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91节

第149章 苏丹的葬礼(下)

  卡马尔只觉得一阵精疲力竭。

  他成功的完成了大维奇尔与第一夫人交托给他的重要工作,将苏丹努尔丁的圣躯从遥远的亚拉萨路运回阿颇勒。

  虽然此时的天气还不算十分燥热。一路上他们经过的城市也会为他们提供盐和冰——但要保证苏丹的躯体不会腐败和肿胀还是一桩不那么容易得事情,但他还是保证了圣躯没有遭到太多的摧残,虽然不可避免的,青黑色斑点还是蔓延到了尸体的颈部,额角等位置,但当人们打开棺椁的时候,看见的还是一位威严的长者。

  随后苏丹的三个儿子重新为他们的父亲与君主擦拭面孔,身体,更换衣物,用两层洁白的棉布包裹起来,并撒上香料,这个过程并不十分艰难,他们确实要感谢那个基督徒骑士——不过卡马尔猜他们大概没这个心思,为了争执该由谁来做什么,大王子与二王子就发生了数次争吵。

  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也是各有心思,大维奇尔已经靠向了大王子,二王子身边则有好几个埃米尔与第二维齐尔。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卡马尔就会遭到打搅,他们派来各种各样的说客,或是劝诱,或是威胁,希望他能够在苏丹下葬之前站在他们的主人这边。

  一旦等不来回答,他们甚至会生气地恫吓道:等到努尔丁长眠于地下,一个投机的小人只可能被弓弦绞死在新苏丹的面前。

  投机的小人吗?卡马尔可不打算领受这么一个称谓,无论他有着怎么样的想法,都没打算去亲吻那这三个无能之辈的长袍——包括最小的王子萨利赫。

  他的监护人是第一夫人,而他的生身母亲也有一个身为法塔赫的父亲,他们同样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但一看那孩子,卡马尔就知道他是有意被当做傀儡抚养的,他毫无对自身价值的理解,只将自己当做一个身份尊贵的贵族之子,不要说对权利有渴望了,他连权利是什么都非常的模糊。

  以及,大王子与二王子的说客满口谎话,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如果卡马尔选择了三王子,他将来就要跪拜在一个女人的裙下,唯她的命是从。

  但大王子和二王子又是什么值得辅佐的君王吗?其他不论,大王子嗜酒,这就是一个致命的弱点。虽然说他们也会在某些时候小小地啜饮一番葡萄汁,但只是为了提神或者是松弛。

  大王子呢……他以为他隐瞒的很好。事实上,宫廷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说需要去冥想和祈祷的时候,就是躲在小房间里痛饮葡萄酒,直到将自己喝到酩酊大醉,一次又一次,他的奴隶和仆人会把他拖出来,然后用冰块和冷水让他清醒过来。

  他的母亲曾经希望他会慢慢地戒除掉这个可怕的恶习,但大王子让她失望了,他不但没有,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本加厉。就在苏丹下葬的前一天,卡马尔的眼线还向他回报说,第二夫人曾经愤怒之极地冲到大王子的宫殿去,与大王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然后大王子打了他母亲一记耳光,把她打得面孔红肿,牙齿脱落,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大王子又在这天酗酒了,别的时候都可以敷衍过去。但若是让人看见,大王子在他可敬的父亲与君主苏丹努尔丁的葬礼上,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谁还愿意认可他,跪拜他呢?

  更不用说,这不单单是一个癖好,大王子在苏丹下葬的前一天依然喝得大醉,并殴打自己的母亲,就表示现在的大王子已经毫无自制力,若让他成为了苏丹,可以想象,将来他们会迎来一个怎样终日胡天胡地,肆意享乐的君主,在他的治理下,阿颇勒又会破败成什么样子啊,暗地里又会掀起多少阴谋的暗流,暴动的旋涡……

  那么,你或许还会说,还有二王子呢。二王子可能是在外表上最像努尔丁的,而他也一直竭力装作宽容豁达的模样,像是他就说过,在努尔丁去世后,他们应当仿效他们的父辈(这里指的就是努尔丁和他的兄弟)平分父亲留下来的土地,切勿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但果真如此吗?事实上,他一直在收买和贿赂那些埃米尔和法塔赫,并且是他的母亲,也就是第三夫人的支持下,组建属于自己的卫队。若是他有着与这勃勃野心相称的能力,或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就如基督徒的国王——撒拉逊人也需要一个能够带领他们征伐四方的苏丹。

