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想他现在应该正在元老院,”女骑士回头微微行礼,然后笑呵呵的对女主人说“我听说他现在已经讲到贡布雷大人挽救的黎波里的那段了,据说元老院的大人们为了这个甚至停止了一次日常例会。”
“那的确是个很忠心的队长,”伊莎贝拉微微点头,她那种悠闲平静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刚刚做下了谋杀未婚夫这种令人发指举动的人,反而这时的她看上去一片轻松,就好象刚刚抛弃了一件沉重的负担。
“我想很快就要有人来告诉我,我又成为一个寡妇了。”伊莎贝拉的手里随意摆弄着一朵被称为“血玫瑰”生长在海边的野花,那种过于鲜艳的红色在她白皙的手指间微微颤抖,看上去就好像一大滴鲜血。
“陛下您放心,一切都不会让您失望的。”女骑士微微低下头,她知道这时的女王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不过陛下,难道您不担心皇帝……”
“皇帝?”伊莎贝拉捏着血玫瑰的手微微一停,她回过头看着远处隐约能看到的圣宫塔楼“皇帝现在应该还在为保加利亚的事情担心,毕竟失去那里是他的责任,至于耶路撒冷,我想他对那位贡布雷子爵的兴趣比我要大的多。”
“陛下,为什么皇帝要邀请子爵来君士坦丁堡?”
女骑士有些疑惑的问着,尽管知道这实在不是她应该问的,但是她还是不由得问了出来。
可随即,她就看到女王原本轻松的脸上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那个艾萨克二世,”伊莎贝拉脸色阴沉的望着海峡里的帆影,声音里透出轻微的烦躁“他总是想得到不属于他的,或者说是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伊莎贝拉好像很厌烦的摇了摇头,她拢着身上厚厚的羊毛毯子重新坐下来,听着站在身边的女骑士身上的链甲发出的声响,她看着跌宕起伏的海面,忽然轻声问着:“告诉我,如果那个贡布雷坐上宝座,他会是个好国王吗?”
“我相信他一定会的!”女骑士的声音忽然激动了起来“陛下,你应该去听听君士坦丁堡人在说什么,更应该去听听那些罗马军人在说什么,他们称他是罗马人的骄傲和象征,甚至有人称呼他为凯撒,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能成为一个好国王吗?”
“一个谋杀了自己未婚夫的女人的丈夫?”伊莎贝拉的声调里带着一种讥讽,她始终直直的看着海面,即使远处已经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也没有移动一下身子“还是一个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他杀掉,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悲哀的寡妇的丈夫?”
“他会是个好国王!”女骑士好像宣示般的提高了声音“可您是一位更了不起的女王,您能让他拥有无数人都羡慕的地位和权力,他的一切只有您才能给他,这难道还不能让他匍匐在您的面前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即使不转身,伊莎贝拉也能从身下传来的阵阵震动中感觉到来人已经很近。
“伦格,”伊莎贝拉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她伸手轻抚被海风吹乱了的黄金般的头发,随着手臂轻轻滑动,她纤细的手指抚过自己高耸的柔胸,然后她忽然问出一个让女骑士颇为奇怪的问题:“他的马叫什么?”
“啊,对不起陛下,我不知道……”女骑士一边错愕的回答,一边望着已经在附近跳下马背,向女王奔跑过来的一个侍从。
“比赛弗勒斯……”伊莎贝拉转身看着已经快奔到面前,一脸惊慌的侍从“那马叫比赛弗勒斯,是亚历山大大帝坐骑的名字。”
“女王陛下!”侍从终于奔到了伊莎贝拉面前,他惊慌的甚至来不及完全躬身下去就大声喊了起来“上帝保佑您陛下,您的未婚夫,可怜的蒙特费拉的康拉德,蒙主召了!”
侍从的声音里充满惊慌,可这却不如听到这个消息的伊莎贝拉的举动更加令人意外,当他刚刚说完时,脸色霎时变得一片苍白的女王只是稍微一愣,然后就一头向后倒去,而她的身后,是陡峭的博尔普鲁斯海峡!
蒙特费拉的康拉德溺水而死!
这个消息让早已经被因为耶路撒冷的消息掀起了一片宗教狂潮的君士坦丁堡人彻底陷了进去。
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而死?是如官员们向外宣布的那样的溺水还是因为更加复杂的原因?甚至那个人是被可耻的自杀还是又一次阴谋的牺牲者?
这一切都在大街小巷里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人那里传出,皇帝艾萨克二世是导致康拉德死亡原因开始在民众当中流传起来。
在街头巷尾,在大广场的台阶上,甚至在尊贵的帝国元老院的廊柱大厅里,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悄声议论着这个可能的事实。
“皇帝因为垂涎女王的美色和耶路撒冷的神圣地位,谋杀了蒙特费拉的康拉德!”
