他完成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夙愿。是我的帮助让他可以有与巴里安甚至是雷蒙抗衡的机会,我还把自己守护圣枪的荣誉奉献给他,让他有机会成为圣枪守护者的保护人和领主。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无比重要的。这点我想夫人你比我清楚。难道你想剥夺你丈夫的这份荣誉?还是想告诉别人,你发现了一个阴谋,却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隐藏了这个阴谋?那样你自己和你丈夫还有你的儿子又会有什么下场?”
“你在威胁?”施蒂芬娜夫人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侍从,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敢于当面对自己发出这种威胁“你居然敢威胁我,居然敢威胁你的女主人?”
“女主人呀,”伦格侧过脸,看着盯着自己的伯爵夫人“的确,您是我的女主人。可是您想过没有,当您承认对我的隶属权的时候,您自己得到了一份光荣。我是圣枪的守护者,而您是我的女主人,这还不够让您觉得是得到了上帝庇佑了吗?”
“你是个卑鄙的骗子!”施蒂芬娜夫人张嘴毫不留情的痛斥。
可她立刻惊惧的看到眼前这个侍从突然转过身,他的身子挡着车外人们的视线,一只手却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短刀的握柄。
“夫人,永远不要对我用这个词,否则您就是在侮辱您自己。”伦格尽量让自己的话说的很慢“请不要忘了,当您在信仰和私心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您已经失去了说这话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