  可让卡马尔只能苦笑的是,最近的一则情报说约瑟林三世死了。

  约瑟林三世曾经被作为一位特殊的客人,在阿颇勒城堡中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努尔丁曾经说过,要将他如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一般看待。但这段时间非常短暂,可能只有几年。59年,约瑟林二世死在了突厥人的监牢,努尔丁获得了整个埃德萨,约瑟林三世已经毫无用处,他的地位和待遇也随之迅速下降。

  64年他从阿颇勒城堡迁出来,但也没有被立即投入监牢,努尔丁把他交给了自己的次子,约瑟林三世和他的妻子被囚禁在了属于母亲嫁妆的一座城堡里。

  在亚拉萨路发生的事情,那位基督徒骑士出于大爱与仁慈,为苏丹努尔丁做了“净体”的事情,也早已被卡马尔写信告知了阿颇勒城堡的众人,而回信也已经允诺了,将会对此人做出应有的报偿——这里的“众人”,第二王子当然也在其中。

  按照卡马尔的想法,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将约瑟林三世完好无缺的交还到他的儿子手中。以感谢他曾经为他们的父亲所做出的一切,那不就应该早早的准备起来——至少应当将约瑟林三世夫妻放到自己的宫殿里妥善照看。

  而就在今天,当他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二王子居然平静地回答他说,约瑟林三世死了,连同他的妻子,死于毒杀。

  不说卡马尔是如何的惊骇,二王子倒是全然不在意——是谁杀的?基督徒,以撒人还是阿拉伯人?什么原因?是羞辱、是背叛,还是报复?一连串的追问只换来了二王子不耐烦的神情。

  他对此一无所知,也并不觉得如何。对于他们来说,约瑟林三世早已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为了彰显自己对父亲以及君主的爱戴和崇敬,他们不介意释放一两个无用的奴隶——但,当然,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他们的疏忽,但是他们完全可以其他方式来感谢这个基督徒。

  “有谁不爱女人和金子呢?”二王子轻松地说道,“这些我们都能给他,让这些基督徒带着埃德萨伯爵的尸体回去吧。他们原本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不会为了这两个基督徒大动干戈。”他摆明了态度,并不想追究此事,唯恐伤害到了他的心腹和亲信。

  但这是追究和不追究的事情吗?

  有人在你的城堡里杀死了被你监护的人。你以为下一次毒药就不会下在你的酒壶里?

  卡马尔只觉得胸口刺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二王子却还在追问那九十个基督徒骑士的事情,因为他听说他们接受了布斯拉的总督沙姆斯丁的雇佣。

  “既然如此,他们愿不愿意受我的雇佣呢?”

  卡马尔已经忘了那时候他是怎么回复他的?,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阿颇勒城堡,回到了自己的宅邸里。他

  他强迫自己睡着,第二天一早就是苏丹的下葬仪式。苏丹努尔丁早就指定过,他将在沃马亚寺庙里永久的安眠,那是阿颇勒最大的一座寺庙,始建于八世纪。

  苏丹的棺椁将由他的男性亲属,官员,亲卫队护送,环绕整个阿颇勒一周,让他最后再看一眼这片曾经被他爱着和捍卫这的土地,数以千计的学者将徒步跟随,为他祈祷,埃米尔,维齐尔,以及更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只能走在棺椁的后方,其中也包括卡马尔,他甚至没能成为抬棺人之一。

  这是王子还有他们身后的支持者对他的报复,他始终没有给出答案,或者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没有让他们知晓罢了。他可以在苏丹下葬的前一天就逃走,但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即便这可能会让他身首异处,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但如果他不这么做,他的后半生都不会得到安宁。

  浩浩荡荡,人数众多的队伍从阿颇勒城堡的南门走出,走上街道,街巷里拥挤着难以计数的民众,他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阿颇勒的大学者,他身着黑袍裹着雪白的头巾,站在一处高台上,面色凝重地高声念诵经文,然后就是由十六个抬棺人一同抬起的巨大棺椁,上方披着黑色与红色的布匹,为首的两人正是阿颇勒人最为熟悉的两位王子,能够让两位王子抬起棺椁的人,不可能是别人,只有苏丹努尔丁。

  努尔丁已死,这个事实直到此时才确切的摆在了他们面前,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痛哭,而后哭声犹如瘟疫般的蔓延开,犹如潮水般地起伏在阿勒坡层叠的墙壁与宅邸之间。

  卡马尔也在哭泣,他深切的为自己的君主感到悲哀。他曾经创下了这样辉煌的基业,身后却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继承人。

