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培松还见过那名不幸死去的军校生,他本应成为一名冉冉升起的将星的,卓越的天赋和他身后那个拥有十三个星系的大家族能确保他的青云直上。
据说在他死后,前来确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独生子就这样夭折的现实,这位贵妇人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四处扬言要祭拜一位据说在他们老家非常显灵的生命之神。
在她因为这些让人不安的言论而被驱逐出曙光女神号后,其背后的家族也在经历了一轮短暂且残酷的角逐后,向阿瓦隆的女皇重新输送了一名代言人:并且不得不接受了破晓者的内务部队对其所有家族领地的一次【随机检查】。
当然,这些事情和欧尔佩松的关系都不算大:毕竟,无论凯瑟琳女士再怎么炙手可热,她也只不过是区区一名歌星而已,其最大的影响力也不过是局限在曙光女神号的下层甲板中,就连想见到原体一面也是难如登天。
这位大歌星曾在无数场合中公开宣言,她此生最大的梦想不过就是能够面见阿瓦隆的女皇,与她共度一下午的时间,然后倾尽自己所有的才华,为破晓者之母编写一首足以传唱千年的歌谣。
当然,这个梦想截止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真正的实现。
至于那些所谓的神明,更是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阿瓦隆和远东边疆的顽疾了:破晓者的基因原体对于其治理的所有领地保持着宗教自由的默许,早已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恰恰是这种默许又带来了其他的小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宗教自由自然让诸如欧尔佩松这样的人对远东边疆心生向往,但这就注定了阿瓦隆肯定不会存在一个国教,也无法随意向那些人数非常稀少,不断冒出的小型教派施以打压。
毕竟,他们的教义看起来还是无比正确的:有些鼓励人们在面对不公时勇敢的还击,有些则是歌颂科学与社会进步的意义,还有些则是喜欢自愿组成小队,前往那些环境最恶劣的星球,顶着风沙进行伟大的绿化作业,努力让每一片蛮荒之地重回生机盎然。
除此之外,另外有些教派喜欢颂这些友邦的行为,并将其定义为发现世间的美感:即便是以欧尔佩松的视角来看,他也不觉得这些小教派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他战友们在战斗的间隙习惯性的祈祷一下原体,然后再顺便祈祷一下不知道是哪一路的神明的时候,哪怕是最严酷的军官也只会当做没看见:倒是破晓者们常常会出言阻止,禁止在凡人口中听到任何神明的尊号。
但根据欧尔佩松的观察,就连这些阿斯塔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阻止凡人祈祷神明:像帝国真理这样的东西,在阿瓦隆向来是被丢在角落里长蘑菇的,破晓者们的举动看起来更像是单纯地在履行他们原体下发的要求而已。
至于那位摩根大人么……
永生者停止了思考,他向来不会思考与那位阿瓦隆之主有关的任何事情: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摩根对于脚下这艘曙光女神号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控制力,而且其本身也是个令人畏惧的漩涡,多看几下,便要小心被卷入其中。
不过,考虑到这位原体慷慨的士兵薪资,正在帮助他内心中的农场退休计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赶着进度条,欧尔佩松倒是不介意给这位破晓者的基因之母打上一个很高的印象分。
比她爹大方多了。
要是当年的帝皇也能早点明白主动向他人袒露自己的慷慨与善意的妙处,没准他欧尔佩松还能在尼欧斯身边多待几年:大概能够待到他们一起反抗……
“嘶……”
猝不及防的疼痛感让永生者暴躁地敲了敲脑袋,这可比子弹打进脑壳里要疼多了,等他勉强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欧尔佩松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似乎又忘记了某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这不是第一次了,尽管身为永生不灭之人,但欧尔佩松清醒的记忆链条只能保持在前后约五十年的这个时间段中,那些动辄在几千几万年发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和神话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些事情即便过去了再长的时间,他也会记住,他必须要记住它们,他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理由要去记住它们:话说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他早就已经遗忘了这些必须要记住的事情。
现在……又一件……
欧尔佩松摇了摇头,不由得在内心中埋怨着自己。
闲着没事,向尼欧斯那个老不死的变态做什么:每当事情提及他的时候就准没好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吃够教训么?
