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踩着积雪发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瓦莲京娜立刻向旁边让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缓缓而来的,是一对身破厚实毛皮外袍的年轻男女。
那是一个看上去让瓦莲京娜羡慕不已的漂亮少女,深色的毛皮衬托着她的皮肤显得异常雪白,一双让女人也为之着迷的黑色眼睛看上去就如同天上的夜空般充满深幽。
“哦,上帝,好漂亮。”瓦莲京娜用透着嫉妒的口气轻轻叹息着,看着这两个带着一小队骑兵缓缓走来的年轻男女,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她还是立刻向路边躲去,就如同其他罗斯人一样对着这对贵族青年躬下身去,卑微的行礼。
伦格并没有注意到路边这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女孩,在陪着埃洛帕西娅在附近终于寻找到了一个建立天象台的理想地址之后。他已经略微感到了一丝疲惫,而埃洛帕西娅却显然因为兴奋而显得活泼不已。
这个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她所探索的知识上的女孩丝毫不顾情人的催促,和之前她哥哥对她的暗示,一直兴致勃勃的在那片位于安伊霍察山顶上旧堡垒的废墟中蹦蹦跳跳,直到伦格终于没有办法把她略显强迫的带了回来。
因为没有尽兴而略显不快的埃洛帕西娅随意的看着路边,当她看到了瓦莲京娜那有些熟悉的身影而略微仔细看去时,她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咦”。
“伦格,那个女孩……”埃洛帕西娅低声提醒着,对于情人一直只许她叫名字而不许她称呼他为皇帝,埃洛帕西娅一直感到高兴,事实上她也实在难以想象躺在心爱的男人怀里,却称呼他为“陛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经过埃洛帕西娅提醒而认出瓦莲京娜的伦格不由有些意外的看着谦卑的站在雪地里的少女,看着她那有些胆怯又孤独无助的样子,伦格不由微微皱起了双眉。
阿历克斯和这个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伦格并不知道,而从阿历克斯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迹象上看,伦格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看来我的近卫军统帅有点麻烦了,”伦格嘴里轻轻念叨着,他向埃洛帕西娅微微示意,然后单独向前骑马进入了内城。
看着畏惧的站在路边的瓦莲京娜,埃洛帕西娅露出了微微笑容,虽然之前曾经见过这个女孩,但是当他仔细看时,她才明白阿历克斯为什么当初会那样注意这个女孩。
“抬起头来。”她向瓦莲京娜淡淡的说。
有些畏惧的女孩抬起了头,在森林里单独面对阿历克斯时的勇敢却在这时变成了恐惧,到了这时瓦莲京娜才不由得想起那个在森林里和自己曾经那样亲密的男人,是一个罗马贵族。
她敬畏的抬起头,看着这个让她暗暗嫉妒的美丽女人,虽然很多年轻人说她漂亮。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罗马贵族少女的美丽令她嫉妒,同时看着她身上对自己来说也许一生也没有机会穿上的衣服,瓦里安娜不由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哀伤。
她知道自己来见阿历克斯虽然只是想求他能够帮助自己找到一份能够养活弟弟的工作,但是在内心中未尝没有想要见到那个令她怎么也无法忘记的骑士的幻想。
但是现在,这对出现的年轻罗马人却似乎在刻意撕扯着她的幻想,在这一刻她知道了自己和阿历克斯之间的差距,也知道了自己和那个年轻骑士之间永远实现的梦想。
“你是来找阿历克斯的吗?”埃洛帕西娅有趣的问着,对于这个罗斯女孩她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不论是对身份低微的罗斯人还是对那些君士坦丁堡里的贵族,埃洛帕西娅都有着一种让旁人无法理解的冷淡。
在她的心目中,追求知识始终是让她最为兴奋而喜悦的,甚至连和伦格在一起时她的头脑中都会不时的想起那些会引起她各种联想的东西,为了这个她曾经听到过伦格玩笑般的抱怨,不过她却从来没认为这有什么错的。
“小姐您怎么会知道,您是谁?”瓦莲京娜意外的看着对方,因为不安而显得紧张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昏红,同时她不安的望着灯火通明的内城,她知道阿历克斯应该就在里面,但是她却又离他那么的远。
“看来近卫军统帅要为他做下的事情担负责任了。”埃洛帕西娅轻轻伸出了手“我是埃洛帕西娅,如果你要见阿历克斯那么就随我来吧。”
“上帝,小姐原来是您!”瓦莲京娜意外的低叫着,她当然听说过这位总督将军的妹妹,而且如同在君士坦丁堡一样。关于这位小姐与皇帝之间的传闻,也正在安伊霍察到处流传。
“今天肯定是让人兴奋的一晚,”埃洛帕西娅拉起了瓦莲京娜“也许我能让你看到你要见的人,至少在皇帝要宴请所有的罗斯王公之前,你们有机会见上一面的。”
“谢谢您,好心的小姐,上帝保佑您!”瓦莲京娜谦卑的跪在雪地里亲吻着埃洛帕西娅的手,这时她觉得这位小姐就如同披上了一层荣光般令她仰视,甚至就在这一刻,有种想要膜拜她的冲动。
“上帝保佑我们,上帝保佑一切人。”埃洛帕西娅低声说着。看着这个女孩,她一时间心中产生了一种能够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的感觉。
带着瓦莲京娜,埃洛帕西娅随在伦格的身后向着内城里走去,这时的安伊霍察的内城里已经一片灯火通明。
………………
