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第一旗队爆发出一阵吼叫,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如同应和一般,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同样的吼声。
“皇帝万岁!”
城墙上的骚动立刻引起了广场上民众的注意,人潮中的呐喊一时变得低沉下来,当人们在恐慌不安中,看到出现在城头上的那一连串的身影时,认出那个站在中间的伦格的罗马人,立刻发出了一片疾呼。
随即,痛苦的哀号声响彻圣宫上空。
伦格默默的看着下面的人潮,他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人们都不会听到,但是他还是张开了嘴,可是心头一阵难言的哽咽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昂起头,看着天空。
正在升起一片冉冉红日的天空是那晴朗,但是伦格的心却蒙上了一层难以挥去的悲伤。
“陛下,大牧首大人来了。”跟在旁边的马克西米安低声提醒,看着从人群中被护在中间,逐渐向城门下靠来的马车,人们不由微微皱起了双眉。
这个时候如果敞开城门。究竟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更糟糕的是,没有人能保证其中没有人试图做出对皇帝不利的事情。
原本就已经容易激动的君士坦丁堡人这个时候的情绪是可怕的,他们甚至可以因为这样的激动伤害到他们所敬爱的人。
伦格看着已经逐渐来到城门下的马车,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阿历克斯,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耶路撒冷面对萨拉丁吗?”伦格回头轻声问着,看到阿历克斯默默点头,他慢慢的说“这是另外一场战争,让我们下去。”
说着,伦格不过大臣们不安的阻拦,甩动黑色的披风,沿着阶梯走下了城墙。
在阿历克斯的陪伴下,伦格站在紧闭的城门前,他拒绝了大臣们要近卫军士兵在他面前排成盾墙的请求,看着慢慢卸下铜栓的城门,他的眼中闪动着古怪的神色。
“玛蒂娜,也许很快就能去陪伴你了,”微微低着头盯着城门的伦格心中向亡妻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并不感到畏惧,甚至有一种似乎就要解脱的轻松,随即他向守在门口的士兵下达了命令:“打开城门,我是罗马的皇帝,只有暴君才会畏惧人民。而我不会。”
沉闷的城门敞开的声音在这一刻牵着所有人的心,不论是城里还是城外,一时间一片出奇的安静令人窒息。
“弓箭手准备好了吗,”马克西米安向丕平低声问着,当他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赫克托尔向城外看去时,他的眼中露出了难掩的愤怒,他用透着愤怒的声音再次低声追问“丕平,弓箭手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大人,只要有人敢闯进来,弓箭手就会格杀勿论。”丕平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罩衫,他一边说着一边死死盯着站在宫门里面不远处空地上的伦格“上帝保佑皇帝……”
当两扇紧闭的城门中间那条闪着亮光越来越宽时。一道通红的朝阳顺着缝隙照射进来,伦格的眼睛被那朝阳照射得微微有些刺目,但是他没有如同艾利克斯那样挡住眼睛,而是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宽大的裂缝。
城门外,离得最近的民众意外的看到了身边除了一个同伴,再没有其他随从的年轻人,虽然人们并不认识,但是从他那已经被人们所无比熟悉的黑色外袍上,他们还是立刻辨认出,这个人就是罗马皇帝。
背对城门,正在极力安抚民众的约翰可马特听着身后沉闷的响声慢慢转过了身,当他看到毫无保护的站在门里的伦格时,他不禁张开了嘴。
在透着通红颜色的晨光照射下,伦格稳定的站在宫门里,晨光似乎把他包裹起来。
当逐渐适应了那光亮后,伦格向着和民众一起愕然看着他的约翰可马特伸开了两臂。
他毫不设防的面对着城门外不远的民众,他知道在这些人中可能就隐藏着试图夺取他生命的人,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畏惧。
伦格伸展来的两臂,和他的身体在身后的地上被阳光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挺拔的十字架。