  尘土飞扬,空气灼热。他听到了抱怨声,于是眉头一蹙,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那是和他一起跟随在队伍后面的一位官员,他正在低声叱骂,因为过为激动的民众甚至撞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撞进了队伍,而后殃及到了卡马尔。

  他向卡尔马尔说了声抱歉,卡马尔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不知何时,送葬的队伍开始变得细长,两侧都是情绪激动的民众,他们跟随着送葬的队伍蠕动般的前行。

  “快叫人来!”卡马尔随手拉住一个人低声喊道,“到前面去告诉大王子和二王子!叫他们立即调来更多的护卫!”

  而那个人只是看着他,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看不懂,又或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惊扰两位王子,不管他们将来谁会成为新苏丹——若是因此对他生出了不满情绪,他失去的可不单单是权力和地位,甚至还有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卡马尔焦急万分,他也顾不得那两位王子对自己的反感,立即冲上前去。但此时一个法塔赫拦住了他,他是二王子的追随者,也听说了卡马尔拒绝了二王子的事情,他一把就将卡马尔推进了后面的人群,卡马尔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尘土里,狼狈不堪,他听见了几声嗤笑,也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他绝望地大叫,但变故已经发生。

  跌倒仿佛是一个信号,突然就有一个人冲了出来,他将双手紧紧的放在了努尔丁的棺脖上,欣喜若狂的大喊,“我碰到了!我碰到了他的棺椁,我得到赐福了!”他的喊叫,犹如一声开战的号角。所有的人都激动了起来,他们拼命地涌上前,疯狂地争先恐后的将手放在努尔丁的棺椁上。

  即便此时护卫的骑兵已经拔出了刀剑,举起了弓弩,也无法阻止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击队伍。

  一个抬棺人被推倒了,他是努尔丁的大维齐尔,他也已经发现了事情不妙。他马上看向王子们,但这两位尊贵的王子居然也没能做出任何及时的应对措施——他们只顾着自己从沉重的棺椁下逃脱,竭尽全力地伸出手去,让奴隶把自己拉出来,逃离此地。

  更多的人纷涌而至,他们踩踏着抬棺人的躯体,完全忘记了他们都是一些如何尊贵的大人物,平时教他们看上一眼都不敢。他们先是扯去了覆盖在棺椁上的布匹,而后又掀开了棺盖,努尔丁的躯体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千上万双手伸了过来,都想要触摸它。

  苏丹的亲卫们虽然想要去杀死这些胆敢亵渎苏丹遗体的人,但他们已经覆盖了整座棺椁。如果他们下手斩杀,这些卑贱之人的鲜血,将会污染努尔丁的圣躯——他们只犹豫了一刹那,就被人潮头吞没了。

  人们开始只是触摸,但触摸又怎么够呢?仿佛只在瞬息间,覆盖在努尔丁身上的两层裹尸布也都被拉开了,它们在空中就被人争抢撕扯成了无数片,甚至只是几根纤维,它们被阿颇勒的人们紧紧的捏在手里,带回家去,作为圣物供奉。

  卡马尔已经快疯了,眼看着努尔丁的躯体都难以保全。他艰难地跪在地上,开始祈求真主与先知的庇护,他的身上泛出了光,几个学者也随之反应了过来。

  一些学者抬升棺椁,另外一些则立起了无形的盾牌与墙壁,又有另外一些学者们发出了如同雷霆般的咆哮声,而阿颇勒最为尊贵,也是最为强大的大学者,抬起双手发出了雷霆,这些雷霆贯穿了那些鲁莽之人的躯体,让他们一群接着一群的倒下。

  转眼间混乱停息了,寂静重新回到了街道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人们的理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自己如何会做出这种疯癫的举动来。

  大学者的面色非常难看,但他也无话可说,阿颇勒的人正是因为过于敬爱努尔丁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而非并非怀着恶意来亵渎这位伟大君主的躯体,虽然造成的结果也相差无几。

  他只能叫学者们迅速的将努尔丁的棺椁与遗体收敛起来,“先回阿颇勒城堡。”他疲惫的说道,“明天重新举行下葬仪式。”

第150章 卡马尔的求助

  第二天的葬礼进行的匆忙而又血腥,金星依稀可见的时候,苏丹努尔丁的棺椁便业已离开了阿颇勒城堡的南门。曾经追随于他左右的法塔赫与埃米尔纷纷派出了他们的士兵,这些士兵骑着快马奔驰在阿颇勒的每一处巷道,他们用鹰隼一般的眼睛扫视过每一扇门扉和窗户,确保它们都被关闭的严严实实。