不过:反正那家伙现在也肯定是找不着他了。
想到这里,永生者的情绪又变好了许多,他抱着崭新的心态投入到了晚饭的准备工作中,同时又切换了几次频道,最终停在了一个专门报道巴达布危机最新进展的军事新闻频道的面前。
啊,危机。
剑拔弩张的危机。
这种感觉真让他熟悉,能让他回想起几万年前的岁月:他记得在某一段时间的泰拉上,也曾有两个掌握着核武器的大国,差点就爆发了一次能够将当时的整个人类文明从地表上抹去的危机。
他可是深度参与其中了。
当时,他就在其中一方的核潜艇中服役,在危机爆发地点的海域中负责巡弋工作,一旦情况有变便要发着致命的核弹:幸好,当时站在他身后那几个军官,始终没有说出那份简单却疯狂的数字。
欧尔佩松瞥了眼电视。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虽然相隔着无数的星辰,但是想象中的画面却和眼前切实的结合在一起:两次危机何等的相似,他们的种族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后,居然还是没有产生哪怕一星半点的进步。
不:也许还后退了?
永生者笑了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听着新闻中那些或真或假的资讯,麻利的做好了一桌的菜肴,临了还想打开瓶珍藏的好酒,在这个难得的休息之夜中好好饮上两杯:但是犹豫再三过后,他还是决定别在女儿可能在新朋友面前丢脸了。
反正这个房间不大,如果那俩丫头今晚一块睡的话,他就得出去找个小酒馆了:能够在一处热闹却不喧哗的闹市区中,找到一个可以自饮自酌,就着半凉的菜肴兀自消磨时间的小酒馆,对于他这样的中年男人来说,倒也是种可遇不可求的微小梦想了。
在期待的笑声中,永生者及时地做好了最后一道菜:此时距离她那个明明带了钥匙,却从不喜欢自己开门的女儿敲响房门,只剩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了。
刚好够他收拾一下自己,把手上的油腥洗去,然后找出多余的拖鞋和水果盘,再郑重其事地去给他的小吞金兽开门。
“爸爸!”
房门刚刚打开,手拿着购物袋的昔兰尼便如同炮弹般,迫不及待的砸到了他的身上,雀跃地蹦了两下才肯罢休:再闻了闻空气,确定了从厨房中飘出来的香味源自于自己喜欢的菜后,昔兰尼这才得意洋洋地错开了身子。
“来!”
“来认识一下露西!”
“我最——好的朋友!”
“嗯。”
欧尔佩松微笑着点头,然后看向了他女儿的朋友。
“你好,露……”
“……”
下一刻,永生者整个人多陷入了千年难遇的死寂。
他瞪大了眼睛,两个眼珠像是又白又圆的煮鸡蛋,惊愕的嘴唇因为张开而露出了长久吸烟所导致的发黑的舌苔,青筋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额头的角落,密密麻麻的汗珠从它们的根源处留下,滴落在了被震惊所吞噬的心脏中。
很久了,欧尔佩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同样的……
他也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这张该死的脸了……
天杀的……
这次还是整容过后的!
永生者一言不发,他的沉默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冷了,而站在了他的对面:他的女儿的新朋友,一位身高也许刚刚能够触及到他的胸膛的褐皮小姑娘,也就露出了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但【她】的反应,就要快的多了。
只是片刻的惊讶过后,露西的脸庞上就露出了令欧尔佩松不寒而栗的笑容,那是一种只在他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热情与亲昵:只见她迅速伸出手来,不由分说抓住了欧尔佩松的手掌。
“初次见面……”
“欧尔佩松先生。”
“……”
永生者没有说话,本能的想要自己的手抽离出来,但那个看起来只能抓住他三根手指的小小手掌却是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被攥得苍白的皮肤,还有手腕处几乎脱臼般的疼痛,让永生者能强忍着流下了冷汗。
“啊……你好……”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可算没有说出心中的那句咆哮。
——————
他妈的。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又把他的这身儿皮给掏出来了?
