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街道被炮火损坏得十分严重，以至于到处坑坑洼洼，根本无法在其中快速移动。大部分路面被炮弹炸飞了，松软的泥土被水一泡，变得泥泞不堪。
佣兵和政府军们被要求就此集合，排成一列纵队，然后由林锐和赫罗加带队，在黑暗中快速行进，其他人紧紧跟上。雨仍然在下，周围一片漆黑，但风停了。到处都是糟透了的泥泞。这土路上尽是泥泞，滑得像是涂了油的独木桥，处处都有大水坑。
早在离开自己阵地前往这里集合的途中，就有人已摔倒好多次，手里的枪也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层稀泥巴。林锐捡起枪，塞给那个政府军士兵，“想活下去，就拿着这东西。它才是你活下去的依靠。在这种地方宁愿手臂断了，也别丢下武器。”
他们以纵队通过阵地的缺口，并费了很大的劲才渡过一道叛军挖掘的壕沟，当然现在已经成了沟渠。“扑通、扑通”的趟水声，还有“哗哗、哗哗”的流水声。
趟过齐腰深的渠水后，污秽、粘稠的泥浆又从靴口上冒出来。林锐感觉自己快被掏空了，但是他不能倒下。他知道，一旦自己倒下了，一切就都完了。他第一个通过，站在前面倒塌的建筑前等着，直到队员们全部通过沟渠。
接着，他打了一个手势，弯着腰，俯下身体，谨慎小心地向前移动。叛军的堡垒离开他们只有一百多米远了。他们能否顺利接近那里的唯一先决条件，就是不能弄出任何声音。
阿虎跟随林锐和赫罗加行进在队伍前面。他们一面仔细观察前方，一面猫着腰俯身而行，在一片黑暗中以一步比一步更慢的速度向前移动。雨点不断地打在他们的脸上。
林锐向后瞥了一眼，能够隐约看到离他最近的一些人，他们躬着腰有如巨大的黑蘑菇悄然缓慢地向前移动。但每当他们抬高了头向前张望，林锐就低声严厉地说：“低头！低头！”
虽然根据经验，他知道在这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到站在二十步开外的人，最重要的是保持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一旦让敌人听到他们的动静，他们可就完了。叛军只要用机枪向黑暗中胡乱扫射，那么他们除了逃跑或等死之外无计可施。
叛军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这么快就打到了这里，他们依然能听到吵闹声，和远处叛军长官下达命令的咆哮声。
然而，在已被雨水泡透了的地面上行动，要想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无论如何都难以做到，脚上的靴子陷在泥浆中，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风停了，幸运的是雨还在下。否则在这么寂静的夜晚，哪怕非常微弱的声音也会传得很远。但是噪杂的雨声还是能够带来一些掩护。发生了一场虚惊。一个队员脚下一滑摔倒了，如果在往常，也许那些叛军都能听到。但是没有，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作为回应的枪声，叛军的工事内没有任何动静。
林锐舒了一口气，继续向前移动，但行进速度更为缓慢了。他只需要在敌人察觉他们的动静之前，到达可以用手榴弹进行袭击的距离！在这样的时刻，甚至不会产生任何恐惧，只会产生一种巨大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渴望，也就是迅速缩小距离到达袭击位置。
林锐此时的感觉恰恰如同围捕一头野兽那样；同样心急火燎地渴望猎物进入射程，同样如梦似幻般地疑心这会不会是真的。这段距离显得太长了！他很清楚这段距离，仅仅是一百五十米，然而在感觉上却似乎比一公路里还要长。
因为当他以那么慢的速度移动时，脚下尽是黏糊糊的稀泥浆。还必须避免碰撞那些会瑟瑟作响的杂物。那些已经坍塌的瓦砾堆则更麻烦，因为跨越时简直无法不弄出点声音来。
灼热之沙 第1714章 最后机会
林锐等人已经猫着腰走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以至于后面看不到路的队员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走错了路。可是，紧接着林锐就在队伍前面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一些相互平行的细线，上面镶满了铁刺。这是堡垒外围的刀片刺网。