  就在前一晚,大维齐尔与大学者都已经发布了各自的谕令——今日阿颇勒城中的民众必须留在家中,无论他们是要工作、取食,还是学习,只要他们的脚敢跨过门槛,苏丹的士兵就有权利砍下他们的头颅——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之前的幸运儿让他们嫉妒的眼睛发红,无论是为了信仰或者是别的什么,总有人怀着侥幸心以身犯险。

  他们实在不该忘记那些曾经被他们敬畏过的大人物,后者可能会疏忽,但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滚落的头颅和喷溅的鲜血成了最好的警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此刻都只敢蜷缩在房间里,胆子最大的人也只敢紧紧的靠着门窗,透过缝隙,看着肃穆而冗长的队伍缓慢的离开自己目及之处。

  有些人看到了,被十六个抬棺人重新举在肩上的已经不再是原先朴素的木棺椁,而是一座通体洁白,镶嵌着黄金、白银、宝石与珍珠的石棺。

  他有些惊讶,因为这并不是努尔丁所推崇的,确实,这座石棺是一个法兰克的贵族进献给苏丹的东西,以感谢他愿意释放自己的一个亲眷,当时的人们看了无不啧啧称奇,但努尔丁只是抚摸了它一下,便说,这并不是真主的子民应当拥有的东西。

  当我们的躯体在泥土与木头中腐烂,回归到大地的时候,我们的灵魂会升上天堂;而我们沉沦于这座华美的石棺时,我们的灵魂只会被囚禁于此,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化作火狱的燃料。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人们并没有想到这座石棺。只因为前一天发生了那样的暴动——努尔丁的棺椁甚至因为被破坏的太严重,而无法继续使用。人们只能找寻到一具更为简薄的木棺,将他的圣躯重新装载起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将这具木棺放进了石棺内。

  这座石棺几乎与十头骆驼相等,可不是原先的抬棺人能抬起来的——大王子与二王子甚至不必尝试,就宣告了放弃,更不用说,原先的抬棺人中有几个还在之前的冲突中受了伤,甚至丧了命。因此,新的抬棺人几乎全都由得到过先知启示的军人担任,即便如此,那恐怖的重量还是压着他们几乎无法呼吸,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要在阿颇勒的石砖地上留下一个深刻的凹印。

  幸好他们一路顺遂的抵达了沃马亚寺庙,在寺庙的广场上,石棺被放下,木棺被取出,它落入早已开凿完毕的墓穴,而后人们覆上泥土,平整后将石棺搬运到墓穴的上方落下。

  “努尔丁大概不会喜欢这种做法。”一位法塔赫喃喃自语道。

  大学者却满是不快地说道,“那他肯定也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躯体被人盗走,那些愚昧的人会买下它们,并且收藏起来,供奉在祭坛上,就像是那些愚蠢的基督徒所做的事情。”在他们的教义中,并不允许崇拜除了真主之外的人或者是物体,但即便是在阿颇勒的民众,依然深受以往教派的影响,这些谬误可能要经过更多时间的纠正,才能得到改正,现在是不可能了。

  大学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可惜的是,随即它又被提了起来。苏丹已经落葬,两位王子的假面具也终于可以撕下来了,前来送葬的人泾渭分明地成了两队。

  万幸作为地位崇高的大学者,他依然可以态度强硬的拒绝这两位王子的招揽,“我要为苏丹祈祷。”他说,他会留在沃马亚寺庙,直到寺庙之外,响起了了刀剑的撞击,人们的哀鸣与哭叫,等到火焰熄灭,烟雾消散,他才会重新走出这里,为最后的胜利者祝福。

  而大学者不知道的是,苏丹努尔丁的圣躯还未落入地下,依然滞留在阿颇勒城堡第二道门内的基督徒正迎来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礼物。

  塞萨尔并不知道撒拉逊人是否有为亲人哀悼的传统,但奇妙的是,他们也有在第七天和第二十一天为死者祈祷的要求——因为苏丹努尔丁死在了亚拉萨路,第七天的时候,他们还在谈判,哪怕亚拉萨路的学者们还是纷纷赶来为苏丹做了祈祷——今天是第二十天,也就是说悼念期并未完全过去,那位已经蓄了胡须的二王子送来的是什么呢?

