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您所愿,大人。”
望着伦格催马远去扬起的烟尘,赫克托尔丝毫不以为意的略一鞠躬,随后他忽然向要匆匆随着伦格离开的阿历克斯低声喊着:“去告诉大人我们刚刚听到的消息。”
说完,他回头向始终不发一言的看着这一切的汉弗雷微微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伯爵大人,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请您喝上一杯?”
“我母亲始终认为酒量是衡量一个男人是否够爷们的最好办法,”汉弗雷一边跳上马背一边斜眦着赫克托尔似乎不那么“够爷们”的脸“我那还有些塞浦路斯酒,是刚刚从船上送来的。”
“哦。塞浦路斯酒,”赫克托尔脸上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态,他微微抬手礼貌向前示意着“在出征之前我想这个足够让我们进行三次感恩祈福的了,那么您先请,伯爵大人。”
“您请,掌旗官大人。”
伦格尽量让比赛弗勒斯放缓脚步,甚至当它巨大的马蹄踏上住宅的台阶时,他还拉住了缰绳,没有立刻走进院子。
不过让伦格微微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阿历克斯对他说的那个医院骑士,而是只有法兰西斯平静的站在院子里。脸上露着一种似乎已经知道了好消息的笑容等待着他的归来。
“大人,我是否可以认为罗马元老院已经站在了您的一边呢?”法兰西斯一边陪着伦格沿着柱廊前进,一边轻笑着询问“或者说是否可以认为这是您正式向艾萨克皇帝宣战的宣言呢?”
“我的朋友,我认为宣战这个词并不合适,对我来说我并不想成为皇帝的敌人,”伦格轻轻摇头“我想很多这大概需要我向你们所有人说清楚,或者说也许你们所有人都误解了我,不论是你还是赫克托尔。”
“大人,有时候误解并不一定是坏事,或者说也许您认为自己并不想成为那种人,但是我们却必须要这么想,正如您自己所说的,这里是君士坦丁堡,在这里能够带来荣誉,也同样能够带来毁灭。”
法兰西斯的话让伦格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追随者的内心中对权力的追求究竟已经膨胀到了什么地步,不过一想到他们曾经在耶路撒冷掌握着整个圣地命运的骄傲和短暂却无比耀眼的辉煌,他就能想象到这些人在进入君士坦丁堡时看着这座充满辉煌与荣耀的城市,会拥有什么样的渴求和欲望。
不过他知道现在说这些的确还很早,甚至也许有些不自量力,对他来说,要在君士坦丁堡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步,才刚刚迈出半步而已。
“那么告诉我,那个医院骑士是怎么回事?”
伦格决定不再和法兰西斯纠缠这些,而且他知道这位智者也并不会只为了早已知道的结局,而专门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大人,我相信您的一位老朋友很想和您重修旧好。”法兰西斯轻笑着望着伦格,当他看到伦格在略微沉思之后露出的恍然神色时,法兰西斯不禁摇起了头“大人,这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也并不很奇怪,想象一下盖伊现在的处境,我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提出与您的和解都并不十分意外。”
在一个小小的喷泉前,法兰西斯停住了脚步,他看着一直向前慢慢走去的伦格,向着他的背影沉声说:
“大人,也许您的确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盖伊向您提出的和解的建议。事实上这对于伊莎贝拉女王来说固然是个不好的消息,但是对您和对整个祈祷者教团却未尝不是件好事。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不放心。”
“是什么?”伦格停下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
“我觉得奇怪的是,盖伊怎么会让一位医院骑士做为使者来给他传话,这件事本身难道不值得我们注意吗?”
“你是说,医院骑士团和盖伊……”伦格微微回头看了看脸色凝重的法兰西斯,在微微点头中转身向着后面的院子里缓缓走去。
“大人,您手稿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在他的身后法兰西斯忽然提高了声音询问着“我要知道,如果没有人有资格以上帝的名义救赎他人,那么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法兰西斯的询问,伦格转过了身,他认真的看着自己教团中的这个智者,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回答:
“耶稣基督被抓之后,罗马的总督彼拉多曾经问他是否犹太人的王,而耶稣的回答是:‘我为此而生,为此来到世间,这一切只是为了给真理做见证。’,我的朋友,当耶稣基督决定用自己的冒险来拯救世人的时候,也许这种拯救还能够由他人实现,但是当他被钉上十字架,并‘复活’之后,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资格以只有他才有的名义拯救他人吗?”
伦格平静的回答让法兰西斯感到一阵茫然,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当伦格说到耶稣的复活时脸上那种近乎嘲笑般的奇特表情,而当他要再次开口询问时,伦格已经继续说:“我的朋友,我们的拯救只来自人间,而让天国降临的拯救却只能由每个人自己来寻找,这不是一顶三重冠或者一身高贵的法袍就能实现的,也不是主教权杖能代替的。在这个奇迹面前,天国的大门向每个渴望获得拯救者的灵魂敞开,这是上帝赐予所有人的权力,是任何人都不能剥夺和代替的。”
“大人,这就是您那手稿中的话的本意?”法兰西斯愕然的望着伦格,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伦格的这些话让他觉得陌生,甚至可怕!
