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您不必在意这些。也许能为您效劳就是我的使命,一切都是命运。”伦格向马车躬身行礼,因为旁边有人而无法讲述清楚的两个人,在这时居然同时在心中有了种共同分享秘密的奇特感觉。
一直沉默的比赛弗勒斯发出了一声焦躁的嘶鸣,看着同伴奔跑的战马不驯的用巨大的蹄掌蹬刨着地面,它坚韧有力的肩背上的肌肉不住抖动着,匀称的四肢因为孕育的力量在寻找宣泄,带起了如黑色缎子般皮肤阵阵的绷紧。
“这匹马是我侍从长的坐骑,”公主把下颌抵在搭在车窗边的手背上“是我哥哥赏赐给他的,他曾经在我苏丹手下服务了十四年。”
“我很抱歉,殿下,不过……呵,这真是一匹好马。我给它起名叫比赛弗勒斯,这是一个征服者坐骑的名字。”
“亚历山大,”公主的眼睛从马身上转到伦格身上“那的确是个征服者,不过他的征服只维持了不到十年,然后他的帝国就毁灭了。而且他自己也失去了生命,为了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和他一样。”
伦格无奈的听着公主似乎像是祝福般的诅咒,事实上从知道这位公主居然在做他想起来都头疼的编撰注释书的壮举之后,伦格已经决定不再像头天晚上那样对公主逞所谓的口舌之利了。毕竟在一位这么了不起的女人面前沉默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队伍终于在码头上停了下来,公主在女侍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靠在码头上的那条正等待着自己的海船,在稍微沉吟之后终于还是慢慢的踩着踏板登上了甲板。
伦格皱着眉站在地上抬头看着这条海船,说起来他现在对船这种东西有着本能的畏惧。
在奴隶船上经历的那些痛苦经历和随后因为遇袭在海上漂泊的遭遇,让他实在对这种漂浮在海上的东西没什么好感,可那些强加他身上的责任又让他无法回避和摆脱。
特别是当他知道早晨突然见到的那两个头天晚上突然同时莅临的黎波里,代表着东西方教会的两位使者,居然那么巧合的是未来的西方教皇和东方牧首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上帝的宠儿”和“圣枪的守护者”,如今已经成了个明晃晃的靶子,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总有一天是要向自己这个靶子射过来的。
“所以能躲开那两个人还是躲开的好。”
伦格心里还在不停的嘀咕,他就看到了从远处城门方向驱着一匹战马奔驰而来的阿赛琳。
让他意外的是,阿赛琳身上居然又换上了一件男式的马甲上衣和那种肥大的齐膝短裤,圆润的胸脯在束得很紧的腰身衬托下坚挺高耸,头上长发用一根很粗的亚麻绳子绑住,从头顶直接吊到翘起的臀后,那两柄早晨和托尔梅比试用的配剑交差着挂在马鞍前面,不住摇摆着。
当她终于行近并飞快的跳下马背的时候,一条因为甩蹬而举起小麦色的修长右腿让所有看到的男人都不由发呆,可她这个原本让人看了为之神往的样子,这个时候落在伦格的眼里,却让他从心底里突然涌动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感。眼前这个如此令他心动的女人,第一次让他产生了一种似乎只要不伸手牢牢抓住就会即刻消逝的错觉。
“阿赛琳,你怎么会来了呢?”伦格声调有些异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那种不安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看到阿赛琳迈着轻盈步伐倒背着双手,丈量般一步步踏过跳板登上海船的时候,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抽搐让他难以遏制的感到心痛。
“我为什么不能来呢,我是个海盗,难道海上的事你会比我熟悉吗?象这个后桨,你知道怎么用吗?还有这个副帆你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吗?”
看着阿赛琳抚mo着那些她熟悉的船上的各种器具,和脸上洋溢出的不可掩饰的喜悦,伦格的心突然又是一痛,他似乎看到了正扬帆远去的女海盗,一个声音在心底不住的告诉着他:“她是一只自由海鸥,她并不属于你,她只属于大海。”
“别离开我好吗?阿赛琳,别离开我!”
“哦,呵呵,快放开我你抱得我太紧了,你这个放肆的小侍从。”阿赛琳笑呵呵的拍打着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自己的伦格的手臂,然后她停下来,把头微微后仰枕在伦格的肩窝里轻声的说:“难道你忘记了我可是高贵的雷蒙伯爵的私生女哦,你这个小侍从的胆子真大呀,还是你忘了我是个可怕的海盗,能随时拧断你的小脖子?”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不离开我,”伦格心里荡漾着难言的激动,一种让他不安的幻觉使得他更加用力抱紧阿赛琳,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怀里的人儿虽然身体离他那么近,可又好像越来越远,随时都会突然消失,再也抓不住。
“这真是让人感动,不是吗,尊敬的教士。”瑞恩希安站在远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和刚刚登上甲板的阿尔卡教士随口说着“看着年轻人的恋爱,有种想重新获得青春的冲动,或者说即使是上帝的仆人也会产生想得到那个美人的想法吧?”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听到瑞恩希安的话,阿尔卡立刻收回了看着阿赛琳背影的过于火热的眼神,他用眼角嫉妒看着另一边的两个人嘴里低声嘀咕,然后有些不敢和瑞恩希安的眼睛对视的借着眺望远处避开了商人那双让他不自在的眼睛“虽然我是上帝的仆人,可并不反对神圣的结合,这也是上帝对世人的恩典,不过一个圣枪的守护者居然和一个异教女人这么亲近,这就不是我能接受的。”
“当然,教士,虽然我是萨拉丁的使者,可我始终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好好提醒一下我们那位年轻人。美丽的女人固然可爱,但是也要防范魔鬼的诱惑。”瑞恩希安轻轻揽着阿尔卡的肩头向船舷另一边偏僻的地方走去“所以,我想作为一位和伦格比较熟悉的教士,您一定有这方面的顾虑,我倒是很愿意和您好好谈论一下怎么去引导我们的‘宠儿’不被诱惑……”
①关于第一个为可兰经做《注释集》的伊斯兰女圣训学家,实际为历史上12世纪早期一位埃及贵族女学者,她也是阿拉伯世界有记载的最早的女法官。这里为了剧情故事使用在拔丝玛公主身上,小说家言,不足笑矣。
第七十四章 我愿意!
