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87节

  苏丹努尔丁虽然是他们的敌人,但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放任他腐烂,肿胀,浑身乌黑发臭——就连最为憎恨撒拉逊人的的黎波里伯爵雷蒙都会觉得过分,而塞萨尔也不是第一次接触死者——让他无法想象的是,他在擦拭努尔丁的肋下时,居然在灰白色的皮肤上发现了一个针眼?!

  作为医生的他绝不会看错,那确实不是一处箭伤,或是被其他尖锐的东西刺伤,那就是一个针眼——并且有毒,创口有溃烂和肿胀的痕迹。

  他小心地继续翻找努尔丁的衣物和身体,终于在腰带的皱褶间找到了那个看似一根断裂金线的东西,更正确地说,一根细长的弩箭。

  塞萨尔曾经跟着老师(另一个世界的)为一个病人治疗过,他是个动物园的员工,在和自己的同事一起麻醉一头狮子的时候误被一柄麻醉飞针击中……

  飞针的原型——吹箭最早出现在石器时代,如果击中努尔丁的也只是一枚在箭头上裹上毒药的吹箭,他还不会那么惊讶——但这枚吹箭是空心的,并且从末端的结构来看,它还利用了与现代麻醉飞针相同的原理,在针头刺入皮肤后,药水会因为气压的作用而自动注射进动物或是人的体内。

  而从哈瑞迪这里听见,他用了蟾蜍毒液的时候,塞萨尔更不会感到惊讶了,相比起蟾蜍毒液,他能够打造出这样细而坚硬的空心针管,以及发射这根特殊弩箭的装置,才是最值得他关切的——有多少东西,都需要细小而又坚固的零件哪。

  即便在这个时代,不会有窥视到将来的君王,他们或许只会更看重哈瑞迪打造出来的王冠和权杖,塞萨尔也不敢冒险,即便哈瑞迪并无过错,他不能让哈瑞迪离开自己的视线,脱离自己的控制。

  “那个以撒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若弗鲁瓦感兴趣地问道。

  “他是加利利海之战中的那个人。”塞萨尔说,若弗鲁瓦顿时了然。

  鲍德温虽然还是一个年轻的君王,却没有掠夺部下的功绩来点缀王座的习惯,他大力褒奖与感谢了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菲利普,也提到了一个以撒人,认为他功不可没,何况对方所说的那个洞窟中,也的确有着叫宗主教希拉克略都不由得为之目眩神迷的大量古籍——骑士们当然不在乎这个,但教会肯定会愿意花一大笔钱来买它们。

  至于之后是销毁还是供奉就不太好说了。

  “但看起来,那家伙有点不识好歹。”

  “所以要看紧他。”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若弗鲁瓦有时候非常敏锐。

  “因为……因为我正在想,”塞萨尔顿了顿,“我想出去看看。”

  “看看?”

  “这可是大马士革。”

  他们在比勒拜斯的时候,那座城市虽然没有被彻底摧毁,但他们是作为征服者进入那里的,居民们对他们充满了戒备与恐惧,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没出错,之后虽然作为监察者,他和鲍德温走过了许多地方,但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是被破坏掉了,就是被掠走了。

  福斯塔特就更是不必多说了。

  现在,他们在大马士革,作为“客人”,姑且这么说吧,那么作为旁观者,他们也许可以见到一座真正的撒拉逊人的城市。

  “那么,一起?”若弗鲁瓦果然没有提出异议,他们一同去向卡马尔说明了意向——主要是免得被撒拉逊人视作奸细,然后在两个卡马尔提供的当地向导的指引下,换了撒拉逊人的衣服,踏入了大马士革的街道。

  ——————

  卡马尔听过了下属的回报,点了点头,随后就放飞了一只鸽子。

  这只鸽子拍打翅膀,如同一支箭矢般陡直地冲上云霄,而后迅速地变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卡马尔的视线里。

  它奋力飞行,直到黄昏时刻,才收拢翅膀,在一个露台上降落,这个露台上时刻守着一个小宦官,他见了,立即将鸽子握住,把它带回到屋子里,小心地拆下系在它脚爪的铜管,他并不将其打开——如果这样做他就死定了——而是马上送到了另一个大宦官的手里。

  大宦官看了一眼那个铜管——不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又立即送往了另一个房间,第一夫人的宦官从地毯上站起身来,检查了蜡印后,将铜管打开,奉给了他的主人。