约翰可马特的心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他不知道是因为皇帝脸上那种过于平静,甚至令人不安的神色,还是因为他在阳光下的这个样子令人敬畏,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这一刻感到一阵令他畏惧的情绪在心头激荡。
可马特的脚步沉重,他慢慢走到伦格面前,看了他一会,在人们的注视中,大牧首慢慢低下了头。
“上帝保佑您我的陛下,上帝保佑您的皇子,上帝保佑皇后在天的灵魂。”
可马特发出了深沉的祈祷,当伦格向他伸出手时,他的头低得更深,在人们紧张的盯视中,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捧起了皇帝的手,微微吻上他的手背。
不知道开始是谁,城墙里外的人们,开始慢慢跪下。人群中响起了悲伤而深沉的挽歌,那是为失去了他们所敬爱的皇后所唱,那歌声在无数人的吟唱中略显失调,但是却依然透出巨大的悲伤。
整个圣宫内外,这时只有伦格和低头行礼的可马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慢慢抬起头,望向天空。
“玛蒂娜,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吗,可是为什么,你却没有和我一起站在这里呢?我的妻子……”
………………
安抚被巨大悲伤笼罩的民众,就如同安抚一匹失去了控制的疯马。
不论是皇帝宣布为皇后建立起一座陵墓教堂,还是大牧首要为皇后举行神圣的安魂弥撒,都似乎不能让民众感到满意。
人们的情绪始终那么激动,不论是圣宫前,还是大教堂,甚至是在金角湾对面偏僻的雷克雷监狱下,罗马人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一个能让他们感到满意,认为能够符合皇后身份的结果。
于是,在民众巨大愿望的驱使下,一个越来越有力的呼声开始向圣宫中传来:
“封圣!为皇后封圣!”
这样的呼声从街头巷尾传播开来,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整座城市,甚至向着君士坦丁堡外的大区乡间传去。
接着越来越多的呼声从帝国各个地方传来。民众在感受到巨大痛苦的同时,用希望皇后能够成为守护罗马的圣人,来填补他们失去了一位皇后的迷茫和不安。
当这样的呼声传到圣宫和索菲亚大教堂时,一场不可回避的争执出现了。
在玛蒂娜去世后的第四天,当有人把民众的这个愿望在圣宫里提出来时,先是很快得到了一阵赞许声。
可是很快,一阵忐忑不安就在贵族们当中暗暗流传起来。
虽然没有人敢于公开把这样的议论说出口,但是他们却都感觉到了这个看似合理的要求下的危险和陷阱。
如果给玛蒂娜封圣,就意味着她之前那个被世人所传诵的抹大拉的玛利亚名号的不妥当。
身为被尊为圣子罗马皇帝的妻子,如果被封圣,那么就意味着不论是她自己还是皇帝,都必须遵从在耶稣基督之下,甚至会因此在教义上令之前他们的称号变得不容于教理。
这样的揣测让罗马大臣们不禁被民众们因为悲伤和煽动,而越来越强烈的呼声吓住了。
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样的要求,而让他们感到无奈的是,虽然隐约感觉到这其中似乎隐藏着的巨大陷阱,但是却没有人能公开揭穿它。
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感到了危险,他从那些不停的到大教堂里为皇后祈祷,然后就呐喊着要求给玛蒂娜封圣的民众眼中,看到的始终不退的狂热和躁动,这让他在无奈的同时,又无法想出该如何面对这明显是个陷阱,却又能够摆脱的方法。
甚至在宫廷里面,同样的呼声也已经引起了人们的争执。
虽然尽量回避那人人都知道不能碰触的禁忌,但是贵族和教士们还是小心谨慎的相互辩驳。
一时间东罗马帝国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种完全沉浸在教义辩驳中的样子。固执和习惯让他们一时间忘记了,就在他们为逝去的皇后是否应该获得封圣称号的同时,来自西方的法兰克人,正在迅速的做着准备,一场自东征以来最大的十字军浪潮,已经在地中海北岸翻滚,随时都会向着这片遥远的东方土地而来。
………………
伦格一个人默默的走在走廊里,他能够从那些虽然尽量回避,但是却总是穿进他耳朵的低声争论中听到那些人在辩论什么。
甚至当决定要为玛蒂娜做下葬弥撒时,他能够从可马特那略带不安的神色中猜测到,这个时候关于封圣的争论,已经到了什么样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