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尔兰缓缓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向着西方偏去,他睁开的眼睛看到的第一缕透着红晕的夕阳,恰好从帐篷的门口照到他的脸上,这让他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包裹在一片红彤彤的影子里。
他微微眯起眼睛,才逐渐看清了面前晃动的人影,随着一阵略显吵闹的说话声,一阵人影晃动之后,他看到皇帝出现在了他的床前。
“你真是走运,佳尔兰,如果我们赶到的稍微晚些,也许你就没命了。”伦格笑着对躺在床上的佳尔兰说,看到他露出的迷惑神色,伦格不以为意的探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让人抬着到我面前时,我甚至以为你已经死了,不过后来才知道你是生了病,不过你这一病,居然躺了将近两天才醒过来。”
“陛下,这是哪儿?”佳尔兰有些疑惑的问着,他能够听到外面喧闹的声响和军营里不住嘶鸣的马蹄声,不过当他听到皇帝说自己已经躺了将近两天时,他先是感到有些迷茫的想了想,接着他立刻露出了焦虑的神色“陛下,蒙德福特!他说过要在两天之后杀掉狩猎官!”
看着佳尔兰露出的焦虑神色,伦格却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他再次弯腰轻拍了一下军团将军的胸口,然后轻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的朋友,有人会比外我们更着急的。”
说着,伦格再次一笑,转身向着帐篷外走去。
当走出帐篷之后,伦格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下去,看着军营对面远处的尼科西亚城,他略微回头向站在旁边的阿历克斯淡淡的说:“我想现在理查一定正在为难,毕竟对他来说,该如何选择有时候的确是很难做出决定的。”
正如伦格所说,这个时候的理查,正在该如何选择之中感到微微头痛。
卡斯内斯对佳尔兰的袭击的确是成功的,或者按照卡斯内斯自己的说法,纯粹是由于他手下的两个牧羊人的机敏,才让他最终抓到了那天滑不留手的游鱼的尾巴。
不过最终决定每个人命运的,却只能被认为是上帝随手扔出的骰子。
如果凯斯内斯的进攻过能够提前半天,如果他们之间的周旋没有那么久,如果进攻发起的再猛烈一些……
总之,当凯斯内斯看到因为对方那个罗马将领栽下马去而导致罗马人的后退变得混乱起来时,还没来得及乘机发起猛攻的十字军,却忽然遭到了迎面而来的另一股希腊援军的痛击!
凯斯内斯的军队当时就如同一个正在狂奔的人猛然撞在了门板上一样,对方过于猛烈的进攻让他们一时之间立刻从追杀者变成了被追杀者,而且让凯斯内斯感到畏惧的是,从远处腾空而起的烟尘中,他发现敌人的援军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战退决于一线!
凯斯内斯的果断并不比他之前的对手逊色,不过命运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好运,在顷刻间就做出了撤退决定的凯斯内斯,抱住了自己的大部分军队,却没有能够抱住自己。
因为冲在最前面,而导致撤退时断后的凯斯内斯的战马前蹄被一根飞舞的绳镖打中,虽然他幸运的没有摔断脖子,但是却难以幸免的成为了罗马人的俘虏。
而后,罗马人的军队驱赶着向着河岸另一边退去的十字军一路追击,直到在尼科西亚城的北方郊外,与终于来到尼科西亚的英国十字军遭遇。
于是尼科西亚城成为了隔开罗马与十字军的标志,隔着这座塞浦路斯最大的城市,两支军队遥遥对峙。
不过现在让双方都最为关心的,是之前蒙德福特所宣布的,他将在两天之后的中午杀掉以朱洛为首的一批塞浦路斯贵族的那个残忍决定。
“必须阻止他,如果他杀掉了那些塞浦路斯人,也许我们就真的要和罗马人在塞浦路斯杀得你死我活了。”
在贵族们聚集起来的帐篷里,英格兰的贵族们焦虑的看着坐在椅子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理查,自从那个傲慢的让人恼怒的罗马使者离开之后,理查就已经没有出声,他一直听着那些贵族不停的相互争吵,他会时不时的看上一眼某个叫喊的最凶的人,然后把眼神调转开,听着他们的争吵继续出神。
