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中,萨拉丁是沉稳寡语的,除了下达命令,这位苏丹很少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他更多的时候是在思考而不是侃侃而谈,但是现在的苏丹看上去却彻底象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这让萨伊赫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似乎感觉到身边的秘书那忐忑的心情,萨拉丁停了下来,他侧头看了看脸上带着明显担忧的萨伊赫,然后淡笑着说:“我的朋友,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说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眼神“不过在感叹这些之前,让我们先去和那些法兰克人再好好打上一仗,我相信理查现在也正这么想呢。”
看到苏丹那瞬间重新迸发出的激情气魄,伊本.萨伊赫终于深深的长出一口气,他感觉到勇气豪迈和那种无畏的精神似乎在这时又都回到了苏丹的身上,这时的萨拉丁丝毫找不到之前那种似乎老迈的影子,他看到的依旧是那位驰骋东方,光复圣地的伟大苏丹。
看着萨伊赫在记下自己的一些命令之后,急匆匆的向后走去的身影,萨拉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只会在自己的最亲信的人面前露出那短暂的另一面,不过即便是如此,也会立刻隐藏起来。
“真的老了,”萨拉丁嘴里发出低声轻语,他疲惫的靠在一堆柔软的抱枕上,望着阴暗的帐顶,忽然一种难以形容的孤独袭上了心头,他伸手轻拍,随着一个宦官匆匆从帐外走进来,萨拉丁向他下达了命令:“去把我的妹妹请来,告诉她我有些事情要和她商量。”
宦官匆匆而去,很快随着一阵脚步声,单独一人的拔丝玛公主出现在了门口。
在放下了帐幕之后,拔丝玛公主走到了兄长的面前,她看着脸上露出疲倦神色的萨拉丁,默默的捧起他的衣角亲吻了一下。
“您召我来有什么吩咐吗,我的兄长?”拔丝玛轻声问着,她露在面纱外的双眼中有着和她哥哥一样的深邃,在这一刻她也隐约感觉到了哥哥召唤自己的目的。
“我最值得骄傲的妹妹,”萨拉丁向拔丝玛露出了一个笑容,接着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你是个男人,也许一切就变得容易多了,不过即便你是个女人,安拉也并没有亏待你,可是这却让我感到了困难。”
听到哥哥的暗示,拔丝玛公主露出了不安,她已经猜测到哥哥要说些什么,不过她却觉得自己这时却没有任何力量能帮助兄长。
“我的妹妹请你告诉我,我的那些儿子当中,有谁能继承我的事业吗?或者有谁能守住埃及苏丹这个宝座而不失去我给他们留下的东西?”
拔丝玛脸上的面纱微微抖动了一下,可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着苏丹失望的神色,她有些悲伤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纳德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比他的那些兄弟都更加聪明,不过也更加轻浮,”萨拉丁苦笑了一声“我的儿子们都很愚笨,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成为我的继承人,和他们比起来我甚至宁愿让拉赫曼的儿子继承一切,至少那个孩子要比我的儿子们看上去让人放心得多。”
“我的哥哥……”拔丝玛公主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也许安拉认为我的一切只是赐给我的,而我的儿子们显然没有继承这些遗产的资格,如果是这样我会安然接受,让安拉派来能继承这一切的人吧,甚至让我看到他是什么样子也可以,”萨拉丁自语般的说着,直到他看到拔丝玛公主似乎越来越显得局促不安的眼神“或者我的妹妹,你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吗?”
听到哥哥的询问,拔丝玛公主脸上的面纱微微向外一飘,在吐出一口长气之后,她黑色的眼睛对上了兄长那探寻的眼神。
“您已经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或者您心目中早就知道这个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您是伟大的苏丹,任何事情都逃脱不了您的眼睛,”拔丝玛声调平和的说“所以其他人的命运最终掌握在您的手里。”
“我的妹妹,你认为我该怎么做?”萨拉丁依旧探寻的问着,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那种询问的神色与其说是希望能从妹妹那里得到答案,不如说是在询问自己。
“您已经有了答案,我的哥哥,”公主慢悠悠的回应着“如果您觉得他是您的王朝的威胁,那么您就应该杀掉他,您不会怜悯,因为您是苏丹,但是如果您认为那个人是安拉为您安排的,我相信您就会做出自己的决定。”
听着妹妹的话,萨拉丁默默的点了点头,和很多男人相比,萨拉丁相信自己的这个妹妹更加出色,正如他所说,如果拔丝玛是个男人,那么一切就都变得简单得多。
按照习俗,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让她在未来继承自己的王朝,而自己那些儿子,则可以在他们各自的领地里渡过虽然荒唐却不失逍遥的一生。
可是现在,面对十字军的进攻,萨拉丁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倦,这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已经逐渐老迈,这让他不能不开始为继承人的事情烦恼。
“杀掉他吗?”萨拉丁轻声自语,面对妹妹向他提出的这个谏言,埃及苏丹陷入了沉思。
帐篷里很安静,在这安静的背后,却正酝酿着一股股可能会随时掀起血腥的浪潮,在过了许久之后,萨拉丁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安拉给了我埃及,给了我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甚至给了我重新光复圣地的荣耀,这一切已经足以让我受用不尽,那么我还希冀什么呢,我的妹妹?”