“老虎，上去！”林锐低声道。
阿虎带着两个队员快速在泥浆之中匍匐过去，跪在地上，他在自己的背后摸索。拿出了一把钢丝钳。“喀嚓、喀嚓”地剪开铁丝网。其余两个队员，把剪下的带刺铁丝拎起来轻轻地放在一边，等待后面的人前来会合。
他们似乎发出了某种要命的声响。让林锐的心再度揪了起来，好在没有引起敌人的注意。现在距离这些叛军的工事可能只有五十米了。
林锐俯下身体，继续前进。轻轻地向前迈步，落脚时轻得像猫接近鼠洞一般；接着停下脚步，歪着头侧耳细听有否动静；再接着迈出下一步。
一个佣兵无意中抬高了头，林锐一言未发，伸手就把他的头狠狠地按了下来。这真让他有些难以想象，能带这几十个外行人抵达这里。而没让敌人觉察到任何动静。按理说，这么多人沉重的喘息声都足以让他们暴露了。但无论如何他们确实是已经前进到这儿了。
现在他们能够看到叛军的堡垒了。一个巨大暗淡的黑色物体，赫然出现在我们的前上方。阿虎又一次跪在地面上，并摸出钢丝钳。喀嚓、喀嚓地剪。他实在无法既要剪开带刺的铁丝网，又要不弄出一点声音来。
在剪内围铁丝网时，当然也不可能例外。他们四肢着地从剪开的铁丝网缺口中爬了进去，因为这样爬起来更快捷一些。当然，如果我们能够有时间将队伍展开的话，那就更好了。
赫罗加进了铁丝网以后，按照林锐的指令，带队向右边爬去。后面的那些人，他们原本是散开前进的，现在则必须排成纵列才能通过铁丝网的狭窄缺口。
就在此时，叛军的堡垒前发出了一道闪光和一声枪响。叛军的哨兵终于还是觉察到了林锐等人的动静。林锐单膝跪地稍微平衡了一下身体，马上摸出手雷奋力挥起胳膊。轰！他的手榴弹在堡垒掩体的前方爆炸了。
瞬间，比任何人能够想象到的时间还要短得多，堡垒中枪声大作，掩体后的10到20支来复枪几乎同时开火。叛军毕竟时时以逸待劳地防备着。顷刻之间，每个沙袋都被笼罩在血红的火光之中。而离得较远的队员们在扔手榴弹，其中一些手榴弹根本够不着敌人。
堡垒中的每个射弹孔里都在向外喷火。在黑暗中遭到射击是非常糟糕的事。因为失去周围景物参照，根本弄不清红色弹道的真实位置。而手榴弹更加令人胆寒。只有在黑暗中看到手榴弹在自己身边爆炸时，你才会真正体会到这玩意儿究竟有多恐怖。在白天，只会听到它那可怕的巨大爆炸声，而在黑暗中，则更多了一种刺眼眩目的红色闪光。
在敌人首次枪弹齐发的时候，林锐就卧倒在地了。这期间，也侧身躺在粘滑的泥浆中，又摸出了一个手雷，拔出了保险销，随后跪起身来，用力扔出，并再次卧倒。手榴弹在堡垒外侧爆炸了。爆炸点离射击的叛军很近，以至于立即能感到爆炸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用的是k3a2进攻型手榴弹，之所以会被特别称为“进攻型手榴弹”，是因为这种手榴弹比较适合用于进攻作战，特别是用在攻击碉堡等工事或建筑物中的敌人。
这种手榴弹爆炸后，并不如普通的手榴弹那样产生大量的高速破片来杀伤敌人，而是通过爆炸时产生大量的高温高压气体即冲击波来实现杀伤、破坏作用。因此，这种手榴弹有时又被称为震荡型手榴弹。所以这种手雷的尺寸普遍较大，内填高能炸药，但是没有坚硬的外壳还有预置破片，虽然比较贵，但是对掩体内人员杀伤效果不错。
前面的叛军枪声顿了一下开火，但马上又接着开火，身后的佣兵战友也在开火。雨夜之中，到处是红色的子弹飞行轨迹。
林锐非常清醒，他越到生死关头就越是变得敏锐，无论身体有多疲倦不堪。他一个翻身躲避到了一侧，子弹射在满是泥浆的地上，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就在这时，林锐连滚带爬躲进了掩体，他转头看到了阿虎。他在右面大约十到十五米的地方，正在对他打手势，示意林锐到他那边去。林锐明白他的意思了，从他的那个角度可以威胁到敌军，但是他的枪榴弹用完了。目前他们小队统计过，也只有林锐身上还有两枚榴弹了。但这意味着林锐必须横向穿越敌方的火力。
在起跑之前，林锐重新紧了紧脚上的靴子，那靴子灌满水之后，重的一踏糊涂而且变得很松，会妨碍他的动作。阿虎一挥手，让几个佣兵战士以跪姿瞄准那些闪光枪孔射击，以吸引叛军的注意力。林锐猛然加速，冲了过去。趁势一个倒地下滑，将手中的榴弹发射了出去。
轰然巨响，叛军的一个火力点被摧毁。林锐狼狈不堪地爬起身道，“赫罗加呢？”
