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下一个房间的时候,那些碎屑几乎把整个房间所对应的亚空间区域都堆满了,摩根甚至怀疑,如果她再推开一扇门的话,会不会看到一尊垂死的半神之躯。
但现实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刚一靠近那扇最后的铁门,亚空间中的尖锐叫声便吸引了摩根所有的注意力:用她的第三只眼。基因原体观察到了门后的情况。
那是一大片纯白色的刺眼光芒,纯净到了世间不可能存在的色彩,刺眼到了让基因原体也无法睁开她的瞳孔,它是无规则的,又是固定的,它是温暖的,又是冰冷的,它仿佛在不断的吸取着周围的混乱,扭曲,与变化,然后吐出一块儿又一块方方正正的产物,就宛如一位手捧宝剑与法典的君王,征服着一片片混乱的土地,将它们变成他的帝国脚下的温顺仆役。
【……】
这似乎与仇恨没什么关系。
摩根不由得困惑。
在她的耳旁,阿尔法瑞斯则是及时的补充上了自己的观点。
“听着,我有理由相信那个人与仇恨有关,
“他也许不会怨恨任何人,也许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与其他人产生矛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与仇恨这个词无语:恰恰相反,我们的那个兄弟几乎平等的憎恨着现实宇宙和亚空间中的每一个存在,他鄙夷除他之外每一个个体的无能,指责人类作为一个种族的低效与无可救药,他甚至在一个公开的场合里宣称,如果没有帝皇的话,人类的文明将在一个千年内走向彻底的末日,而银河也不会迎来下一个统治者,因为一切都将在无序、愚蠢与疯狂中走向终结。”
“我们一向以为,这不过是他在一次次受挫之后的愤怒之言,但现在看来,这似乎真的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如果他是这么想的话,那么他就有理由憎恨,这世间的任何东西了,人类只是其中之一。”
【源自鄙夷的仇恨?】
“是的,既然他是强者,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和主观性来欺凌其他的弱者:仇恨不过是一个较为独特的理由罢了。”
【可单单是一个仇恨,可无法支撑一尊神明的领域:每一尊神明的王座都是无比复杂的,阿尔法瑞斯,一根支柱是撑不起来那些扭曲和疯狂的,而且看看他现在的举动吧,仇恨只能是原动力,支撑他做出这样行为的,肯定还有其他的因素。】
“但我们无从而知。”
九头蛇简短的回答着,他们并肩站立的那扇最厚的铁门面前,相顾无言,一种面对庞大力量的恐惧短暂的占据了两位基因原体的内心,又很快的被驱逐的一干二净。
无论是摩根还是阿尔法瑞斯,也许他们的本性是卑劣、歹毒、自私自利的,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并不缺乏愿意搏命的勇气:不管这些勇气的原因是什么,勇气就是勇气。
于是,在下一刻,两位基因原体同时向前一步,推开了这扇该死的大门:仅仅是推开了一道缝,无数的光芒便彻底的将他们淹没了。如同初生的太阳吞没了来不及躲入阴影之中的吸血鬼一般。
但这些光芒是无害的,又或者说,它们无法发挥出自己的伤害,它们是一群无头的苍蝇,是没有元帅的军团,它们的主人已经离去,没有人指挥它们进攻这些新来者。
基因原体们并没有继续深入到这个房间,他们只是在门口看着:房间里面是什么样早已无关紧要,因为无穷无尽的光芒已经遮蔽了一切,仅仅是站在门口,他们就能从这些光芒所产生的亚空间波浪中,用本能来感知到真相。
而这个真相,让他们都沉默了很久,他们不知道怎么面对,或者怎么说清,他们脑海中的那些新知识,最后,他们只能用干巴巴的问答,来互相答疑。
阿尔法瑞斯先开口:他比摩根要更为焦虑一点。
“这里曾经诞生了一位神明。”
【不算是诞生,因为那个神明并没有真实的出现。祂只是被短暂的唤醒了,在半梦半醒之间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朝现实宇宙中投下的一瞥,并塑造了我们眼前的这一切。】
“你是说,祂又沉睡过去了?”
【是的:一尊会在未来被唤醒的神明,祂本有可能会在这个地方醒来,又或者是投下祂的影子,为祂的正式觉醒而铺路,但祂最终却没有这么做,那个有意或者无意唤醒了他的人,曾经无比靠近那个宝座,但却选择了离开。】
【或者说:放弃。】
摩根抬起了一只手,在第三只眼的视角下,她看到了那些闪烁着光芒的,隶属于神明的碎片:在这座大殿之中,这些碎片是如此之多,如果把它们组装起来的话。那会是一个能够轻易抹杀掉任何一位基因原体的强大存在。
但现在,祂死了。或者说。
【祂被放弃了。】
“……放弃?”
