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事后回忆起来,于纸面上细细推演,也终究不得要领。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因为事先早有准备,摩根切实地感受到了被帝皇的能量附身的时候(哪怕只是很少一部分能量),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些不过几分钟前的事情,回忆起来特别清晰。
原体的眼珠转了两圈,比较笼统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要像帝皇这样,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能量赋予一个被选定的弱者,并且保持高度的影响力的话,对她摩根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更有甚者,蜘蛛女皇在得出了这个结论的第一瞬间,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就像是脑海中的那种本能在给予她忠告:如果她想的话,她完全可以对某些弱者进行永久性的【附身】啊。
换言之,摩根完全可以在破晓者中,挑选一些合格的人,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永久赐予他们,从而获得一批绝对忠诚的强大战士:不是那种基因改造般的赋予,而是发生在灵魂领域的绑定。
更具体一点来说,就是握住他们的灵魂,再将摩根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揉捏成亚空间中的实体。让两者有机结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一个在灵魂上就强大无比的……
【嘶!】
原体打了个寒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种本能的,对于亚空间力量的倚赖和挥霍……
为什么她刚刚会爆出如此危险的想法?
摩根皱起了眉头,她扫了一眼自己的脑海:帝皇的巨剑依旧保持着安静,自从摩根完成了对于那名失落之人的处决后,除了某些特殊的时刻,这柄帝皇意志的象征就再也没有活动过了,但它依旧在勤勤恳恳地保护着原体的大脑,每当摩根经过亚空间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来自于这柄巨剑的保护。
这也是原体能被帝皇随意拆遣的原因:因为她真的一直在受帝皇的恩惠,人类之主虽然不做人,但是给赏赐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而且胜在说到做到,言出必行。
而在另一头,属于两位神明的领域依旧庞大,只不过比起几十年前,已经略有缩水了,为摩根留下了一块得以驻足的根基,而支撑这块领土的,恰恰就是蜘蛛女皇在几十年前,从那名失落之人身上所吞噬掉的一部分。
诸神畏惧着这股力量。
在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万变之主还是享乐王子,似乎都已经偃旗息鼓了,它们的存在感也变得稀薄了起来:摩根不太确定这两名混沌大能是什么时候停止在自己脑海中兴风作浪的,好像是和帝皇前后脚的功夫?
但她也明白,这两位神明的目光从来都没有离去,尤其是黑暗王子的视线,始终都在蜘蛛女皇的身边不断地游荡着:只不过在游荡了几十年后,哪怕摩根有意提防,她也已经被动地习惯了这来自于享乐之主的视线。
换言之,这是一个阳谋:不管摩根对享乐王子再怎么提防,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原体的身体本能已经对这位年轻神明的视线感到习以为常了,原本的毛骨悚然和坐立不安已被麻木所取代。
说的再清楚点:摩根的san值已经达到一个阈值了。
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好的一面自不用说,摩根能够在这十几年来,积极有效地配合帝皇的各种行动,和她愈加稳定的精神世界息息相关,原体甚至能够积累下更多的灵魂,不再拿去抵消诸神的影响,而且储存起来,等待日后的不时之需。
但坏消息就是,诸神的沉默并不代表它们退去了,恰恰相反,原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无论是万变之主还是享乐王子,它们的沉默当只是暂时的等待而已。
它们在等下一场戏。
这场名为大远征的戏剧,已经走过了前中期,目前正徘徊在倒数第二场大幕的前夕,而诸神们的先手布局早已洒下,最终的收割也不到时候,它们现在能做的,无非就是像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帝皇回到神圣泰拉,等着这场戏剧的真正高潮部分姗姗来迟。
摩根明白这一点,帝皇也明白这一点,他们都知道原体脑海中的寂静只是诸神们压抑着笑意,坐等好戏罢了,但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抓紧时间,趁着这短暂的风口期来处理愈发杂乱的事情。
对于帝皇来说,他在演完了所有的剧本后,便径直回到了【帝皇幻梦号】上,抛下了马卡多和其他的基因原体,领着直属舰队一头钻进曼德维尔点中,也不知道又是去哪个星系里,完善他那永远见不得光的大计划了。
而对于摩根来说,她就要接手与罗嘉有关的剩余工作了。
本来这活是马卡多的,但是摩根在与帝皇和马卡多商议过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那就是由她来接手马卡多的工作:毕竟他们三个人都怕罗嘉想把马卡多打死,然后被马卡多打死。
摩根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安抚一位兄弟,尤其还是像罗嘉这种脾气温和的兄弟,并不困难,更何况帝皇也不在了,也不会有其他人过来给她增加难……
“需要我帮忙吗?”
