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格依稀记得有人曾经用这种沾沾自喜的腔调,叙述首次东征时攻陷耶路撒冷后毫无人性的屠杀。
如果说在千年之后看到这一切只有些许的寒冷,那相隔不到百年看到这样的暴行,并且还听着四周的人为这种暴行高声赞美,就是完全另一种感受了。
可是伦格知道这可怕的暴行在这个时候却成了对有着另外意义的东西。
“上帝拯救世人!”他高呼一声,看着人们的眼光注视向他,伦格轻轻吸了一口夹带着恶臭的空气“上帝的意志让我们来到耶路撒冷,拯救是他令我们摆脱地狱的神圣之举。 可是难道上帝不是要拯救所有人吗?法国人。 罗马人。 英国人,威尼斯人。 犹太人,甚至其中有那些异教徒,在上帝的眼中世人都是他的子民,是要匍匐在他意志下的生灵。 所以上帝让自己的血亲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为地就是守护这一神圣。 ”
“可是美因兹大主教说过‘杀异教徒不是杀人’!”“对。 只有死了的异教徒才是好异教徒!”人群里有人发出呐喊,这呐喊立刻得到了一片赞同,他们不住的诅咒着异教徒的邪恶和对圣地的亵渎,那种口气和狂热让伦格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些举着凶器冲进耶路撒冷的屠杀者的嘴脸,尽管这已经相差将近百年。
“对,对美因兹大主教来说这是一种拯救,可是难道上帝地意志就只是用死亡拯救吗?上帝的仁慈感召着我们所有人。 这仁慈是至圣至高地。 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理解和守护这一至圣至高,耶稣基督在复活升天前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世人的道理。 也就是上帝的意志。 只有神圣的意志才是我们应该守护和坚持地,所以我为这些死者祈祷,只因为不论他们是否背弃了上帝的意志,他们依然是至高上帝的造物,只因为当他们死后堕入地狱并不是上帝的本意,只因为我相信上帝的神圣光辉拂过每一个人的灵魂。 ”
伦格微微转身向那漆黑恐怖的洞口跪下,他双手合拢抵在颌下嘴唇微微抖动着。 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可是人们却因为他的话错愕无比,他们不知道该去怎么理解,有地人则直直的看着同样看着伦格发呆的法兰西斯。
“大人,”法兰西斯犹豫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一些在伦格耳边轻问着:“难道你认为异教徒也是上帝的造物,你真的这么认为?”
“教士,如果异教徒不是上帝造物。 难道世界上真地还存在其他的造物者吗?”伦格闭上双眼让自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不论生前受到什么样的诱惑,人的灵魂最终只会归于一个地方,那是造物者为我们所有人准备的归宿,我的复活就是为了守护这一归宿,为了守护这一神圣。 ”
“守护神圣?”法兰西斯声音颤抖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伦格有些不知所措的轻轻颤抖着。 他从没想到过有一个人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这让他迷惑,费解甚至恐惧“难道我们和异教徒的战争是错误地吗,你是这样想地吗?”
“耶稣基督一生是在用自己的圣行而不是刀剑战斗,虽然我们无法做到耶稣基督那样地圣迹,但是我们却可以用模仿来弥补我们的拙劣。 所以,守护这圣迹才是我们的职责。 ”伦格突然站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面早已准备好的旗帜在阴暗的房间里展开
不过另法兰西斯意外的是,这面旗帜这时已和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的黑色已经被彻底的红色代替。 相反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在整面旗帜的中央纵横交叉。
“惩罚异端是我们的职责。 可是拯救和唤醒走入歧途的兄弟更是上帝赐予我们的任务和光荣,所以圣子才会放弃永恒甘愿降临世间传道。 才会甘愿接受那杀死他的灾难,而且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最终在流了血之后依然没有放弃世人。 ”
伦格双手高举,整面旗帜完全展开,在他的对面,是一大群衣衫褴褛充满狂热的狂信者;在他的后面是堆砌着千万尸骸的可怕坟洞;在他的旁边,是一位为了信仰宁可放弃奢华生活的未来圣徒。
在这一刻,伦格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心声:
“黑色,是上帝展示给我们所受的苦难。 红色,是耶稣基督为我们所有人流出的圣血。 十字架,是主基督代替世人受到的浩劫。 这就是我的旗帜,是我们的旗帜,是为了守护圣地,圣意和圣迹创造的旗帜,也是我为之复活的责任和命运。 这里是神圣的祈祷殿,我们是寻求上帝意志的朝圣者,所以我们就叫做‘耶路撒冷的守护神圣意志的虔诚祈祷者’这是上帝的意志,他命令我们守护神圣!”
