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冬季,东欧的黑夜就越是漫长,放在其他地区,这个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是在乌克兰,五点钟的时候寒冷的黑夜仍然笼罩大地,看不到一丝光明。天空不断被爆弹爆炸的火光映得亮如白昼,随后又被上帝固执的拉回黑暗。第四机械化步兵师且战且退,第54集团军紧追不放,双方杀得难分难解。不断有成连甚至成营的部队被华军包围甚至吃掉,坦克也越来越少了,但是师长依然没有半点停下来等一等落在后面的部队的意思,再说了,等也等不到。迭经苦战,他们终于看到了第聂伯河,同时也看到了横架在河面上的一道道浮桥和守卫在桥头的第二步兵师部队。全师官兵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咬了咬舌头,好疼!不是在做梦!
轰轰轰轰————
东岸烟焰岩浆般从一排排炮口喷发出来,成群的重炮炮弹飞越第聂伯河,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向追在他们后面不放的华军。直到现在,这些已经累得半死的士兵才敢确信,他们真的突出来了,他们成功了!
师长在咆哮:“瞎叫什么?叫春啊?抓紧时间过桥!坦克留下来,配合兄弟部队守住桥头,大家把没用的东西通通扔掉,尽量轻装!抓紧时间,快,快,快!敌军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的,他们炮兵的厉害你们见识过了,再不过桥,等他们的自行火炮开上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过桥了!”
沙哑的怒吼提醒了士兵们,他们扔掉了打光了子弹的重机枪,扔掉了打光了炮弹的自行高射炮,扔掉了反坦克导弹发射车,一辆辆卡车满载着士兵从浮桥上开了过去,更多的人则一身泥泞,搀扶着受伤的战友从桥的两侧快速走过去。车辆损失太大了,到后来很多伤兵根本就坐不上车,全靠他们背过来的。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太慢了,几道浮桥的容纳能力是有限的,华军给他们的时间更是有限的,第二步兵师的舟桥部队累得吐血也只能保证能把第四机械化步兵师大部撤过去,那些坦克部队坦克是没有机会过桥了的。师长带头走下冰冷刺骨的第聂伯河,抓着钢缆顶着激流,一步步艰难的走向对岸,很多体力相对充足一些,又没有受伤的士兵主动放弃了过桥的机会,跟着师长抓着钢缆涉水过河。冰冷的河水让他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嘴唇很快就变得青白,血液跟结了冰似的,大家咬牙坚持,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就差这几步了,没有理由放弃的,想要放弃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事实证明,师长确实有先见之明:第54集团军是无法容忍他们从容过桥的。没过多久,天空中传来155毫米重炮炮弹破空飞行时那种让人腿肚子直抽搐的呜呜怪啸,成排炮弹从天际飞坠而下,在河里炸起一丛丛水柱,在闷雷般的轰鸣和升腾而起的水雾中,很多冷得够呛的士兵被爆炸气浪高高托起,也有不少手一松,从河面上消失了,大片血污在水面上缓缓扩散。一道浮桥被炮弹击中了,在骇人的巨大轰鸣中断成两截,烧得发红的钢铁组件和车辆、士兵一起满天乱飞,裂肢雨点般落在桥面上,落在河里,大片血雨从天而降,把河面和断桥泼得一片血红。
第二师炮群指挥官叫:“炮弹是从我们的火炮射程之外打过来的,我们无法压制住他们的炮火!快过河,不然你们都会死掉的!”话音未落,又一道浮桥被一发203毫米重炮炮弹腰斩,最惨的是还被打爆了一辆弹药车,在一团庞大而耀眼的火光中,上百名士兵如同被飓风扫中的草芥般飞扬而起,裂肢碎肉差点把守卫浮桥的部队给活埋了。第四机械化步兵师最后十几辆自行火炮迅速散开,远离桥头朝着华军的自行火炮群开火,以吸引华军的炮火。部署在西岸的炮群打不到华军的炮兵阵地,他们却打得到!在残酷的对轰中,这些自行火炮被逐摧毁,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炮弹落入河中,在河里炸起一排排水柱,每一群炮弹落下,河里都要溅起一阵血雨,惨叫声几乎压过了炮弹爆炸的轰鸣声,不知道多少人被当场炸死,更不知道多少人被炸伤,然后被激流卷走。这是第四机械化步兵师在整场战争中最悲惨的一幕,至少八百名士兵就这样消失在第聂伯河的浊浪中,再也没有回来。
第54集团军不光是用炮轰,借着炮弹爆炸的火光,守卫浮桥的部队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坦克群正咆哮着冲过来,那种不死不休,就是要一个不拉的将你们留在东岸给野草当肥料的狠劲,令人胆寒。第四机械化步兵师最后几十辆坦克二话不说,迎了上去,第二步兵师的装甲部队紧随其后,这么多人都死在东岸了,也不在乎再死一些!