第747章 罗马母狼,埃及艳后
日暮,声寂,菜香。
堂中,灯下,对坐。
相顾无言,两个人。
“这么多年了,你一身的烂习性可真就是半点都没改啊。”
彼此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欧尔佩松先没有沉住那口气,扭扭捏捏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只见这位永生者正满目苍桑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容却是平白无故的老了十岁,原本被他紧握在手中的佳酿,如今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只能陪着满桌的珍馐美馔在那里一点点变凉。
但如今的欧尔佩松已经没精力管这些事情了,他甚至忘记了要关掉墙上的电视,任凭此时的房间中回荡着一系列广告的嘈杂声:永生者正紧皱着眉头,死死盯住与他隔席而坐的那道身影。
瘦削、纤细、小麦色的皮肤反衬着头顶吊灯的华彩,正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所应拥有的柔软,黑色的齐臀长发显然经受了长时间的保养和频繁的修剪,是官宦千金才能显露的雍容:她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明显被照顾得很好。
但真正让欧尔佩松感觉熟悉到毛骨悚然的,却是那双宛如亮铜片似的眼眸,它们被恰到好处的安置在了长眉下,而倒映于其中的冷漠却让永生者的脊背发寒:这绝不是孩子会拥有的情感。
没错了:这的确是那个他逃避了几万年的老朋友。
全银河、全世界、都不会有第二双令人如此胆寒的眼睛了。
而现在,这双可怖瞳孔的主人正在向着他笑:那是几乎只有欧尔佩松才能认出来的,独属于帝皇的亲昵笑容,可如今却挂在了这么副小女孩的皮囊上,反而让永生者感觉到愈加的不舒服。
他听到了帝皇的话语。
+怎么?欧尔?+
+几万年没见了,你的第一句问话偏偏就要如此的绝情么?+
“你如果不愿意听的话,房间的大门就在你左手边的位置。”
永生者没有丝毫的动摇,他甚至不愿意在帝皇的面前表露出哪怕丝毫的轻蔑态度,因为他知道尼欧斯不在乎这个:他的【脾气】可是比人们想象的都要好,但他的性格也远比想象的更糟心。
“顺便,在离开之前,请你把我的养女给找回来。”
他愤懑地补充了一句。
没错,这间原本充满了温馨的家庭氛围,如今却只能如僵尸般慢慢冷却的房间中,此刻却只坐着欧尔佩松和【露西】两道身影:原本应该最是欢快的昔兰尼,却已经从门口离开好几分钟了。
而这,也是永生者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老友最大的不满:他可是亲眼看着这个老东西是如何动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仅仅用几句话语和暗示,就让他的宝贝女儿兴高采烈的【自愿】出去抢购作为晚餐后甜点的蛋糕了。
娴熟的好似本能般。
听那地名,更是远在下一层甲板的边缘地带:虽然在曙光女神号上从来不用担心夜间独自出行的安全问题,但光是一来一回也需要至少四十分钟的时间。
干什么都够了。
永生者真的有点生气。
帝皇的不请自来,还有手腕处依旧隐隐作痛的触感,都远不如昔兰尼被操控的那一刻,更能让欧尔佩松感受到真切的怒火:时间所带来的模糊感被撕碎了,他是如此直白的回想起来,眼前坐着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混账。
不知不觉间,就敢在这里支使他的女儿了
而即便是欧尔佩松自己,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成功率。
虽然昔兰尼并不是一个懒惰的丫头,但她的确有着十几岁孩子的随机性:当欧尔佩松着实有些腾不出手来,或者昔兰尼哪天心情恰好非常不错的时候,她也会兴高采烈的主动为养父帮忙。
但在另外一些时候,就需要欧尔佩松额外说些好话,几次三番的催促或者干脆给些甜头了。
但正是这种琐碎的日常,已经成为了永生者在这些年来,逐渐习惯乃至珍重的宝物:而恰恰就是他的这位【老朋友】,在走进他家门的不到五分钟内,就自顾自的扰乱欧尔佩松花费了几十年时光才培育出来的温馨感。
想到这里,一种早已沉睡,数百年都不曾在永生者的心头浮现出来的逆反情绪,悄然而至。
欧尔佩松的目光在【露西】那镶嵌有红宝石的领口别针,烫的笔直的白衬衫还有紧致的深红色短裙间飞快的巡弋了一下,思考着将她赶出自己家门的最好办法。
但在此之前……
“你先告诉我。”
几分钟后,永生者终于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他尽可能沉着的摇晃着酒液,将声音调整到不容置疑的逼迫姿态。
“你是怎么找上我女儿的?”
+一场美妙的邂逅。+
帝皇的双手交叉,信心满满地靠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