  第一夫人打开了看了一眼,露出了烦闷的神色。

  她正要吩咐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响亮的叫喊声,一个只有十来岁的男孩冲了进来,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是第一夫人所允许的一个妃子所生,也是苏丹努尔丁最小的一个儿子萨利赫。

  “这是什么?”他问道,他看到第一夫人手里捏着的小纸条。

  “没什……卡马尔要杀了大马士革的代理人,随便他吧,一个库尔德杂种,”第一夫人不在意地说道。

  “那这个呢?”萨利赫指着摆在一边的另一张纸条,他伸手想要去触摸,却被第一夫人按住了:“也是一件小事。”

  她说,而后将那张纸条也抓了起来,放在宦官及时端来的灯盏上烧掉了。

第142章 往阿颇勒的路途中(7)

  人们提起大马士革,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那些具有着优美的漩涡花纹的锋锐刀剑,撒拉逊人纵横整座阿拉比半岛,将它的美和恐惧带给他们的敌人,但若只有如此,大马士革如何能够被称之为“天国的花园,地上的天堂”呢?

  但除了这些冰冷的钢铁之外,大马士革还有一种极其珍贵而又受人瞩目的特产——锦缎。诗人们曾说,大马士革出产的锦缎汇聚了走兽灵魂的姿态,鸟儿羽毛闪烁的光泽与玫瑰盛开时所散发出来的芬芳。

  在大马士革的锦缎上,你可以看见世间所有的色彩,当你触摸它时,它犹如水波般轻柔的拍打着你的手掌,而能够将它穿在身上。犹如将云霞披裹全身的人,不是世俗的君主,就是天主的代理人。

  想要购买这些绚丽的锦缎,你所能用的就只有黄金。即便如此,当一匹格外完美无瑕的锦缎被编织出来的时候,它所交易到的就不单单是金币或者是银币,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像是苏丹的一次瞩目,像是名伎的一个微笑,甚至是一条性命。

  但你要说它是大马士革城中最珍贵的东西吗?不,并不是,大马士革最珍贵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知识。

  人们对于知识的渴求是无穷无尽的,但有些时候,命运会派来粗鲁的愚者中断这一过程,具体就体现在蛮族对古罗马帝国的清洗,曾经最为辉煌的文化却在最低级的欲望前败退,学识渊博的人不再受到尊重,一切都以刀剑说话,人们的偏激与随之而来的迫害愈发严重。

  在基督教掌握了亚历山大城时,古希腊女性学者西帕提亚的死亡,几乎可以视作为伟大的地中海文明的消亡敲响的最后一记丧钟——在这之后,欧罗巴的人民进入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时代,教会真正成为一言堂。

  他们垄断经书和对经书的解释权,禁止人们思考、剖析和辩论。正如他们经书中所描述的最好的子民——就是如同羔羊般顺从而愚昧的生物,他们不该有除了顺服之外的想法,只应当无偿地为教会贡献出自己和子女的毛皮、乳汁和血肉。

  但在教会得以专断地统治了数百年后,不单单是民众,就连贵族和君王都已经感觉到了那座庞然大物所带来的窒息与苦闷,他们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前路。试想一下,连一个签名都需要自己身边的教士代劳的骑士,又如何能够击破教会所编织的天罗地网呢?

  于是就有有识之士联合起来,他们需要教会之外的知识。但这些知识,尤其是医学,竟然只能在教会的势力范围之外找寻得到,而这个势力范围就是异教徒的领地。

  说起来,撒拉逊人能够继承下古希腊与古罗马帝国遗留下来的浩如烟海的典籍,也可以说是机缘巧合。

  撒拉逊文化出现的很晚,因为直到公元七世纪,撒拉逊人才得以在信仰的力量下凝聚,他们走出阿拉比半岛,建立了一个疆域辽阔的帝国,而他们向外开疆扩土的过程中,就如同干涸的沙漠那样,如饥似渴的接受着外界的文化。

  至于这个文化是古希腊的,还是波斯的,或者是法兰克的,他们全然不在意。

  正如他们的学者所说,人类最美的装饰品是知识。虽然他们最初只是一些无知的牧民,甚至没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但正如前者所说,他们将所有可搜罗的珍贵东西披挂在了身上,并且将其转为仅属于自己的光彩。