  女奴,年轻漂亮,各具特色的女奴,白色的,褐色的和黑色的,数量也同样惊人,足足有一百个。

  一群宦官就像是管理是羊群的狗儿那样驱赶着她们,把她们带到庭院里,然后请求塞萨尔和其他基督徒骑士们尽情地挑选。

  “这可真是一份瑰丽的礼物。”塞萨尔笑容苦涩地道。

  “不但瑰丽还很贵重呢。”若弗鲁瓦带着戏谑的笑容说道。

  可不是吗?这里有一百个女郎,个个裹着丝绸的长袍,而比她们的容貌更为耀眼的则是黄金和宝石的光芒,她们每个人都戴着项圈,胸链,手镯,脚环,还系着沉甸甸的腰带。

  这可真是大手笔呀,这些女奴身上的珠宝都不会低于一千个金币,她们的本身价值也有这笔钱的二分之一或者是三分之一,其中有几个格外秀美或是妩媚的,显然是特意给塞萨尔以及若弗鲁瓦这样的老骑士们准备的,一见到塞萨尔走出来,她们就立即迎了上去,在他们面前跪下,揭开面纱,扬起面孔,打开手臂,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若弗鲁瓦在旁边忍不住低下头来捏了捏鼻梁,其他的骑士们也看不出什么欣喜之色,反而有些尴尬。

  那些从别处调来的骑士也就算了,当时正在城堡中服侍国王的圣墓骑士们却是亲眼见过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的,当时她所做出的姿态正与此时一模一样。当然,这是每一个苏丹后宫的女奴所必须要学习的功课,但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塞萨尔的姐姐曾经被卖到这里,甚至差点就成为了苏丹的妃嫔——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根本就没法生出什么绮念来。

  而那些明知纳提亚曾经身为后宫女奴之一的家伙们,也不知道是在威胁,还是在警告,又或是在嘲讽,当然,也有可能三者兼而有之。

  此时的撒拉逊宫廷尚且无法与后世的奥斯曼帝国相比,王子们或许会彼此厮杀,但也有可能和平共处——虽然这个和平有待商榷,这就导致了一个英主的后代,可能全都是些蠢货。至少这群女奴的主人二王子,就必然不会是个聪明的家伙。

  而直至今日,他还好好的活着,那就证明大王子也有很大的概率是个平庸无能之辈,不然的话现在就没有二王子这个存在了。他们知道苏丹还有一个小儿子,但除非他是鲍德温四世,或者是塞萨尔这样的圣恩厚重之人,若不然,一个年幼的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塞萨尔转身看了看他身后的年轻骑士们,“我们要商议一下,”他和那个送来女奴的宦官说道,“你带她们到别处歇息,明天再来听候安排吧。”

  若弗鲁瓦走上前,不动声色的往那个宦官手中塞了一枚镶着蓝宝石的金戒指,“请转告你们的主人。这份礼物着实让我们受宠若惊,以至于难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或者说,”他靠近了宦官,压低声音道:“如果他有什么所求的,也应当告诉我们,若是主人慷慨,客人当然也不会吝啬。老实说,只有得了准话,我们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宦官接过了戒指,神情也缓和了许多。“我会如实禀告我的主人的。”

  等他回去,一字不改地与二王子说了一遍,二王子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他们是打算待价而沽呢,”他气恼地说:“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阿颇勒城堡中,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慷慨的人了,”他咬了咬指甲,面露烦闷之色。

  他手里确实还有一笔钱财,相当可观。但这些钱要用来收买那些埃米尔,法塔赫以及他父亲的近卫队,那些被送出的女奴,还是他慷了自己父亲的慨,挪用了那些后宫中的宫女和奴隶,而她们身上所佩戴的珠宝,也都来自于他母亲的宝库。

  但现在那些基督徒的态度很明确,他们要么就是在等第二个开价的人,要么就是在迫使他将价钱提高,他对这些基督徒的骑士们垂涎三尺,却着实不愿为了这些异教徒伤筋动骨。“我之前听说大马士革出了以撒人与盗匪们勾结的事情。”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但宦官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的,阿颇勒也多的是以撒人,而他们如同养肥了的牛羊一般随时可以屠宰,只不过努尔丁还没有来得及享用就去见了真主,把他们留给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们,现在就是动用到他们的时候了,“那么就带着我的人去警告他们一番吧。”二王子往后一靠,懒洋洋的说道,宦官领命而去。