华军的炮火越来越猛烈,而出现在第二师视野内的坦克也越来越多,一辆辆m1a1中弹起火,华军坦克从这些坦克残骸旁边绕过,冲向浮桥————还有两道浮桥没有遭到破坏,可供坦克渡河。现在m1a1坦克群不得不撤退了,再不撤,他们就完蛋了!全身湿透的师长通过电台,冷峻的命令士兵们放弃坦克,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没办法,装甲兵们用手枪打坏了坦克内部的关键仪器,甚至扔了一枚高爆手雷,然后两片脚掌上下翻飞逃向对岸。留在桥头的坦克一辆顶着一辆,形成巨大的障碍,华军坦克在短时间内很难撞开这个障碍冲过来。
每过来一名装甲兵,对岸就传出一阵欢呼。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遗留在东岸的坦克固然挡住了华军装甲部队的冲击,却也给自己人的逃跑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师长看到,不断有小股部队溃退下来,在坦克坟场中艰难的攀爬跳跃着,试图跳上浮桥,华军的子弹精准的射来,将他们一一从坦克炮塔上撂倒。他捏紧拳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单词:“起爆!”
工兵营营长说:“不能起爆!还有好几百人没有过来!”
师长嗖的拔出手枪,顶住营长的脑袋,歇斯底里的叫:“他们过不来了!我命令你,起爆!炸掉这两道浮桥!”
迎着师长那血红的眼睛,营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下达了炸桥命令。爆破手按下了启爆器,轰!轰!最后两道浮桥的中央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看似沉重的钢铁组件被爆炸冲击波掀起老高,扔出数十米开外!当硝烟火球消失后,这两道浮桥也从河面上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点,上面燃着大火,噼啪作响。还在坦克坟场之间奋力挣扎的士兵着了魔似的停止了一切动作,呆呆的看着被生生炸飞的浮桥,发出绝望的哭叫声。有人亡命的跳进了河里,试图抓住钢缆走过来,更多的人则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石佛似的,直到90式自动步枪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他们都懒得动弹一下。
师长像个倒空了的口袋一样扑倒在地上,肩膀不停的抖动,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渗了出来,他一次次张开嘴巴,想哭,想喊,想吼,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四机械化步兵师的撤退行动到此结束,此刻还能站在师长身边的士兵,已经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了,一万多名精锐的士兵,几百辆坦克,就这样留在了东岸。这个夜晚对于第四机械化步兵师,对于整个北约,是黑色的。
救护车开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浑身湿透的师长抬上车,盖上毯子,以最快的速度开往野战医院。柔软的毯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却驱不散心里的冷,师长定定的看着窗外渐渐放白的天空,嘴唇一动一动,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重复着一个单词:“波尔塔瓦,波尔塔瓦··最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天终于亮了。
柳维平走上战场,正好看到成队的战俘高举着双手,在战士们的押解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后方,过了一队又一队,数都数不清。李参谋兴奋的说:“好家伙,怎么说也有万儿八千的俘虏了吧?我们还从来没有试过在哪次战役里抓到这么多西方国家的俘虏啊!”
柳维平微笑着,目光从战俘那绣着马头图案的袖标上扫过,笑了笑:“骑一师完了。自鸦片战争以来,我们没能全歼西方国家一个师的纪录,终于被打破了。”
李参谋说:“而且被歼灭的还是一个王牌师!”
车继续往前开。
柳维平扭头问集团军军长:“老张,昨晚那一战我们伤亡多少?”