  像是古希腊的古典哲学,几何学,拜占庭的官职与体系,基督教的教义,罗马的法典,埃及的炼金术,波斯的文学和艺术,印度的数学和天文学——对,我们所熟悉的撒拉逊数字雏形正来自于印度,只不过将它传播到各处的是撒拉逊的商人,所以我们才会把它称之为撒拉逊数字。

  另外,在遥远的中国,他们也找到了愿意远行千里在撒马尔罕为他们造纸的工匠,有了充足的纸张,在九世纪的时候,诸多学者才能够在哈里发的鼓励下,开始对埃及、波斯、希腊、罗马的典籍进行翻译——他们所得到的酬劳是黄金,翻译后的文稿有多重,他们就能得到多重的金子。

  而且,无论是哈里发还是苏丹,历代君王都乐于在自己的统治时建造大量的学校和图书馆,他们甚至颁布了一条法令,一个人主要是出资建造了图书馆或是学校,那么他因此所得到的有关于图书馆或是学校的职位,即便在他离开了军队或者是宫廷后,依然可以保留。

  因为从阿拔斯王朝开始,朝廷和军队中就有大量的马姆鲁克——也就是奴隶的官员和军人。按照法令来说,他们是别人的财产,因此不可能拥有自己的资产。一旦他从原先的位置上退下来,结局都通常相当可悲而又荒凉。但自从有了这条法令之后,这些奴隶出身的人,只要能够出资建造图书馆和学校,将来就有一个栖身之地了。

  直至今日,就连女性也已经积极参与到了相关建设中,就像是塞萨尔和若弗鲁瓦参观的这家小学,就是一个富商之女资助的,不过它仍旧必须附属于一座寺庙。

  它有着宽敞明亮的庭院与遮风避雨的长廊与大厅,学生们通常在庭院中听课和学习,只有逢到下雨或者是大风,才会避进里面的大厅。大厅中并没有桌椅,学生们和老师都是席地而坐,他们也在这里做礼拜。

  老师注意到了他们,他是一个高鼻深目的典型撒拉逊人,从他写在木板上的文字和学生手中的石板来看,他正在教导他们学习撒拉逊语。

  与塞萨尔还在在圣十字堡时,和王子学习过的课程不同,撒拉逊人更看重于人类对知识的善加利用。

  如同基督的骑士中盛行的“侍从制度”,撒拉逊人的孩子也是从六岁开始接受教育,直到十四岁,期间他们应当学习经文,语言和伦理。

  但他们到了十四岁就要开始分科。

  在基督徒的国家和社会中,普罗大众的命运轨迹几乎是固定的,有时候人们从他们的名字和姓氏就能看出他们的父亲、祖父,甚至于曾祖父是做什么的,像是木匠、面包师、猎人……

  这些职业名称在今后都成为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姓氏之一。一个木匠的儿子,最终也只能成为木匠。一个铁匠的儿子也应当只去打铁,若使他们离经叛道,想做其他的工作,无论是出于兴趣,还是对钱财的渴望,都会遭到人们的质疑。

  当然他们也可以请求父亲把他们送去感兴趣的行当里做学徒,不说严苛的学徒制度是否能够让他们如愿以偿,在漫长的学习过程,或者说是挨打受骂的过程中死去的孩子不知几几,就算他终于学到了一些微薄的技巧,也要等到三四十岁才能够离开自己的师傅,为自己做工。

  但考虑到中世纪时期,人们,尤其是穷苦民众的平均年龄,这段时期无疑是相当短暂的。

  撒拉逊人则有所不同。他们孩子在十四岁后就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学科,像是阅读、手工艺、文学、医学、数学……甚至于撒拉逊人的教士——也就是“学者”,也不会被有意截断上升的可能——只是能够攀升到这一步,时间漫长而且艰难,更需要天赋,像是为一个部落或是城市做指引的“学者”都必须接受过先知的“启示”。

  “那是女孩吗?”若弗鲁瓦惊讶地问道——这里的学生年纪都在八九岁左右,蒙着头巾的都是女孩,人数至少有总数的三分之一。

  基督徒中女性很少会接受系统的教育,她们的教育就是由其他年长的女性,或者是自己的母亲来教导的,她们所学习到的也不过是耕作、缝补、烹饪和打理家务。贵族女性可能会增加一些诗歌、舞蹈或是弹奏乐器之类的科目,但总体上还是要求她们娱乐自己的丈夫或是其他男性。