  二王子微闭着眼睛敲打着座椅的扶手,他从未觉得自己最喜欢的这张座椅这样的狭窄,又是如此的冷硬。

  他想换张椅子,苏丹的宝座就很不错。

  ————————

  塞萨尔和若弗鲁瓦打发走了那个宦官,回到他们暂居的宫殿中,对望了一眼,发现彼此都面色惨白。

  他们来到阿颇勒城堡,已有近一周的时间了。而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即便朝廷与后宫中的人都在忙碌苏丹努尔丁的葬礼,但作为口头盟约最为重要的条款之一,释放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应该提上日程,但自始至终,并没有什么人来和塞萨尔商讨过此事。

  事实上,在第四天的时候,塞萨尔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若弗鲁瓦在第五天的时候也开始焦灼不安,就算约瑟林三世被关押到了一个距离阿颇勒有些距离的偏僻堡垒,他也应该到了——即便还未到正式交还的日子,也应当让他们父子相见,一叙别情,甚至可以说,哪怕他们并不允许基督徒的使团在苏丹努尔丁尚未落葬时就离开阿颇勒,也应当让约瑟林三世以及他的妻子和塞萨尔,住在同一个地方,这才是对待将要释放的人质该有的态度。

  但即便第一夫人、第二夫人和第三夫人以及她们抚养的三位王子都各自送来了丰厚的酬劳和赠礼,第一夫人甚至还代三王子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件,来感谢他为苏丹努尔丁所做的一切,这封信中也没有提到有关于约瑟林三世的只字片语,他们仿佛都默契的将约瑟林三世之事搁置在了基督徒们触及不到的地方。

  之前塞萨尔多次请求过多次面见大维齐尔或是大学者,也全都被婉拒了。

  塞萨尔已经发过誓,要代自己躯体的原主人照看约瑟林三世以及他的妻子,但看撒拉逊人的态度,他只感到了一阵不祥的寒意,他怀疑这对夫妻已遭遇了不测,只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阿颇勒城堡中的人的表现——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对夫妻的死亡将会导致什么不堪的后果,每个人在相当平静而又敷衍的处理此事,难道他们认为塞萨尔与约瑟林三世以及他的妻子并不具有真挚的情感吗?

  确实,他们分离了十几年,但只要塞萨尔继续拥有着约瑟林三世赋予的生命,姓氏与爵位,他就有为其复仇的权利和义务,这将是一条铁则,任何人都无法怀疑和撼动。

  他若是不如不这么做,反而会引起人们的猜忌。她们会鄙视他,厌恶他,驱逐他,他甚至会因此无法继续在亚拉萨路或者是任何一片基督徒的土地上停留,没有比这更可耻的事情了。一个儿子不愿意为自己的父亲复仇,他的父亲还是死于异教徒的阴谋之下,

  今天二王子的举动更是是证明了塞萨尔的猜测——如果他有意雇佣或者是利用这些基督徒骑士,那么博取塞萨尔好感的最好方式,难道不就是将约瑟林三世和他的妻子送到他的面前吗?但他没有,他宁愿用一百个穿戴着昂贵珠宝的女奴来取悦基督徒——很显然,他已经拿不出那张最重要的筹码了。

  此时骑士们尚未散去,其中一个圣墓骑士团的年轻骑士更是上前一步,挽住了塞萨尔的手,担心他因为被骤然证实的噩耗重重击倒,有些骑士还未想到这里,但也在同伴的分析下了解到了这可怖的内情,他们先是惊骇,而后愤慨,纷纷低声发誓,要为塞萨尔洗刷这份耻辱。

  塞萨尔确实感觉到正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哀从胸中溢出,但他还能思考,比起为约瑟林三世和他的妻子复仇,此时更重要的事情是安然撤出阿颇勒,现在他们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除了夫人与王子们暂时还不能公开的恩将仇报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即将到来的内战中,他们还有利用基督徒们为他们作战的打算。

  但眼看距离揭幕的时刻越来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可能只在转瞬之间。

  塞萨尔马上做出了决定:“从今天起,”他声音嘶哑而又坚定地说道,“每个人都必须时刻着甲,将武器放在手边,还有我们的马……”

  若弗鲁瓦马上点点头。作为一个老练的骑士,他当然不可能将骑士们的马放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它们就被养在庭院的一侧,粪便和噪声引起了宦官与女奴们的抱怨,不过若弗鲁瓦可不会在乎这些卑贱的仆从。

  只不过就连塞萨尔也没想到,他的这个命令下得有多么及时,当晚就有人急切地叩响了他们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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