倒挂在房顶上的昂贵牛油灯泛着噼啪作响的声响,火塘里燃烧的木炭不时蹦出一片片的火星落在旁边的铁盆里,整个巨大的大厅中到处都洋溢着一种热气腾腾的感觉。
不止是火焰,大厅里的人也似乎浸透在一片热浪之中,虽然外面的天气一片寒冷,但是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难掩的激动。
不论是北方的罗马贵族还是来自草原的罗斯王公,尽管双方因为离得远远的而在中间留出了一片空地,但是他们之间却还能保持着互不干扰,只是望向对方眼神中却充满了难掩的敌意。
自从罗马再次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之后,当地罗斯人没有放弃过一天的反抗,而在边境另一边的罗斯王公们则不时的用骚扰边境来给罗马制造着不大不小的麻烦。
而罗斯王公们之间也并不太平,在多如牛毛的割据势力中,无数的罗斯大公试图代替早已衰落的基辅罗斯大公的地位,成为整个南方草原的主人,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则让他们似乎看到一丝希望,却也感到了来自其他的人威胁。
没有一个大公能容忍别人拥有被罗马皇帝承认的‘罗斯人的大公’的头衔,所以当这个消息在草原上传开时,他们纷纷不远千里的向着安伊霍察进发。
但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罗马皇帝并没有召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反而是在这个几乎整个南方草原上的王公都已聚齐的时候,他们接到了来自罗马皇帝的邀请。
王公们不禁为皇帝的意图猜测不已,多年来与罗马人的冲突让他们不能随便相信他们的敌人,但是巨大的诱惑却又让他们无法忽视。
这个安伊霍察城外的森林里到处这时已经到处都是那些王公们带来的手下安下的营地,当夜色来临时,点点的篝火点缀的黑暗的森林中片片闪亮,就如同头顶上的夜空,璀璨无比。
站在内城最高的塔楼上看着城外,伦格微微拢了一下身上披着的绣着华丽金丝嵌边花纹的披风,他已经脱去了那间长期穿在身上的黑色罩袍,代之的是一件预示着罗马崇高身份的紫红色落地锦袍,一条镶嵌着璀璨宝石的腰带在他腰间闪动着光亮,而一双红色的挂有一串金丝流苏的牛皮靴子让他看上去充满了一个东罗马皇帝的威严。
阿历克斯站在伦格的身后,他知道皇帝在这个时候来到北方。甚至不惜召集这些罗斯王公的重要,所以他更加谨慎的为皇帝安排着一切。
“陛下,那些王公们已经在等待您了,”阿历克斯小声提醒。
“阿历克斯,当你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你会认为这次北方之行最让你难忘的是什么?”伦格回头微笑着看着自己这个忠诚的卫兵。
年轻骑士的脸上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恍惚,可是随即他低下头谦卑的说“我的陛下,能够跟随您来到北方已经是我的最大的荣幸了,不过如果能如您说说的,拥有一支罗斯人的军队,我想也不错。”
“阿历克斯,阿历克斯,”伦格笑着摇起了头,他伸出带着长长的绣花皮手套的手,可是在略一迟疑之后,他没有去拿阿历克斯递过来的长剑,而是拿起了一本厚厚的圣经“圣西里尔兄弟能够用圣经征服罗斯人一次,那么我就能征服他们第二次。”
说完,伦格随手抖动身后长长的披风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大厅里,罗斯王公们尽情的欢笑着,他们当中很多人曾经在草原上并肩作战,但是更多的时候却又相互残杀,虽然与罗马人矛盾让他们曾经组织起联军与狄奥多血战,但是当见到罗马总督时,他们又相互高声祈祷,以上帝的名义祝福对方。
混乱多变而又纷纷扰扰的北方行省的首府内城中发生的一切,既让人感到新奇,却又显得是那么自然。
一声嘹亮的号角从大厅的主门旁响起,伴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近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进了大厅。
他们身上刚刚经过熊油擦拭的链甲在火光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辉,手中的盾牌和锋利的长矛让他们看起来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气势,当他们走动时,木头地板上就响起相同的隆隆声响,而当他们停住时,除了背后的披风微微摆动,即便是直竖向天的长矛矛尖也丝毫不动,一时间罗斯王公们都不禁被这支罗马人的军队所吸引。
同时,他们的眼神也随着这队近卫军移动的同时不停的寻找着。
当他们看到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人缓缓走到中间的宝座前时,他们不禁死死盯着那张还如此年轻的脸。
即便颌下已经隐约出现了一层淡淡的胡须,但是伦格的年轻依然还是无法掩饰。
这让罗斯王公们感到意外,不过当他们看到年轻皇帝手中捧着的圣经时,他们又不禁发出一阵阵隐约不安的低吟。
如果说罗马皇帝的名声令人想到威严,那么圣子之名则让罗斯人感到不安。
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接受了正教教义的罗斯人对上帝有着连君士坦丁堡人也为之愕然的崇拜。
当圣地沦陷的消息传到北方的时候,曾经有罗斯人一边哭泣一边用鞭子鞭打自己的光着的脊背,他们用这种惩罚自己的方式希望能让上帝原谅他们的罪行,从而把圣地归还给他们。同时,有人则从远方穿越过浩瀚的小亚细亚草原,试图去拯救耶路撒冷的劫难。
而同样的,曾经守卫圣地的圣子的传说也让他们为之震动,当听到伦格带领他的近卫军在圣城所做的一切时,很多人曾经在祈祷中自觉的把这个已经神圣化的了名字加入祈祷词中,这一切都让罗斯人相信上帝并没有完全抛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