随着最后一个人蹬上甲板,在一阵阵阿赛琳熟悉的呐喊和忙碌中,海船开始向的黎波里港外开去。
为了维护最后尊严,埃施瓦夫人始终坚持一定要在的黎波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才能把公主送到撒拉森人的战船上,她无法接受撒拉森人的战船像征服者般的驶入和停靠在自己领地的港口里。
不过,尽管这些虚无的东西看起来毫无意义,可似乎已经达到某种目的的萨拉丁,立刻大度的答应了伯爵夫人这纯粹为了面子才决定的安排。
“我无法想象在外海的一个小岛上交出公主和在港口里交出去有什么区别。”阿赛琳在船上不住的走动着,她一刻也停不下来的样子看上去就象个终于得到了件心爱玩具的孩子。
海船在墨绿色的海面上轻微颠簸着,这个时侯的地中海难得的表现出了她一丝温柔,轻拂船帮的海水在推起一片片白色浪花之后托举着船身向的黎波里港外海漂去,大群不住尖叫的海鸥在船帆之间起伏飞翔,就如同要把海船带上天空一般。
“伦格,跟我来,跟上我!”阿赛琳灵巧的攀着帆绳向帆顶上爬去,她挺翘的臀部因为弯起腰身划成一道优美诱人的弧形,随着伶俐的在缆绳间攀爬,她终于站到了海船最高的横栏上。
“小心点,阿赛琳!你不能那么做!”伦格看着居然放开双手,只靠身体令人炫目的平衡感站在横栏上的阿赛琳担心的叫着,可这时的女海盗似乎已经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她已经完全沉浸在那种对海与船的神往之中。
她匀称的两臂平伸在身体两边,在窄窄的横木上迈着小心的步伐慢慢走着,腰胯随着她的迈步好看的轻微扭动,在伦格和下面众人的注视下,终于慢慢走到横木尽头,再向前一步,就是深邃的大海!
海风把她的用布条束住的长发吹得向后掠去,在她身后形成一大蓬飘摆的乌云。这时,攀到桅杆一半的伦格停了下来,他站在缆绳上抬头看着上面站在横栏上的女海盗,看着她张开双臂拥抱大海的婀娜身姿,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想要膜拜那种美丽的冲动让他向着阿赛琳发出呐喊:
“阿赛琳,我爱你!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呵呵,那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伦格发出大喊,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的当着下面看着这一切所有人的面,开口喊出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人发下过的那千年不悔的誓言:
“我愿意你成为我的妻子,不论你是什么出身,不论你究竟是谁!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那么,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是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妻子了!”阿赛琳向着下面不知所措的人们发出一声高呼,然后她高昂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一滴泪珠这时从她的眼角里随风而逝。
“有船!”
一声高叫从另一边的船帮上响起,甲板上的人们立刻从女海盗和圣枪守护者那出人意外的怪异行为中清醒过来,他们纷纷跑向船边看着远方正逐渐驶近的一条巨船。
伦格的眼神从阿赛琳身上离开,他回过头,因为高高的站在船帆中间的缆绳上,他看得比其他人更加清楚。
一条巨大的令人咋舌的黑色战船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上滑行着,高高翘起的船头远远看上去显得硕大无比,大蓬半卷的船帆令战船的速度并不很快,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令伦格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印象。
“那是!”随着战船越来越近,伦格的嘴巴微微张开,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看依然背对战船方向,看着另一边大海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海盗,然后轻声叫着:“阿赛琳!”
听到呼喊,阿赛琳伸手抓住一根缆绳,然后微微低头看了看下面伦格,可接着她似乎有所感应的慢慢向后扭过头去,当看到远处那条正在靠近的战船之后,阿赛琳嘴里不由轻轻发出一声难以言表的叹息:
“我的厄勒冈……”
黑色的‘厄勒冈’在海面上随着起伏的微浪向前驶来,包着铜刃的锋利船艏劈开墨绿色的海水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在海上招摇着。
“是条‘掌门官’①!”一个船员一边大喊一边向不住挥舞着手臂“嘿,那可真是条大船!”
“那是你的那条船?”伦格看着迅速攀着缆绳落下的阿赛琳小声问,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那条海盗船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他应该已经早就忘记了那条船的模样了“是你的那条船吗?”
“对,是我的厄勒冈。”阿赛琳双眼紧盯着逐渐靠近的战船,她的嘴角轻轻扇动,嘴里念念有词的不住低吟着:“半帆,斜航,外舷切行,收尾杆……”
随着她的念叨,伦格看到阿赛琳好看的眉毛越拧越紧,就在随着她的低吟,‘厄勒冈’巨大的船身真如她所设想的那样开始随波转向和他们并行的时候,阿赛琳的眼睛突然猛睁,在用力一把抓住伦格向一堆绳索后一跃的同时,她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呐喊:
“趴下!!”
“呼!”
就在阿赛琳发出大喊的同时,和使者船并行的‘厄勒冈’巨大的身躯突然一晃,伴着一声沉闷的摩擦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夹带着海风从船尾上呼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