这个不知道由谁传出的谣言让君士坦丁堡人感到震颤!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更没有人知道是谁传出的,但是这个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真实的谣言在不知不觉中就充斥全城。
人们开始对着圣宫叹息,更多的人则发出愤怒的呵斥。
尽管迄今为止,东罗马的皇帝除了正统传承之外,依靠篡夺戴上皇冠的已经高达二十二位,但是人们对现在同样依靠篡位称帝的艾萨克二世却更加深恶痛绝!
事实上,罗马人从不在意自己的皇帝究竟是怎么登上皇位的。不论是伟大的君士坦丁大帝铲除了他的异己李锡尼独揽帝国皇权,还是残忍的巴西尔二世依靠谋杀视他亲如手足的迈克尔五世而戴上皇冠,罗马人只希望自己的皇帝是一位能让罗马展现出应有辉煌的明君。
但是,在刚刚登上皇位没多久就导致军队哗变,随后干脆丢掉了半个保加利亚的艾萨克二世却显然不在此列。
特别是当不久前那次因为并不成功的煽动内乱,却导致整个保加利亚彻底丧失的消息传来之后,民众对艾萨克二世的愤怒甚至比博尔普鲁斯海峡里的波涛还要激烈。
而现在,一个更加令人气愤甚至觉得是罪行的谣言把“可怜”的皇帝彻底推倒了整个君士坦丁堡人厌恶的位置上。
“如果说丢掉保加利亚只是皇帝用人有误,那么蒙特费拉的康拉德的死就是皇帝的个人私欲彻底膨胀的罪证!”
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煽动者们开始在君士坦丁堡人喜欢聚集的场所喧嚣起来,这些看起来似乎热衷于希腊时代演讲家职业的人们,在民众中大肆指摘着皇帝的各种施政谬误,甚至用控诉的口气直接申斥皇帝的一些个人品德。
他们指责皇帝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大肆购买昂贵的奢侈品,同时控诉他为了让自己的某个情妇满意就公然占用属于帝国的城堡,修建豪华庄园。
而与此同时,帝国的众多士兵却因为无法得到应有的粮饷铤而走险的掠夺军区仓库。
他们还指责皇帝因为忌讳有人会觊觎他的皇位就肆意压制帝国的人才,甚至连皇帝的御弟阿莱克修斯这样的人,都不得不闲置在家,却得不到应有的使用。
而在这所有指控当中最严厉的,则是皇帝显然并不想为了圣地而与异教徒发生冲突的胆怯之心。
“什么时候我们的军团开始畏惧那些野蛮的异教徒了?”讲演者站在宽大的君士坦丁广场的台阶上向围拢在四周的人高呼着“我们是罗马人,我们是帝国的继承者,从君士坦丁大帝时代开始我们就是虔诚的基督徒,为了这个我们的皇帝和女皇当中甚至有人为此付出了高昂代价(这里指东罗马历史上因为反对破坏偶像崇拜被流放,最终在孤岛黯然死去的依琳娜摄政女王),但是我们始终是虔诚的。可是现在,只为了一个人自己的私欲,我们当中就出现了谋杀基督徒的行为,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罪恶吗?!”
“那是个公教徒!”在逐渐激烈的声浪中,还是有人为皇帝叫屈。
“哈,公教徒!”演说家嘲讽的向那个人用手比了个罗马人处死奴隶时特有的手指向下的动作“当该隐谋杀他的兄弟时(引自圣经旧约),也为自己寻找到了行凶的借口。”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四周的一阵轰然大*,人们开始愕然的注视着这个人,他们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用这种可怕的比喻形容皇帝!
“在那些异教徒面前,公教和正教就如同一对兄弟,这难道不是兄弟之间的谋杀吗?”演说家用煽动的口气大声向着人群质问着“既然这样难道我们不应该谴责这种行为吗?”
“说的对,皇帝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是为了帝国!”人群里开始出现不满的应合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对一群容易激动的民众的煽动是可怕的,而对一群拥有着同样狂热信仰的民众的煽动则是一场灾难!
在众多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讲演者们伶牙俐齿的挑拨中,君士坦丁堡人先是抱怨,然后是愤怒,接着就是激烈的反应!
他们开始穿上圣徒日才穿的盛装,身上佩戴起神圣的圣物,有的人举着高大的受过祝福的仪旗,而没有那种圣物的人,则到处寻找木头钉成简陋的十字架!
“我们应该怎么办?!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
人们大声的相互询问,然后他们从那些热情的演说者中得到了令他们觉得最为合适的指点。
“那位上帝的宠儿,有着圣子之名的大人就要来到君士坦丁堡了!他的虔诚是世人皆知的,他的奇迹是上帝赋予的,他的勇敢也让所有耶路撒冷里的基督徒得到了拯救,去找他的使者!让他为我们转达对那位大人的期待,别忘了,他也是个罗马人!”
“对,圣子!”
民众发出了疾呼,在煽动下他们大举向着法兰西斯的住宅前进,从各条道路上汇聚起来的人群立刻阻塞了耶路撒冷使者住宅前的每一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