“赫罗加在最初交火时就负伤了，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阿虎回答道，“彭乐风在侧翼，但是他们遭到火力压制过不来。我们要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要求迫击炮支援？”
“什么馊主意，这么泥泞能架炮么？只要一发射，不知道能偏哪里去。”林锐摇头道。
他在阿虎的身旁同样保持跪姿，并拔出了自己的第三枚手榴弹的保险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投了出去。这一次运气好，没出什么差错。这枚手榴弹在胸墙内的拐角处，也就是在机关枪的隐蔽角落爆炸了。
林锐回过头，按着耳机大声道，“精算师，精算师，给老子说话！”
“我在听着。”将岸回答道。
“听着，最后再呼叫一次科菲将军。告诉这个该死的蠢才加软蛋，我们已经拿下了大半个红石镇。他如果现在过来，我们就还能拿下红石镇，一切都还有翻盘的机会。他要是再不来，就真的输得一干二净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林锐在大雨之中咬着牙道。
灼热之沙 第1715章 绝望之地
“我明白了。”将岸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会同时通知总部。看看银狼能不能帮我们交涉。”
“并不算是好主意，但至少值得尝试。无论如何尽力吧，但是如果没有他那一千多人的支持，即便是我们拿下了红石镇也守不住。红石镇周边的叛军都会围上来，而且叛军总部察觉之后，会立刻回援的。到时候我们恐怕很难脱身了。”林锐低声道。
“明白。”将岸低声回答。
一阵手榴弹袭击之后，看得出，叛军的火力顿时变弱了。阿虎站起身来，高声呼喊：“前进！冲锋！”几个佣兵和政府军立即向堡垒前的陡坡上猛冲过去。其实，与其说“猛冲”，不如说笨拙挪动更合适。事实上，在浑身衣服湿透，从头到脚都是泥浆，还要背负沉重的自动步枪和子弹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跑得有多快。
林锐也冲了上去，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堵很低的胸墙，而那些沙袋又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立足点。这些障碍物通常是很难逾越的。堡垒内的一切都被炸得一塌糊涂，梁柱七歪八倒，乱石碎片到处都是。他们的手榴弹炸毁了堡垒内的所有棚屋和防空工事。
但是这里全然见不到一个大活人。林锐沉声喝道，“我想他们一定是藏在地下某个地方，小心搜索，弟兄们，我们已经冲进红石镇的指挥部了。”
紧接着，在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炸坏了的棚屋顶部跳了出来，并朝左侧方向逃窜。几个佣兵急忙追赶上去，端着枪，用子弹向黑暗中射去。枪声响成了一片，在绕过棚屋时，林锐看到了地上的几个死人，都是叛军的军官。
一个佣兵坐在尸体堆里喘息，看得出这些人都是他射杀的。看到林锐走过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枪，看清了人之后又放下。“他们想投降，但是我把他们全杀了。”这个佣兵艰难地笑了笑，颤抖着道，“这是为了老四，还有李青还有陈磊，你还记得他们么？”
林锐深吸了一口气道，“当然记得，我也记得你，集训时候你是第六队的。站起来，继续走吧，战斗还没有结束。”他拍了拍这个佣兵，他不想站在任何道德的高度去指责这个佣兵滥杀无辜。谁都有失控的时候，因为谁都有死的时候，而且这个时间在这里变得及其不确定，好人都会憋疯的。
当林锐返回堡垒时，这里充满了人们的嘈杂声，射击和爆炸的声响有所降低。叛军们仍从三个方向对他们猛烈地开火，但距离他们比较远。此后，林锐等人暂时击退了他们的反攻。
林锐靠在掩体的沙袋上，低声说道：“我们只能控制这个地方半个小时，不能更久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半个小时。也许只是一种愿望，也许他们甚至坚持不了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