严肃的腔调带着极好辨认的马库拉格口音,摩根转头看去,就看到基里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和罗嘉的身旁,按照时间推算,这位马库拉格人可能早就悄悄地摸上来了。
他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兄弟罗嘉此时还没站起来呢,而且他们面前的十万名怀言者,也大体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位极限战士之主,就这样明晃晃的站在了整个下跪的怀言者军团的面前。
摩根已经能够从像安格尔泰这样的战士的身上,感受到如同刀子般的锋利了,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基利曼却毫无察觉,他甚至面带微笑地上前一步,发自内心地想要帮扶一下他的科尔基斯兄弟。
“你还好吗,罗嘉?”
基利曼开口了。
“需要我扶伱起来吗?”
“……”
大怀言者没有说话,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信仰的宽慰,瞳孔中却已经泛起了对基利曼的厌恶:这种厌恶并不认真,就像是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一块不符合自己口味的糕点一样。
“用不着,兄弟。”
罗嘉的声音很重。
“你有何贵干么:难道是见证了神皇的光辉后,心生忏悔?”
“我还没有这种想法。”
马库拉格人笑了一下,他专注于与罗嘉的谈话,完全没看见站在他身侧的摩根在向他使眼色,也没有注意到蜘蛛女皇身上渐渐漂浮起来的灵能光芒。
“我只是有事找你:我们的父亲委托我把最后一件事告诉你。”
“说吧。”
罗嘉点了点头,在他身后,科尔法伦与安格尔泰领着大概三四十名最先站起来的战士,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徘徊着,不敢打搅三位基因原体的场合。
“在我的旗舰上,有二十个战士正在待命,他们待会就会到你的旗舰上,作为我的代表,请不要拒绝这个请求,罗嘉,因为这是帝皇亲自下达的一个命令。”
“是么?”
罗嘉笑了,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嘲弄。
“你难道认为我会相信这样的谎言吗,基利曼,神皇刚刚在我的面前展现了他的仁慈,怎么可能转手就派人来监督我:哪怕他会派遣人来督查圣战的进程,相关人员也应该是禁军,而不是你的战士!”
“你可以拒绝,但我觉得拒绝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基利曼眨了眨眼睛。
“相信我,兄弟,我的战士会是比那些禁军更好的选择。”
“我可不这么觉得。”
罗嘉鄙夷地摇着头。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战士:你能给我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
基利曼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拿帝皇的命令来强压他的兄弟。
【因为基利曼还有一些属于他的小小想法。】
还没等马库拉格人想出个所以然来,在另一边,见眼色没用,又失去了耐心的蜘蛛女皇,便随意的插入了这个低端局中:摩根只是简单的朝罗嘉眨了眨眼睛,轻巧的吐出了一个短暂的理由。
【他派遣他的战士前来,其实是想向你学习。】
“学习?”
罗嘉来了兴趣。
“学习什么?”
他看向基利曼,而基里曼则是看向了摩根:蜘蛛女皇用一个眼神提醒了马库拉格人,这个眼神让基利曼的内心产生了挣扎,但在大怀言者的注视下,基利曼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从他的牙缝里,吐出了那几个字。
“学习你的圣言录,兄弟。”
“……啊!”
罗嘉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最最亲爱的罗伯特。”
“圣言录?当然!”
“我会欢迎他们的!”
第559章 猩红领主
安格尔泰是整个怀言者军团中第一个恢复了清醒的人物。
当他的十万名战斗兄弟还沉溺在神皇亲临的美梦中,一个个如原体般,低下头来,自顾自地颤抖与祈祷的时候,这位年纪轻轻的突击连长却已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容地挺直了腰杆。
也正因如此,他成为了整個军团中,唯一一个有幸目睹了神皇与罗嘉整个互动过程的人,连带着旁边的摩根也一并观察了:这位罗嘉之子甚至敢于忽视周遭的光芒,直视着神皇的面容。
如此大胆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了神皇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当他的原体和兄弟们还在低头恭送神皇的时候,安格尔泰却垂下眼睑,于内心中奇怪着另一件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安格尔泰总觉得,虽然眼前的这位神皇的确强大且神圣,但距离圣言录中描绘的那无所不能的唯一神,似乎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是一种模棱两可,让安格尔泰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差距:但它的确存在,明晃晃的,让怀言者不由得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位神皇到底是不是一位【真正】的神皇?