“守护神圣!”在一瞬间人们被这个宣言所震撼,如同发酵的面粉在极度膨胀,人们的激情和盲目在这时完全被一种叫做宗教的看不到摸不着的神秘事物所控制。 在房间里,在大殿的石柱旁,在外面人群涌动的台阶下,在闻讯而来逐渐聚拢的小广场上,人们相互传诵着这个名字,不住的向自己不认识的人宣扬着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
不论是朴实的人们,狡诈的人们,狂热的人们或者是困惑的人们,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因为看到了一面崭新的旗帜而激动不已。
他们当中有的人为自己见证了一个奇迹的出现欢呼,有的人为寻找到了一个自认可以通向天堂的指引者欢呼,有的人为终于成为某个从心底里被接受和尊重的教团欢呼,而有的人,则是为似乎看到一个新的希望,一个能让自己在这一世得到荣耀而欢呼。
“耶路撒冷的守护神圣意志的虔诚祈祷者……”法兰西斯双手合在一起暗暗念着这个名字,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抓在手心里的木十字架已经被汗水浸得一片油滑,可是这还是不能阻止他心中的激动,疑惑和彷徨,他不住的问着自己“我是吗,我是能守护这个神圣意志的虔诚祈祷者吗?”
看到那些狂热人群中喧嚣的激动,法兰西斯为自己的无法选择迟疑着,这时他看到伦格向他转过了身。
“教士,我的虔诚让我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可是我却还需要一位能帮助我更快的寻找到正确路线的老师,我的主人托尔梅骑士是我的老师,是他教会了我如何成为一个能够战斗的骑士,现在我需要一个能在用教义和笔来帮助我的老师,您愿意当我这个老师吗?”伦格轻声问着。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法兰西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指引我,让我学到更多的东西,让我探究到更多的上帝的真意。 还有就是能让更多的人明白我们的道理。 ”伦格在最后刻意把‘我们’说的很重,他看到了法兰西斯在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兴奋。
“大人,你想宣扬你对上帝意志的理解吗?”
“不,是对上帝意志的尊重,”伦格回头指着已经平静下来的人们,他们期待的眼神让法兰西斯的内心一阵莫名的颤抖“看看他们,看看所有人,再看看我们身后那些活着的时候是异教徒,死后堕入地狱的尸骸。 教士,是上帝指引我发现了这些,他在提醒我们明白该做什么,难道你不认为我们所有人聚集在这里就是这种神圣意志的安排吗?”
“是的,是的,是上帝安排。 ”法兰西斯声音颤抖的回答着,他不住的把双手合起来又放开,终于在伦格的注视下,他向前迈出一步向着所有注视着他们的人大声疾呼:“耶路撒冷的守护神圣意志的虔诚祈祷者!上帝的意志!”