“我们不能让蒙德福特杀掉那些塞浦路斯人,不过希腊人也必须退出塞浦路斯,”有人提出的建议终于引起了理查的注意,他看向那个深深明白他的想法的贵族,不过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侍从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感到颇为意外的消息——有一位来自梵蒂冈的枢机主教,刚刚进入了尼科西亚城。
这个消息,让理查原本沉默的脸上霎时掠过了一丝不安,虽然远隔着海峡,但是对于梵蒂冈一直伸得很长的手,英国的国王们和其他国家的君主一样,从内心中感到厌恶。
而英格兰与苏格兰之间多年来的纷争纠葛,则一直是梵蒂冈用来牵制着英国历代君主的绳索。
“一个梵蒂冈的枢机主教?”坐在尼科西亚城堡塔楼里的蒙德福特同样有些意外,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一位梵蒂冈主教出现在尼科西亚,不过他立刻觉得,这也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至少这位主教的到来,能够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隔着一片颇为平坦的平原,可以看到监视着十字军的罗马军队。
在那片看上去不是升腾起阵阵烟尘的迷茫尘土后面,蒙德福特能够感觉到那支军队令人可怕的气势。
也正因为这样,理查才没有贸然命令军队向尼科西亚城中进发,他不知道罗马人会不会在他的军队进城的时候发起突袭,更担心如果进城,可能会遭到罗马人的围攻。
即便在数量上并不畏惧,但是理查却还有着其他的想法,在他看来蒙德福特就如同一个长在自己身上的毒蛆般令人恶心,如果可以,他丝毫不介意罗马人帮助自己把这个毒蛆除去,至于在那之后,他认为与罗马人之间也就变得简单的多了。
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枢机主教却让理查感到大出意外,至于同样颇为诧异的蒙德福特,也不禁为英诺森的到来感到难以置信。
英诺森给蒙德福特带来的条件同样很快摆放在了理查的面前,当听说那位罗马皇帝提出释放那些塞浦路斯贵族,却要把蒙德福特从塞浦路斯岛上驱逐出去时,理查立刻在一阵嘲笑之后对英诺森派来的使者说:“请去告诉你的主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公教个枢机主教成为了正教徒的使者,即便这个人有着圣子的名声,不过我不知道教皇是否会允许他成为希腊人的说客。”
贵族们不禁为国王如此苛刻的言语感到担忧,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梵蒂冈的主教会和罗马人一起来到塞浦路斯,不过国王的讥讽却让他们感到不安,对于蒙德福特的野心,几乎所有的大贵族们都一清二楚,这让他们不由为他看起来几乎已经成功的挑起十字军与罗马人的纠纷感到忧心忡忡。
“我是不会向一个只会乘机捞取好处的教士屈服的,如果他能让蒙德福特自动放弃他的伯爵地位进入修道院,我倒是很愿意倾听他的布道,不过现在我更愿意和希腊人在战场上较量一下。”
理查蛮狠的态度让贵族们不由为之愕然,他们想不到国王居然丝毫不顾眼前微妙的局势,而当使者把理查的话带回尼科西亚之后,英诺森不得不承认,蒙德福特之前对他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主教大人,您已经听到了,您劝我释放那些塞浦路斯人,但是我相信只要我把他们送出城去,首先向我进攻的可能不是希腊人,而是我的那位表弟,”蒙德福特哈哈大笑着,他似乎丝毫不为自己的困境担心,他在房价爱你里来回走着,当看到仆人送来灯火时,他回头向着英诺森笑呵呵的说“明天的中午,我就要杀掉那位狩猎官,做为一位伯爵,我不会允许自己屈辱的离开这座城市,如果理查不能维护我们的尊严,那么我会让希腊人明白,上帝同样也是照拂着英格兰人的。”
英诺森愣愣的看着这位刚刚认识的英国博伯爵,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与那座岛屿上的贵族打交道,不过这已经足够,在他看来,这些英格兰人丝毫没有法国人那么圆滑,更没有希腊人懂得道理,甚至和保加利亚人比较起来,他们也显得过于不知进退了。