还是说: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其实存在着误区?
尽管没有任何的证据,但这位年轻的怀言者心中,还是就此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不敢向身旁的任何人诉说他的观点,甚至无法拿出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在他内心里,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一种顽固的本能:他觉得神皇并非是神皇。
这么多年来,原体和他们可能都走错了路,但父子亲情不允许怀言者下定这种结论,所以他宁愿相信另一种可能性:那便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军团一直都在神皇的误导下,走入歧途?
而刚才的神降,也不过是让这种势头彻底地难以挽回了?
神皇并不是神皇,或者说,他现在还不是怀言者们心中的那种神皇,他之所以承认他们的信仰,承认了他们的完美之城,不过是为了他个人的利益,而不是一位神明对于他的信徒的恩宠?
“……”
安格尔泰因为这禁忌的猜想而内心发抖,短暂地苦恼了一下,在他的内心中,似乎有着某些悄然升起的低语,在他的耳边赞同了他的观点:怀言者能够分辨出这是数股截然不同的劝诱,以及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遥远笑声。
他原以为这只是他的幻听,但很快就发现,他无法驱赶走这些声音:这些声音就像是留宿在安格尔泰内心中的倒影,当怀言者的内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对于神皇的些许质疑的时候,它们便随之而来。
虽然现在,这些声音因为安格尔泰的烦闷而暂时退去,但怀言者清楚,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静悄悄地隐藏了起来,而当他回忆起这些声音所说的话的时候,他觉得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它们说的……不全错?
而他的猜想……是对的?
安格尔泰又打了个寒颤。
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向身旁的牧师兄弟求助,但在看了眼这些人依旧低头祷告的状态后,便只能闭上了嘴巴,选择用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比如说:站起身来,向他的原体走去。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朴素的战士盔甲在一众流光溢彩的信徒长袍间是如此的刺眼:安格尔泰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怀言者,帝皇的光芒还未散去,他便大踏步地走向了他的基因之父。
他背对着所有人,孤身行走在十万名下跪之人的前方,面容隐藏在了阴影里面:所有人都在接受着神皇的光芒,但安格尔太却选择了拒绝了,他低下头来,与他相伴的只有内心中未知的魍魉。
这并非是因为他的骄傲,恰恰相反,是因为谦卑:从一开始,安格尔泰就不觉得自己会受到神皇的青睐,他对信仰也没什么兴趣,更有甚者,安格尔泰从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人。
当他的兄弟们因为对神皇的信仰和对未来的期盼而血战时,支撑安格尔泰战斗与行动的理由,却从始至终都未变过:他只是在【服从命令】而已。
服从罗嘉的命令。
他此生唯一会效忠的人。
行进到一半时,他还被另一位兄弟暂时吸引了目光:安格尔泰看到了科尔法隆正缓慢却痛苦地从地面站立起来,尽管他的终结者动力甲让站立变得更容易,但是关节处的稳定仪嗡嗡打转,依旧让这位一连长面露狰狞,全然没有刚才一脸虔诚狂热的模样。
安格尔泰没有提供帮助:就像任何一个怀言者一样。
他不像他的大部分兄弟那样痛恨科尔法伦,但也不喜欢他,他认同军团中的主流观点:科尔法伦身位原体的养父,是有功劳,但他绝对配不上一连长的职位。
瞧瞧其他军团的一连长,都是何等人物:像是阿巴顿、拉多隆与泰丰斯这种能力出众,功名赫赫的悍将就不说了,哪怕像是破晓者军团的马歇尔这种半退休的人物,也曾是名动一方的帝国传奇,无论是实力与功绩,都无需置疑。
跟这些人相比,科尔法伦这个老骨头又算什么:他甚至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打趴下一队绿皮!
安格尔泰的视线与科尔法伦短暂地碰撞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这个老东西瞳孔中的怨毒:科尔法伦对于军团中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这样的态度,他明目张胆地憎恨着大半个怀言者军团。
安格尔泰也懒得与他置气,只是在收回目光的同时,于内心中暗自叹息:在他的心里,一连长这个职位其实更适合另一个人,一个早已从军团序列中被抹去的人。
那便是怀言者军团曾经的首席牧师:艾瑞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