拔丝玛公主脸上覆着的面纱微微颤动,在看着哥哥那深邃眼神一阵之后,她同样发出一声叹息:“一切都遵从您的意愿,我至高无上的苏丹。”
说着她重新捧起萨拉丁的衣角,低头亲吻。
公元一一九零年十月中旬,就在十字军向着圣地耶路撒冷城的消息传来之后不久,隐藏在戈壁深处伺机待动的萨拉丁终于再次开始行动。
而在带领着他的大军启程之前,萨拉丁对自己的秘书萨伊赫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
“给我的兄弟阿迪勒写一封信,告诉他我这里不需要他任何帮助,他的职责就是守住耶路撒冷,我会在十字军的剑锋碰触到圣城的城墙之前让法兰克人停下他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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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一百三十三章 阿迪勒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一百三十三章 阿迪勒
阿尔苏夫之战究竟在圣地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很多人都说不清楚,不过人们却还是能感觉到似乎有些与以前不同了。
萨拉丁在过去并不是没有失败过,在蒙吉萨他曾经被鲍德温家的天才少年打得措手不及,几万大军几乎被一个孩子各个击破杀得阵脚大乱,而在之后与法兰克人多年的冲突之中,他也曾经多少吃过一些虽然并不明显,却也损失不小的亏,而在耶路撒冷城下,尽管最终他成为了圣地的拥有者,但是人们却也同样把比他势头弱小得多的贡布雷和他相提并论,那隐约的已经是在暗示他在圣地之战中并不完美的胜利背后的无奈。
不过尽管如此,却始终都不能妨碍到埃及苏丹的威名,人们依旧把他视为战无不胜的伟大统帅和睿智决断的苏丹。
但是阿尔苏夫之战却似乎让这一切开始发生了变化。
很多人看到了在战斗中萨拉丁似乎已经渐渐失去了之前即便面临困境时的那种坚韧不拔,人们更多的是看到了他面对胜负时的权衡利弊。
正是这种权衡,让他在损失了众多士兵之后,没有再继续发动起新的进攻,而是迅速的收拾残局向着戈壁深处退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似乎看到了一个和以前不同了的萨拉丁。
这样的变化无疑让很多人感到意外,而且随着重重猜疑,人们也不由开始察觉到了平时不曾注意的东西,那就是苏丹似乎比以前变得苍老了许多。
哈丁之战时的那种稳健和进入圣城时的泰然,似乎被一层淡淡的却逐渐明显的苍老所代替,人们看到的是萨拉丁原本挺直身形略微弯下去的背影,和他脸上那尽管依旧充满坚韧,却总是难以掩饰的苍老和已经显得更加苍白的须发。
“苏丹毕竟已经老了。”这样的说法在部族之间不住传荡,这让人们开始暗暗猜测起谁会成为埃及苏丹未来的继承人。
和很多萨拉森贵族一样,萨拉丁拥有着众多的妻妾,他孩子的人数虽然并不比其他人更多,可数量却也不少,不过在人们的想象中,能够继承苏丹之位的人却并不多。
与法兰克人截然迥异,萨拉森人有着独特的传续传统,如果说法兰克人的长子继承制,让很多身为次子或是更靠后的儿子们一无所有,不得不远赴东方冒险,那么萨拉森人的习俗却让他们的每一次继承都沾染着抹不去的凶险血腥。
按照萨拉森习俗,继承人并非一定刚要是领主的儿子,而很可能是领主自己年龄仅次于他的兄弟,所以很多萨拉森贵族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在登位之后就会毫不留情的屠杀掉自己的那些兄弟,在每一次这样的即位,屠杀,然后再即位,再屠杀的不停延续中,萨拉森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把他们的传统传递了下去。
这样一来,当终于有人开始提到苏丹的继承人时,萨拉丁那些平时被笼罩在苏丹巨大的荣耀之下的兄弟们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而苏丹自己的儿子们,也因为这个变得局促不宁起来。
这种隐约的动荡在戈壁上和沙漠贵族之间到处传播,甚至很快就传到了耶路撒冷。
对于在阿尔苏夫发生的战役,当消息传到圣城时,做为耶路撒冷守将的阿迪勒不由感到颇为意外,在他心目中苏丹是不可能就这么撤回戈壁的,不论是对十字军可能会直接向圣地进发的担忧,还是对萨拉丁的熟悉,阿迪勒相信萨拉丁一定会立刻重新向法兰克人发起进攻。
但是出他意料的是,退守戈壁的萨拉丁却如同一头狡猾的狐狸般把自己深深地隐藏在了漫天黄沙和灰尘的幕布之后,他没有立刻向停留在阿卡远郊的十字军发起新的进攻,相反,却好像有意无意的让出了通向圣地的道路。
对于萨拉丁的这个举动,很多将领感到难以置信,不过阿迪勒却坚信苏丹依旧有他自己的计划,多年跟随苏丹的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苏丹的智慧和他的手段,在仔细听取了向他叙述阿尔苏夫之战经过的使者的禀报之后,阿迪勒相信自己已经明白了苏丹的意图。
萨拉丁的选择无疑是十分冒险的,他向十字军让出了通向圣地的道路,这就如同给法兰克人出了一道难题,如果向圣地继续进攻,那么法兰克人就要冒着侧后退路被切断的危险,可是如果就在阿卡停留下去,却显然对远道而来,更多是靠一股对信仰的虔诚支撑着士气的十字军十分不利。
对十字军来说,原本还有第三个可以摆脱这种困局的选择,但是在那些贵族们的猜忌之下,理查已经不得不放弃了改道直指萨拉丁大本营大马士革的计划。
当法兰克人选择了向圣地进攻的消息传来时,阿迪勒不禁为苏丹的睿智由衷钦佩,虽然他也很快就听说了巴里安自愿担任十字军后卫的消息,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阿迪勒却只是轻蔑的发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