【是的。】
摩根点了点头,虽然她仍未履清所有的事情,但是眼前的这个情况,却已经被他所破解。
【接下来我说的话也许会很梦幻:但你最好相信。】
【那个人,我们的兄弟,在某个未知的时刻,他来到了这里,通过了某种我们现在无法知晓的手段,他深入到了亚空间的深处,有意或者无意的摸到了那座属于神明的殿堂,并且无比靠近其中的一个王座。】
【而我们眼前的这些碎屑,就是他在抚摸这个王座的时候,所无意间形成的伟大身躯:一旦他坐上去的话,这个身躯将会成为他新的力量,帮助他花费漫长的时间,用最伟大的战争,去唤醒自己的所有权力,成为真正的神。】
【本应是这样的……】
【但不知为何,他最终离开了那个王座,那座殿堂,而这伟大身躯因为没有足够的支撑与牺牲,而彻底破碎,化作了我们眼前的这不计其数的碎屑:在那之后,那个人也许离开了这里,深入到了死寂群星的最深处。】
“……”
“……”
“你的意思是……”
【是的,阿尔法瑞斯:就像你所想象的那样。】
【他曾有机会成为神明,或者踏上成为神明的道路,并且在这条道路上拥有着无比便捷的待遇,几乎注定会走到最终点,注定会坐到那个王座之上。】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放弃了这一切。】
【他放弃了成为神明:出于我们所不知晓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
说到这里,摩根的语气顿了顿,她为自己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而感到无比的荒谬。
【这个原因,这个支撑着他放弃了神明之力的原因,应该就是……】
【对于帝皇的忠诚。】
第366章 皮洛士的胜利
“大人,是我,拉纳,我正在荣光女王的舰桥上向你汇报。”
【拉纳?出什么事情了么?】
“是的,大人,出了很严重的事情:我们在第一军团那里的外派人员刚刚发回了一份紧急通知,里面有两……啊,一个重要的消息。”
【说。】
在通信器的另一侧,首先传来的禁卫总管深深的呼吸声。
“简单来说: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他们,战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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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森?战败?”
“恕我直言,我可无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且不说在这个银河中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在战场上击败庄森,单说另一点:如果我们的那位骑士兄弟真的遭遇了一场耻辱性的战败的话,我想他是一定不会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的。”
【那可不一定。】
碎片化的争论在两位基因原体之间被来回投掷,编织成了断断续续的辩论竞赛,摩根与阿尔法瑞斯并没有在那间最深处的钢铁大殿中停留太久,因为哪怕是他们这样的存在,也畏惧着那具伟大之躯所残存下来的影响力:仅仅只是在门口徘徊了两三分钟而已,他们看向彼此的瞳孔之中,就已经饱含着难以抹去的仇恨了。
可仇恨还不是最可怕的:有那么一刻,两位基因原体都在发自内心的构思着,如何彻底将对方的存在奴役在自己的掌下,让对方成为听任自己差遣与玩弄的傀儡:这种渴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们几乎要让一个个真正的计划在脑海与现实中成型了。
而即使是这些可怕的计划,也仅仅是脑海中的灵光一闪罢了:伴随着那些伟大之躯的残片在他们的身边越聚越多,一个新的声音开始在他们的脑海最深处浮现,很快就响彻云霄。
那是一个疯狂的计划,是一个无法被抗拒的诱惑,是一个能够被人类的想象所勾勒出来的,最为美好的未来。
那个声音在鼓动他们,在邀请他们,在渴望他们能够成为它的同伴,它的战友,并立即投入到如此伟大的计划中来:纷争的痛苦与堕落的可能性将不复存在,四神的低语将再也无法回荡在每个凡人的耳旁,他们将围绕在最神圣的王座之侧,沐浴着最璀璨的金色光芒,在最伟大者的领导下,踏上永远不可能失败的无尽远征。
没有痛苦,没有牺牲,也没有任何源于自私自利的纠纷,每个人都将真正的团结在一起,每个人都将放下他个人的一切,每个人都将聆听那唯一正确的意志。
直到整个银河,只剩下一位君主,一道命令,一种归宿,一个声音,知道他们合众为一,并且永不分离,直到他们将永远的傲立于现实宇宙的顶端,蔑视可怖诸神的权威,嘲笑命运的软弱,直到他们能够重现古老帝国的伟大辉煌:这一次,这个帝国永远都不会倒下,不会衰落,更不会走向灭亡。
那声音诉说着这一切,许诺着这一切,它用脑海中的想象勾勒出了一张最为璀璨的未来画卷:有那么一瞬间,无论是摩根还是阿尔法瑞斯,都发自内心的相信了这狂妄的言语,都无比虔诚的渴望着幻想成真的那一刻,当这个声音潜入到他们脑海中的时候,他们似乎就无法再抗拒它了。
如果他们是凡人,甚至是阿斯塔特的话,那么他们的确将无法再抗拒它:这种声音,这种意志,这种入侵,是如此的霸道与疯狂,是如此的迅捷与成功,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抗住它的幕后主使者的无上威力:除非是与其并驾齐驱的另一位基因原体。
在摩根和阿尔法瑞斯之间究竟是谁先走出了这个困境的,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在一前一后的摆脱了发生在脑海中的入侵之后,两位帝皇子嗣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又或者说是在夺路而逃。