这让英诺森为自己居然试图当他们之间的调停人感到懊悔,在这座远离欧洲的岛屿上,似乎所有人一下子都不再把教廷放在眼中,对于他们来说,一位身份高贵的梵蒂冈枢机主教,也许还不如一柄生锈的佩剑更有用。
这让他想起了来之间,伦格似乎是用一种忍着笑容的神色向他提出了向英国人提出的条件,到了这时他才渐渐意识到,也许罗马皇帝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这次出使完全是毫无用处的自找麻烦,而且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为什么伦格直接就派出了他的宫廷总督,而不是要求自己作为与英国人之间的使者。
“明天真的会发生一场战争吗?”英诺森心中不住的寻思着,他觉得自己的这次东方之行完全失败了,和之前的那些十字军东征不同,这一次的十字军的身上几乎无法感觉到任何对神圣信仰的执着与痴迷,那种乌尔班时代鼓舞着人们向东方挺近的高尚理由,已经彻底被赤luo裸的掠夺和对权力的追求淹没,甚至这时的十字会出现在塞浦路斯,已经足以让英诺森感觉到了巨大的讽刺。
至于罗马皇帝居然会经过科尼亚人的领土登陆塞浦路斯,英诺森已经无话可说。
神圣的信仰在这个时候究竟还剩下什么,这位枢机主教已经不敢再去探究,当他整整一夜跪在十字架前祈祷的时候,看着那预示着主基督苦难的刑具,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心目中,同样有着并不纯洁的目的。
“主呀,原谅您的羔羊和仆人吧……”英诺森不住的低声自语,他不敢深究内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与此同时他也不禁在心中暗暗揣摩,那位罗马皇帝在独自面对十字架时,究竟有着一种什么样的心绪。
一抹朝阳从东方缓缓的隐露了出来,五月的早晨虽然依旧透着冷意,但是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躁动。
在科尼西亚城外略显弯曲,随即就转而向东的河流,在这样的造成原本应该十分平静,但是今天的这个时候,河两岸却早已经一片沸腾。
事实上,整整一夜中,严守在两岸的军队都一直彻夜不眠的监视着对方,虽然及至现在,罗马与十字军之间还因为两国君主并没有正式宣战,而只是相互监视,但是之前的战斗已经让双方把对方视为了自己的敌人。
一阵喧闹忽然从河东岸传来,罗马士兵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同时听着后面响起的号角声,罗马士兵开始以一种让十字军觉得诧异的整齐队列,向着河滩上缓缓靠拢。
“希腊人在干什么?”一个贵族有些觉得不可思议的问着,他用力踩在马镫上站直身子,试图仔细看看对岸的情景,但是漂浮在河面上的薄雾却阻挡了他的视线“我真不明白他们这么干有什么意义。”
“罗马人,罗马军团,”凯斯内斯嘴里轻轻自语着,他缓缓地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然后从衣领里拽出家族的护身符亲吻了一下“但愿今天不会发生我们大家都不该看到的东西。”
理查同样饶有兴趣的看着对岸正在集结的罗马军队,和其他贵族一样,他并不认为这种看上去颇为壮观,甚至令人生畏的希腊式的阵型有什么用处,在他的心目中,勇敢的冲锋才是最有用的战术。
“希腊人。”理查嘴里吐出了轻蔑的自语,他任由战马沿着河滩缓缓的走着,随着马蹄踩踏到水中发出的声响,他能够感觉到爱马被河水清冷的气息刺激起的那股精神。
一声低沉却十分悠长的号角从河对岸响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理查不由拉住了马缰,好像是有所感觉,他向着对岸以整齐的方阵排列的罗马军团后面看去,随着地势向上逐渐延伸,他看到在军团后面扬起的一条长长的烟尘。
多年的经验告诉理查,那烟尘的形状,说明只有一支整齐的骑兵队伍行进时才会出现,随着那股烟尘从罗马军团队列中的缝隙间向着河岸延伸,在罗马军团的两侧,也同样浮起了两股巨大的烟尘。
这三支队伍迅速的穿过罗马军队的队列,当骑兵的马蹄声隆隆传来时,英国十字军听到了河对岸罗马军团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