张军长显得有些疲惫,几日几夜都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这场惨烈的战役让他筋疲力尽,只好狠狠的睡个昏天黑地。但是听到柳维平提问,他马上就精神抖擞:“昨晚的战斗顺利得很,在得知整个师部和几千乘坐直升机撤退的部队全军覆没之后,骑一师就彻底丧失了斗志,我们都还没有活动开他们就投降了,偶尔有几个顽强抵抗的也被配合我们作战的波军战俘争先恐后的冲上去打死了······可以说,我们是抓了整整一夜的俘虏,骑一师绝大部分人马都投降了,只剩下少数人逃散,我们正在四处搜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一一挖出来!”他满足的吸了一口气,说:“初步统计,这一战我们抓了九千多俘虏,打死打伤的也有好几千,再加上被翼龙联队干掉的,骑一师可以说是连渣都没剩下来了。”
李参谋有些惋惜的说:“可惜让第四机械化步兵师跑掉了,要是能将这个师也歼灭掉,就更完美啦。”
柳维平失笑:“人哪能将所有的好事都占齐啊,能歼灭骑一师已经是空前辉煌的胜利了,也不想想我们跟苏军打了好几个月,可曾歼灭过他们几个师?”
张军长说:“话是这样说,老黄可一百二十个不甘心,他现在正在军部里咆哮如雷,说要是查出是哪个兔崽子放跑了机步四师就剁了他呢。”
柳维平说:“机步四师虽然跑掉了,但是也不好过,战损恐怕已经达到五六成,已经彻底打残了,没有几年时间恢复不了元气······”
正说着,第54集团军那边传来隆隆炮声,柳维平眉头一皱:“战斗还没有结束吗?”
李参谋马上用电台跟第54集团军联系。第54集团军军长兴奋的回复:“报告总司令,有好几个师的敌军正朝我们这边涌来,我军左翼已经跟他们交上火了!”
柳维平还没有开口,张军长便两眼发亮,抢着问:“要不要支援?”
黄军长说:“一边玩去,这点人马还不够我塞牙缝······不说了,我得赶去指挥了,打完了再跟你们联系!”接着,通话就被切断了。
张军长耸耸肩,说:“看样子,老黄是想在那帮家伙身上找回面子哟,这下子,那帮涌向他们阵地的敌军想不倒霉都难了!”
李参谋有些担心:“要不要让136集团军派一个师过去支援一下?毕竟敌军有好几个师,第54集团军应付起来一定很吃力······”
柳维平摇头:“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北约军队现在的情况,说是一个师,打了这么久,还能剩下一个团就算不错了,以第54集团军的战斗力,完全可以解决他们。”
谈笑间,那边炮声震天,巨大的爆炸轰鸣如同滚雷一般,令人心悸,不必到现场去看,柳维平也能想象到第54集团军的炮兵那种捡到活宝往死里整的快乐笑容,和他们身上那使不完的劲头。张军长说得没错,没能全歼第四机械化步兵师让第54集团军觉得非常非常没面子,一个个怒火万丈,现在有好几个师的敌军涌了过来,满腔的怒火和郁闷全撒在这帮倒霉蛋身上了。疲惫?第54集团军不知道什么叫疲惫!
骑一师的战俘神情麻木的走过,对不远处的炮声充耳不闻。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结束了,就算打翻天,也与他们无关。
轰轰轰轰轰轰!
空气中传来诡异的、令人汗毛倒竖的尖啸声,成群的重炮炮弹从第54集团军头顶飞过,泼入敌军纵深,一团团一簌簌炸点如钻石,如繁星,如恒河之沙,漫山遍野的炸开,烈焰火墙直冲苍穹,透过望远镜分明可以看到一些碎肢和车门、车轮之类的玩意儿从火墙中飞出,高高的抛起半空,不难想象正在遭受炮击的敌军现在有多苦逼。最前沿阵地上,某团一营营长兴奋的舔着嘴唇,叫:“快,把120迫击炮和105车载榴弹炮都给我弄过来!高平两用重机枪架起来,反坦克导弹和反坦克火箭弹前出布置,这轮炮火过后敌军就冲过来了!咱们军能不能挽回面子,就看这一次了······都不愿意让万岁军永远压咱们一头吧?”
几百名士兵齐声叫:“不愿意!”