顺着来时的路线,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身后那扇诡异的钢铁大殿,逃离的那具散发着未知权能的伟大之躯,甚至顾不得那些灵魂的碎屑被他们撞的粉碎,化做数不清也理不尽的残渣,依附在了他们的灵魂之上:这似乎成为了某种无法被清除的顽疾,但现在却已经无关紧要了。
原体们一连跑过了十几座相同的大殿,直到跑出了那座最核心的控制区域,才停留了下来,从彼此的瞳孔中看着各自的心有余悸。
摩根本想继续返回到地面,然后用灭绝令清理掉这个世界,但阿尔法瑞斯却有一些额外的想法。
“我们应该停留一会儿,研究一下这里的东西:瞧瞧我们身边的这些怪物,我打赌我们以后一定要对付这些家伙,对它们提前有一个认知是很重要的。”
可摩根不这么认为。
【相信我,你又不是什么生物科学家,一时半会是研究不透那个家伙的疯狂造物的:比起这些,我们倒不如快点回到战舰上去,然后去支援庄森和黎曼鲁斯,在走之前还要用灭绝令将这个该死的世界彻底夷为平地。】
“只要十五分钟就好:我在情报收集方面一向颇有效率。”
九头蛇回答着,或者说只是通知着,然后,他便自顾自的走向了一旁,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巨大的培养皿之中。
【那你最好快一点,如果伱超时了,我会用灭绝令让你和这个世界一起飞到天上去。】
“这你就别想了。”
背对着摩根的九头蛇领主只是发出了一句嘲讽。
“从现在开始,直到十个千年之后,任何一个具有重要价值的世界都是不可能倒在灭绝令之下的:这玩意儿是听起来唬人罢了,它和海军的大舰队一样,在某种意义上都只是一群可怜的配角。”
【……】
摩根的声音顿了顿,脑海中的一种声音告诉她,阿尔法瑞斯说的是正确的,她无法反驳:这令蜘蛛女皇不由得嘀咕了几句脏话,但即便如此,摩根也没有离开自己的血亲兄弟,而是紧盯着他们一路逃来的深邃通道,并且头疼于那些依附着她的诡异碎屑。
短时间内,这些东西似乎无法被抹除:正当摩根因此而苦恼的时候,禁卫总管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边,带来了那个天大的噩耗。
最前方的战线上传回来了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战败了,他们没能按计划中那样顺利的完成自己的任务,这场战争开始坠入一个更糟糕的结局。
但九头蛇对此并没有更多的担忧,他准时的在15分钟后返回到了摩根的身旁,怀中抱了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找的卷宗和实验档案,上面散发着足以令人皱起眉头的刺鼻气味,那是尸体、手术刀和实验室的气味。
然后,阿尔法瑞斯就听到了战败的消息。
“你是说,他们败了?”
【惨胜如败:庄森和黎曼鲁斯的军队从那个人手中攻下了最重要的一座要塞世界,在连绵不断的血肉造物与精神侵袭中取得了一场战术性的胜利,他们很确信,他们距离那个人的最终基地,已经不剩多远的距离了,也许只有一个星系而已。】
【但就在他们取得胜利并开始退军的时候,按照他们的说法:整个世界活了过来,未知的毒气和亚空间中的攻势让不少人开始了自相残杀,他们所杀死的战士比战争中战死的还要多,还有更多的人被世界本身吃掉了,要么是掉入了那些突然出现又突然闭合的,像是肉一样的裂缝之中,要么是直接在星球本身所排放的气体中化作了一团血泥。】
【经过清点,他们失去了大约15000人,其中只有不到5000人是死于战争:而且这些战士,无论是暗黑天使还是太空野狼,几乎都是各自军团的泰拉老兵。】
“……”
“我倒是好奇,像这么三番五次的消耗下来,他们军团之中的泰拉人还能剩下多少:希望下一次我还能见到几张熟面孔。”
【庄森的话,也许不剩下多少了,而黎曼鲁斯……】
“那你就别想了。”
阿尔法瑞斯抢答了这个问题,随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眷恋的事情,或者说,留在这里的危险性已经远远大于其潜在的价值了。
【你难道就不担心前线的战况吗?即使对于军团来说,15000人的损失是难以忍受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极限战士或者钢铁勇士。】
“我当然担心,但我也知道我的担心是没有用的: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庄森和黎曼鲁斯不会一时上头的前进,而是会暂停这场该死的战争,等待我们与他们会合,等待着我们所带来的新援军。”
【你是说我的破晓者吗:那我不得不让你失望了,阿尔法瑞斯,你应该知道,我的军团并没有足够多的兵力,我们可以作为辅助,但无法作为一槌定音的支援者。】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我比其他人更知晓你的难处,摩根,所以我从未奢求过让你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要消耗品之一:我们会有一支更为庞大的援军,事实上,他们随时都能赶过来。”
【……随时?】
“当然。”
在差不多要走到这些巨大殿堂出口的时候,九头蛇领主向他的血亲露出了讽刺的微笑。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单枪匹马的来参加这场战争吧?”
“的确,将会对你们进行援助的只有阿尔法瑞斯:但哪怕是帝皇都没有规定,在这个帝国中,只能有一个阿尔法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