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克尼亚人的先辈们在草原上驰骋的时候,他们就如同一片片席卷大地的狂风,而现在他们的后代却为了眼前的虚荣浮华而难以割舍,这让伦格不禁为这种变化感到唏嘘,同时他的心头也不由自问:“难道我不是也正被这些虚华而吸引吗?”
“锡斯城还有什么?”看着图戈里犹豫的样子,伦格平静的问“除了一堆石头。和虽然控制,却始终无法根治的瘟疫?我无法救活所有人,当苏丹的军队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的将军面对的将是一座一无所有的城市,而你则已经进入了曼齐克特。”
“可是如果苏丹……”
“不会!”伦格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打断了图戈里的话“苏丹将没有时间去围剿你,只要你不犯过于愚蠢的错误,只要你能对曼齐克特的罗马人好一些,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很快就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很快!”
“这一切都为了什么,我是说你要得到什么!”图戈里甚至已经开始咆哮般的质问着“为了让苏丹国内乱吗,或者是想在我们最危险的时候突然袭击我们?”
“我需要的东西并不会令克尼亚遭受到危险,相反,如果一切顺利,我们甚至可能会成为很不错的盟友,”伦格看着图戈里轻轻一笑“你要知道,罗马的目标永远不是这片土地。”
“难道你能代表罗马和我签署协议?”图戈里有些好笑的看着伦格,不过当他看到伦格脸上冷漠的表情时,他不禁慢慢收起了笑容。
“那么,难道你不想代表克尼亚签署这个协议吗?”
伦格淡漠的在地图上用力一划,看着那条被他似乎是随意划过的虚线,图戈里的眼皮忽然一跳!
“难道,这就是他早已设想好的罗马和克尼亚的分界线吗?”
在回去的路上,图戈里一直在心头不住的想着那条令他难以忘记的虚线。
准备干粮,喂饱战马,检查武器,同时用几乎是掠夺的方式从那些倒霉的商人家中搜罗出积蓄多年的财宝!
这一夜对整个锡斯城的人来说都是漫长而混乱的,不安的奔走探听的居民,因为畏惧被牵连而四下逃跑的商人,迅速搬运各种物品的车队和被抄没的住宅中传出的声声哀号,整座城市的人都感到了极度的紧张和不安。
而在这混乱的一起当中,有一个人却悠闲的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每当有人莽撞的冲到他面前时,他都只是轻轻一闪的让开,实在无法躲避的人,则被他直接用连鞘长剑随手一挥,砸倒在地!
直到一小队已经成为伦格近侍的罗马卫兵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人才淡然仰头,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
“奇利里亚总督赫克托尔大人,我奉子爵大人的命令来召见您!”站在前面的罗马卫兵声音冷漠的宣布着,在他的眼中,赫克托尔看到的是和那些近卫军不同的冷淡陌生,对于这些罗马士兵来说,罗斯.赫克托尔这个名字,显然还没有让他们感到畏惧和不安。
“也的确应该来了……”赫克托尔平静的向前走去,当他看到那个卫兵看向他手中的长剑时,他不禁微微苦笑,交出了武器。
在灯火通明的起居室里,赫克托尔看到了沉默的坐在椅子里,只是望着紧闭的卧室房门的伦格。
“她是我的妻子,而且现在怀上了我的孩子,”伦格没有让赫克托尔等待很久,他慢慢站起来绕着赫克托尔缓缓的走着“而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尽管从开始的时候你曾经是我的敌人,但是后来的你的确十分忠诚。”
伦格的声音如同平时一般平静祥和,他的手掌在赫克托尔的肩头轻轻拍着,就好像是在和一个知心朋友说话,但是他的手忽然用力!随着紧紧抓住衣领,伦格的眼睛里冒出了无法形容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杀玛蒂娜!?难道我给你的权力还不够多?!”
“还不够!!”赫克托尔苍白的脸上泛起的醒目昏红酒如同要燃烧起来的火焰,他那透明的眼睛狠狠的和伦格对视着,丝毫不见退缩!
“你给了我可以为你服务的权力,但是你没有给我为你效忠的权力!”赫克托尔声音粗重起来“还记得在考雷托尔,当盖伊派来使者的时候,是我和马克西米安为了你杀掉了所有的人!当你在耶路撒冷城下和萨拉丁会面的时候,是我保护了你的安全你才不会被那些贵族暗算!这些你都知道,那时候你并没有说什么,可为什么现在你要问我?!”
“因为你要伤害的是我的未婚妻,我孩子的母亲!”伦格愤怒的用力,他看到赫克托尔的喉咙在自己的手掌里立刻紧皱,同时白化病人的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难道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在效忠我?”