立刻,欢呼声起,响彻云霄,每个人这时都相互拥抱,互称兄弟。
…………
“真是让人不可思议的上帝宠儿,真是个完美的骑士。 ”
站在离祈祷殿不远的一处高地上,一个人正俯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当他看到在人们簇拥下走出来的伦格和法兰西斯之后,这个叫瑞恩希安的商人嘴里喃喃的崩出了这么句话。
第三卷yu火王朝第二十六章 “三位一体”
第三卷yu火王朝第二十六章 “三位一体”
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烧着已经卷曲起来的大堆干尸,因为已经干枯变得如同枯柴般的尸体被烧成了一截截黑色的焦炭,混杂着泼在上面的牛油和尸体异味的恶臭驱赶着人们离得远远的,大股的黑灰色浓烟从尸堆上升腾起来,飘向头顶黑色的天空。
这个在祈祷殿外小广场上临时搭建的焚尸场吸引了无数耶路撒冷人,当他们看到那一具具被从祈祷殿里抬出的尸体后,他们当中有人惊叫,有人祈祷,有人则高声欢呼,即使已经相隔近百年,可他们还是为自己能见到当初受了惩罚的异教徒尸体兴奋不已。
“这些人的尸体将被焚化,他们的灵魂要到世界末日的时候才能得到救赎。 ”
站在远处看着火焰中焦黑的尸块和始终站在火堆前的那个背影,法兰西斯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头发剃成圆圆一圈的年轻人轻轻诉说着。
在这个年轻人的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一块平整的木板,木板一端的一个小环钩住了腰带上的铜扣,几张发黄的芸草纸放在木板上,年轻人正用手里一根黑色的炭笔在纸上飞快的记述着法兰西斯的话。
“你不用每一句都记下来,马克西米安,要知道有时候我们写来的东西还不如口头流传的更长久。 ”法兰西斯平静的对自己的书记员说到。 大概这要算是作为一个苦修者的他来说最奢侈地一种享受了,不过他之所以要在托钵乞食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年轻的书记员。 只因为他的眼睛从几年前开始就好像蒙上了一层如有若无的‘纱巾’般开始浑浊,而且随着时间,那层‘纱巾’也越来越密,到了最近他甚至在稍微晚些的时候看书就有些模糊了。
虽然他始终坚持自己一个人记录下那些重要的东西,可是常年地眼疾还是让他不得不最终妥协在眼睛的时好时坏之中。
“可是这句话很重要,一定要记下来。 ”年轻书记员显然并不以为然,他飞快地在木板上的云草纸上写下了这段话之后。 才学着法兰西斯的样子,抬头看着站在火堆前那个既不顾炎热又不顾恶臭的背影有些困惑的问:“他在看什么。 好长时间了,他一直没动一动。 ”
“我不知道,也许是在倾听上帝教诲,也许是在死者面前感叹生者的际遇。 ”法兰西斯微笑着拍拍书记员的肩膀“不过很快也许你可以自己亲自去问他,要知道我已经答应帮助他在拉丁语和教义上地学习,而你则可以教他如何把这些东西书写成文字,当然你还是会得到报酬的。 尽管可能不是很多。 ”
“我为您抄写东西可不只是为了报酬,”年轻的书记员有些不满的嘀咕着,他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也许更小的人的背影有些不情愿的摇摇头“虽然我知道他可能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我更想在你您身边呆着,那样我就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
“马克西米安,如果拒绝可能就是你地损失了,”法兰西斯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恭维露出得意,他一边拍着书记员的肩膀。 转头看向似乎在不远处的后面响起的一阵骚动,一边随口说到:“也许你今天为他记下的片言只语,将来可能就会成为珍贵地文献呢,到了那时候你的名字也可能会被历史记住。 ”刚刚说到这里,法兰西斯突然停到轻轻的呼出了一声:
“上帝,真没想到!”
随着人群里发出的声音。 法兰西斯看到几个身穿白色法袍的神甫慢慢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当他们走近的时候,就着广场上的火光,马克西米安看到了他们法袍上繁琐的花纹,那些花纹宣示着他们的身份,而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走在前面地三位神甫,居然都穿着那种高贵地法袍。
“上帝,居然有三位主教大人。 ”书记员诧异的看着法兰西斯,然后他回头看看依然木然站在那个巨大“篝火”前地伦格背影。
“这样的火焰如果再多几次,可能我们就不必担心异教徒了。 ”阿卡主教用力推开面前一个挡了他去路的中年人。 他一边用手帕掩住鼻子躲避着那股恶臭味道。 一边不住的看着前面空地上的那个年轻人“也许我们该让他们先把那堆火扑灭。 ”
“活在世上者的被煎熬的火焰,并不比焚烧异教徒的火焰弱小。 ”赫拉克留主教在人们敬仰畏惧的眼神下走到法兰西斯面前。 他灰白的头发在风中显得乱糟糟的,看上去和他身上庄严的白色法袍毫不般配。
“欢迎大人们的到来,这真是我们的荣幸。 ”法兰西斯恭敬的低头行礼,他看到三个人中走在最后的英诺森枢机主教始终注视着火堆方向的眼神,这让他觉得这几位身份高贵的主教大人,并不是因为这个火焰过于显眼才来看个究竟的。
“大人们,能在这里见到你们是我荣幸,不过也是我的悲哀。 ”终于在听到有人提醒转身走过来的伦格,开口就让几个等待他的人都一阵诧异。
“我荣幸能受到你们的关注,不过我宁可这种关注是因为这里所有人的义举而不是只因为我是上帝的宠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