  但据希拉克略说,撒拉逊人的贵女甚至可以学习神学和数学,天文地理,她们的学识甚至可以压过真正的学者,即便如此,也不用担心会遭到男性的报复,或者是恐吓,人们反而对此相当推崇,曾经有个天资卓越的贵女甚至被称之为“学者”,当然,这个“学者”只是一个名头,她无法进入寺庙接受“启示”,任何女性都不能。

  学者见到了他们,也看见了卡马尔派遣的向导——这两位也是在大马士革颇有些名望的人物,他马上站起来迎接。

  但在看到了他身边做撒拉逊人打扮的塞萨尔时,就连这个一向持重沉稳的老人也不由得错愕了一瞬间。

  撒拉逊人的审美与基督徒有所不同,但有时候,这种差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学者甚至诧异的看了一眼他们的向导,以为他将一个装扮成男人的女人带进了学校,学校固然接受年幼的女学生,但一个年长的女性可不该随意暴露在外,何况她还打扮成了一个男人,这是真主所不允许的事情。

  幸好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了塞萨尔的喉结,他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感叹真主真是无所不能。

  不过塞萨尔的身份依旧让他犹疑不定,按照塞萨尔现在的身高与肩宽,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若是一个经验老道的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身上依然保留着儿童般的纯真,而且他也没有蓄留胡须。

  在撒拉逊,一个男性若是成年了,就要开始蓄留胡须,他们可以将胡须打理的很短,或者是很整齐,但必须有胡须,人们才会把他看作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

  他的视线随后落在了若弗鲁瓦身上,随即便微微蹙眉,这个同样没有蓄留胡须的人应当是个基督徒。

  “是卡马尔大人叫我带着他们在城中走走的。”向导马上提醒他说,卡马尔在这些人的心中,必然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至少这位学者就丝毫没有悖逆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不过学校又有什么可参观的呢?这里有一百多座学校,”他骄傲的说道,“我们的孩子在这里学习真主所需要他们知道的一切。”

  “我看到了,这是这个世间最美好的景象。”塞萨尔真心实意地说道,这里甚至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学校。

  他环顾四周,那些孩子正在好奇的打量这几个不速之客。他们都是一些只有八九岁的孩子,正是最好奇,也是最直白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们老师是个严厉的学者,他们可能早就窃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了。

  “我就不打搅您上课了。”塞萨尔礼貌的说道,“但我想要去图书馆看看。”

  图书馆和学校是连接在一起的。穿过庭院、大厅,来到后方的建筑物中,就看到了巡逻的守卫,三三两两相互讨论或者是沉思的学者们。这个场景已经与后世的图书馆相差无几了。

  图书馆甚至还有管理员,即便撒拉逊人已经学会了造纸,书籍依然珍贵无比。有些书籍不要说带出图书馆,就连阅读也需要资格,不是学者的人连触摸的机会都没有。

  “您想看些什么?”因为卡马尔已经和这个向导说过了塞萨尔为苏丹“净体”的事情,他对塞萨尔也格外和蔼客气。

  “我想看一些有关于医学的书籍,”塞萨尔垂下眼睛,“有关于麻风病的。”

  向导居然迟疑了一下,他也是“学者”,当然知道这些书籍有多么罕见,果然,他们遭到了拒绝,不过管理员也向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据我所知,拉齐斯学者曾经抄录过智慧宫(图书馆)中所有的医学书籍,如果你能说服他,让他允许你去阅读或是租借的话……”

  “你知道拉齐斯现在在那儿吗?”

  “看来你们真的很急切,”管理员看了看天色,快要黄昏了,“他这几天正在‘绮艳’莱拉那里,他正在追求她,但一直没有成功。”

第143章 往阿颇勒的路途中(8)

  人们在阅读历史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时候的人们会如同木偶一般一板一眼的,依照教会和国王制定的法律行事、生活和娱乐。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欲望的人。而一个人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时,总是会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或者是钻钻总会有的空隙。

  在撒拉逊人的教法中,对于女性的暴露程度,君王和学者们一向保持着一种谨慎而又保守的态度。这里的暴露并不单单指身体上的,同样被严格管制还有她们的心灵和思想。

  哪怕撒拉逊人允许女孩读书认字,也会赞美天赋卓越,学习渊博的女性。但他们并不是希望这些女孩将来能够成为一个战士,或者是一个学者,而是希望她们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女儿、妻子和母亲,她们的才华与佩戴在她们身上的宝石,裹在她们曼妙身段上的丝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被用来增强其本身价值罢了。