“我,我不能看到一个,威胁你地位的,人……”赫克托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他却始终直直的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你一旦,继承了埃德萨,就不需要她了,你谁都不需要了!”
“可是我需要我的亲人,”伦格一下放开双手,他愤怒的看着到了这时才捂着喉咙艰难后退的白化病人,眼中露出了一丝疲惫“你难道以为杀掉一切威胁我的人,我就可以得到一切了吗?如果这样建立起来的帝国,能够坚持多长时间?”
“但是,如果不这样你就什么都得不到!”赫克托尔的呼吸稍一缓和就大步走到伦格面前“大人,你难道不知道玛蒂娜公主的存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您只有自己拥有埃德萨和所有领地的权力,才能稳固您的地位,和其他法兰克贵族不同,您的地位并不是来自您自己甚至不是来自您的妻子,而是来自一次次的胜利!”
“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去碰我的妻子,即使是你也不行!”伦格慢慢坐了下来,他有些疲惫的抚摸着额头,然后轻轻挥手“不要再想这种事了,就如同当初我告诉你的,不要对汉弗雷有任何企图一样,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遵命,大人……”
赫克托尔缓慢的鞠躬,他慢慢的向后退去,就在他即将走到房门口时,伦格忽然轻声叫住了他:
“赫克托尔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好君主?”
“大人,您知道,您自己知道。”没有回头的赫克托尔冷冷的回答着,然后他不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起居室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过了好一阵,才有一个透着艰难和苦涩的声音在房间里轻轻萦绕:
“我知道,我知道……”
………………
春天透着朝气的晨光,终于随着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朝阳来到了奇利里亚的草原上。
在如烈火般滚滚光亮的照射下,泛着无数光彩的阳光驱走了夜晚阴冷的黑暗,随着一片片在草原上缓慢移动的光影,锡斯城外已经聚集起来的军队,逐渐孕育在了那片朝阳之中。
蹄声如雷,震动大地!
就在这小亚细亚的晨光之下,伦格骑在比赛弗勒斯的背上,在一身火红披风的衬托下,如旋风般掠过已经整装待发的军队。
身披黑色披风的教团近卫军和身披红色披风的罗马卫兵似乎是有意分开般的簇立在伦格两侧,望着急急掠过的那个身影,所有人的眼中都不禁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当伦格来到队伍前的时候,他看到了赫克托尔。
迎着伦格的眼神,白化病人似乎根本不为夜晚的事情所动的微微躬身,随即他拨动战马让到旁边,而在他的身后,法尔哥尼,鲁普,甚至是威尔欣,都在等待着伦格的到来。
“大人,信使都已经准备好了,”赫克托尔平静的在伦格身边说着,他似乎早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迄今为止我只有一个命令,”看着随时等待出发的手下,伦格低声向赫克托尔说“我不论他们使用什么方法,不论路上有多困难,我要他们一定要按照我吩咐的那样,在那一天到达君士坦丁堡,这就是我给他们的命令!”
“遵命,我的大人。”赫克托尔略一点头,随即向着远远等待的几名信使用力一挥手臂,随着他的手势,那些早已候命的信使立刻掉转马头向着草原深处疾驰而去。
“至于你,赫克托尔,”伦格慢慢转头,他看着如当初的自己一样把头脸都笼罩在黑色外袍里的白化病人轻声说“也许光明对你来说的确有害身体的,但是有时候人总是要去做一些冒险的事情,否则只有阴谋和计算的一生,难道不也是很悲哀的吗?”
说完,伦格迎着前面早已经等待在路边的一小队罗马士兵走去,在他们的前面,一个身材矮的出奇的人,笼罩在身后士兵的高大身影里。
“悲哀的一生……”望着伦格的背影,赫克托尔轻声自语“可是,又有多少人不是依靠着这样的悲哀才得到一切的。你既然不肯面对这一切,那就由我来做吧……”
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努拉多斯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这个似乎是从光亮中出现的人影,然后呵呵笑了起来。
“子爵大人,你已经决定要走了?”
“想过和我一起走吗?”伦格轻声问着,在这个被所有人蔑视的小丑身上,他却似乎看到了旁人无法看到的东西,那里面包括智慧,忠诚,也包括一种少见淡漠。
“我很想呀,可惜我的腿太短了,跟不上。”努拉多斯随意的嘲笑着自己畸形短粗的双腿,随即他忽然脸色一正“我以前被人装在一个磁罐里长大,一直受人欺负,是当时的色雷斯将军艾萨克买了我,他对我不错甚至还给了我地位,我必须报答他。”
“用你的生命?”
“用我的生命,而且我除了生命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