但是在那些令他不安的话里,他却有隐约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触击着他心灵深处的东西。
也许那些东西始终隐伏在他的心底,甚至在阿西西故乡的时候,对教会那奢侈荒yin,已经就要彻底丧失了做为基督徒良知的行为的痛恨,也正是这种听起来令他感到新奇却又为之畏惧的话的另一种解释。
“大人,您知道您这些话会带来什么吗?您这是彻底的令自己成为了让梵蒂冈憎恨的人,难道您不怕这样会给您来到灾难吗?”法兰西斯轻轻的问。
“我怕,”伦格呵呵一笑“我怕自己可能有一天会成为异端被审判,更怕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梵蒂冈用来警戒一切异端的代表,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让梵蒂冈明白,他们面对的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利用然后抛弃的彼得,而是一个为了上帝的意志,可以挥舞起手中武器的骑士。”
说着,伦格用力向法兰西斯一挥手臂:“我的朋友,最好去休息一下,也许今天是我们在罗马最后一个悠闲的日子了,到了明天我们将面对的是一个从没有过过的强大敌人。”
“那么盖伊……”法兰西斯试探着问。
“就让那个医院骑士好好的等着吧,不过也许他的存在真的如你所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伦格向着法兰西斯欣然一笑,随即转身向玛蒂娜的房间缓步走去。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法兰西斯静静的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珍贵的玛瑙花瓶在伊莎贝拉的脚下被砸得粉碎,四溅的碎片在地上迸溅起来,甚至随着一声轻轻的低呼,划破了站在附近的一个侍女的脚面。
“盖伊的使者,这是真的吗?”伊莎贝拉狠狠的望着站在对面的一个随从,看着随从小心却肯定的表情,伊莎贝拉愤怒的回身,狠狠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一个医院骑士?难道盖伊已经得到了医院骑士的支持?”耶路撒冷女王心绪不安的自问着,她知道在耶路撒冷还没有陷落前,盖伊已经于圣殿骑士团关系密切。相反,让她还略显安心的是,做为对医院骑士团拥有着巨大影响的对手,当初的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却因为与盖伊的纠纷,而导致医院骑士们始终与盖伊有着难以弥合的矛盾。
可是现在,一个医院骑士的出现却似乎暗示着盖伊已经得到了圣地两大骑士团的支持,这让伊莎贝拉一时之间感到自己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般孤立无援,而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个盖伊的说客居然是来拜访伦格的!
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伦格也已经于盖伊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一想到这个就感到不寒而栗的伊莎贝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她的脸色苍白,一双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却又似乎不知道应该抓住什么东西似的感到茫然无措。
“也许我该再次去见一见皇帝,”伊莎贝拉小声的这么告诉自己,她当然知道与皇帝的见面越多,那条束缚她的无形枷锁就越是难以摆脱,但是她却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一边想象的艾萨克皇帝那张令她作呕的面孔,一边在心底里为自己的权力暗暗挣扎的耶路撒冷女王,在一阵心情坏到极端的踌躇中,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抬起了头,向随从们下达了命令:
“以我的名义请求皇帝陛下的约见,告诉他我会考虑他提出的关于耶路撒冷保护者的建议,而且……”伊莎贝拉略微沉吟了一下,终于深深的咬着嘴唇,用一种毫无情绪的冷淡声音说“做为他的朋友,我希望能够得到参观他的皇家庄园的邀请。”
“遵命,陛下。”
随从们小心翼翼的低头离开,不过当他们关门时,却再次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从房间里骤然响起!
………………
一一八八年的四月十八日,随着从圣宫城墙上响起的一阵高亢的号角声,通向宫里的巨大宫门缓缓的敞开了。
一队身披闪亮重甲的骑兵随着号角声沿着宽阔的道路从圣宫里缓慢的驶了出来,这队骑兵的领队旗手手中高举着一面镶嵌有罗马帝国标志的双头十字鹰旗,而在这队骑兵的后面,一群捧着莫尼莫坦(东罗马在早期适用于皇帝和大贵族,后来专属皇帝使用的一种依仗执事)的仆人小心翼翼的在道路两边前进着。
罗马帝国的皇帝,即将在这样一个天气很好的早晨,首次正式在圣宫的“圣石”大厅里接见贡布雷子爵。
关于这次觐见,整个君士坦丁堡里早已议论一片!
人们无法想象,一个刚刚进入君士坦丁堡不到几天的人,会成为了一场令万众瞩目的权力之争的主角,而这个人在不到三年前,不过是来自偏僻乡下的一个小小的罗马农兵!
“巴西尔……”“凯撒……”“奇迹……”
这种明的,暗的,有意的或是无意的暗示在整个君士坦丁堡里到处传播着。
君士坦丁堡人不会忘记在大约二百多年前,一个叫巴西尔的分文不名的穷小子走进了这座奢华辉煌的城市,然后这个来自希腊南部爬特拉斯的马夫却最终穿上了红色的靴子(这里意指成为皇帝,东罗马皇帝穿红色靴子),这一切让很多人为之嫉妒羡慕的同时,也不禁暗中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