谁愿意谁是孙子!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科举还能分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可是军队不行,每一次全军大比武,要么是第一,要么被淘汰,很少听说什么第二,也没有人愿意当这个第二。136集团军全歼了骑一师,这让第54集团军很是眼红,一百二十个不服气,在他们看来,136集团军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罢了,要不是涡桨战机部队干掉了骑一师的师部,哼哼,骑一师会不会跑掉还得另说呢。但是······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第54集团军打得同样狠,拼得同样凶,却没能全歼机步四师,只能说他们欠缺一点点运气,摊上了机步四师师长这么一个宁可跟部队一起从包围圈里突出去,也不愿意乘坐直升机先撤的狠角色!军人最单纯,师长愿意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他们也不会怕死,拼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掩护师长杀出去!据抓回来的俘虏交代,直到撤到浮桥边了,师长也没有踏上浮桥,而是第一个走进河里抓着钢缆,顶着寒冷刺骨的激流涉水过河!机步四师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精锐,又有这样一号狠角色当师长,无法全歼他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这并不代表第54集团军服气了,这场子说什么也得找回来!
于是,吃错药了似的往这边涌的那几个师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营长说:“这帮家伙虽然不能跟机步四师那样的王牌劲旅相比,但是好歹也算一道菜,没说的,咱们全包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次可不能再让敌军跑掉了!”
士兵们胸口拍得一个比一个响。
又过了十五分钟,炮击终于停止了,硝烟中传来了坦克发动机的轰鸣。营长叫:“坦克马上就要冲上来了!作好准备!”心里却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直到现在,敌军都没有朝他们开上一炮?他可不相信敌军已经没炮弹了,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不过,这终归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没有人会觉得敌军不朝你开炮是件坏事吧?除非你是贱骨头。
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接着两个、三个、四个······好家伙,是一个庞大的坦克群!营长眼皮跳了跳,娘咧,这两三百辆坦克一起冲过来,他全营填上去也不够人家塞牙缝啊!他抄起对讲机呼叫:“铁锤,铁锤,跳蚤上来了,准备放箭!”
“铁锤”就是炮兵旅的代号,这是在呼叫炮兵用激光制导炮弹招呼那些缓缓逼近的水柜呢。涡桨战机不行,昨晚打了一整夜,飞行员都十分疲惫了,还是用激光制导炮弹收拾他们省事些。数字化炮兵旅马上回应:“铁锤明白,请做好制导的准备!”
营长说:“明白!”然后叫:“把激光照射仪架到前面来!”
三台激光照射仪架了起来。这种仪器一大特色就是照得远,可以对两千米外的目标实施精确定位,制导炮弹进行狙杀,而此前的激光照射仪的制导距离只有区区几百米。不用说,这样的装备是136集团军、第54集团军这种王牌中的王牌才有的福利,其他部队只有流口水的份。
肉眼看不见的激光瞄准线钉住了数辆坦克。营长用望远镜盯着那几辆坦克看,嗯,不错,不错,车身低矮,棱角分明,炮管修长这······这他娘的不正是大名鼎鼎的勒克莱尔吗?旁边那几辆······我靠,豹2a4!还有后面,后面那一大群是什么?c1“公羊”!他瞠目结舌,这帮家伙搞什么鬼?坦克展览吗!?好几个国家的坦克混在了一起,看着就头晕嘛!
随后,他看到了更令人崩溃的事情:那些威风凛凛的坦克上都打着白旗!
刚才还在喊打喊杀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像雷打过的蛤蟆一样张大嘴巴鼓起眼睛,全营几百号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傻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没有搞错,好几百辆坦克啊,这实力比第11装甲师都要强一些,完全有跟第54集团军一战的能力,这帮家伙不开炮也不吱声,一窝蜂的涌过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竖起白旗,这是要闹哪样?
长达三四十公里的防线的气氛都变得诡异无比。
打着白旗的坦克已经开到距离他们一营不足一千米远的地方,很老实的停了下来,炮塔九十度旋转,把炮口指向左方,示意自己没有要进攻的意思。接着,从一辆公羊坦克里跳下一名军官,手里的信号旗挥呀挥的,冲这边打了一套国际通用的旗语。教导员用望远镜紧紧的盯着,一边看一边翻译:“请、不要、开火、我们、投降、无条件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