  她们与基督徒或者是以撒女性一样,不被允许进入寺庙,更不可能成为被选中的人,大多数女性终生固守于家庭,或者是后宫,即便她们被允许举办宴会,来赴宴的人,也是与她们身份相等的贵女。

  她们外出的时候——如果有这个需要的话,也必须戴上面纱,披上宽松的罩袍,身边要有男性亲属或是宦官“保护”,并不能随意与一个无血缘关系的男性接触——不然等着她们的就是无比严苛的惩戒甚至死亡。

  无论撒拉逊人声称自己是多么的尊重女性,单就这几条严苛的法令下来,就注定了他们的尊重永远浮于表面,或者说,即便是这些浅薄的尊重,也只限于撒拉逊的中上层妇女,对于底层的撒拉逊女性来说,她们的生活中依然没有多少可以被称之为甘甜的滋味。

  而且无论撒拉逊人的教法有多么严谨,它的威力都无法散播到异教徒和奴隶的身上。而撒拉逊人的“绮艳”就同时占据了这两种身份,他们多数都是被掳掠而来的异教徒女性,又往往会有一个主人,这个主人或许富有,或许贫穷——是的,就连一个农庄的主人,也可能拥有五六名女奴。

  而这些女奴会如同后宫的姬妾服侍苏丹那样服侍她。他们总说这些女奴和撒拉逊族人之间是有爱情的——但我们都知道刀剑压身的时候,你最好能低头。

  在如大马士革这样的大城市中,豢养女奴,甚至成为了一个相当赚钱的行当。

  这些女性,也就是我们之前所提到的”绮艳”,都是由那些眼光卓绝的撒拉逊商人从奴隶市场中挑出来的,最具有潜力的好种子,他们以一个合适的价格把她们买下来后,或许只需要两三年的教养和训练,她就能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歌姬或者是诗奴。

  顾名思义,歌姬,就是指那些歌喉婉转或是舞姿轻盈的女奴。诗奴则要比她们更高一筹,她不但要能歌善舞,还必须具备有一定的文学素养,能够在客人们吟诵诗歌的时候,予以点评,甚至自己也会作诗。

  当然,她们的诗歌往往不具有什么深度,基本上只围绕着爱情与欲望打转,与其说是文学作品,倒不如说是一种提高客人兴趣的手段

  毕竟撒拉逊人们非常喜欢诗歌,这是部落民众都会具备的一种习性——毕竟在他们还没有自己的文字之前,所有的历史和人文都需要用诗歌来表达并且传承下去。即便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大量翻译过来以及仅属于自己的典籍,他们依然相当热衷做诗。

  一个将领会作诗,一个大臣会作诗,一个工匠,或者是一个农民,也会作诗。他们用诗歌来展现自己的豪情,奉献自己的虔诚,或者是坚定自己的意志,也有可能用来嘲讽敌人——诗歌,就如同撒拉逊人的面饼和卡拉克茶,一日不可或缺。

  此时大马士革中最为著名的诗奴就是正被拉齐斯狂热迷恋着的”绮艳”莱拉。

  莱拉当然不是她的本名,这个名字更多的出现于撒拉逊人的传说——那是个爱情故事,年轻的姑娘莱拉与一个自幼相识的小伙子相爱,但莱拉的父亲认为他们的爱情有违教义,虽然两者的身份相当,情投意合,他还是坚持将莱拉许配给了另一个人。

  小伙子因此感到悲痛万分,从此之后,他不是在沙漠里苦修,就是吟诵自己的诗歌,直至死去。虽然这个故事对于莱拉来说可能是一个噩梦,但人们一致认为能够获得一个男性长达几十年持久不变的爱恋,莱拉必定是一个美艳无比的女人。

  因此在大马士革有许多”绮艳”都会使用莱拉的名字,只不过没有谁能够比这个莱拉更得学者们的爱慕与追逐,她曾经做过一首诗——为一个曾经的客人,他在战场上丧了命。

  “我发誓,自他死后,

  我不再为战死的英雄而哭泣,

  青年如果生时无可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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