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遭殃的只是边荒地带的无根部族而已。
议政大臣思索了片刻，还是斟酌着提议道：“但这次邪兽人入侵的攻势比以往迅猛许多，贝莱克陷落并不是偶然，我们还是应该稍作一些应对，毕竟……”
不错，毕竟贝莱克往东的大片荒漠中，还是会途径数个小型绿洲的聚落城市，这些聚落虽然人口不算太多，也没有高墙坚城坐落于斯，但都有着对王国来说至关重要的黄金和宝石矿场。
这其中有不少，甚至还是安德鲁亲王本人的私产，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行吧……就算是一群已经烧杀抢掠红了眼的邪兽人，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派遣一支千人规模的铁丘骠骑前往，给他们半个月时间也足够收拾干净了。”
安德鲁抬手吩咐亲卫下去传令，同时又装模做样的惋惜道：“另外，让他们顺便派遣一队人马赶往贝莱克，收回被邪兽人肆虐过的城市，看看公爵家族中是否还有幸免于难的族人后裔需要安置……唉，陛下如今疯癫不能理事，选王大议之前……我们恐怕还要先考虑贝莱克公爵的继任者问题。”
这番话甚至都无须细想，赤裸裸的表达了摄政王想要借此斩草除根的意思……底下的贵族心里门清，但迫于他的威势无人敢站出来说些什么。
对于安德鲁亲王来说，借由国王突发疯疾为理由，掌控王都铁丘城就等于是掌控了大半个艾森加德，五千精锐的铁丘骠骑在手……只要国王还有一口气吊着，他就有理由无限期的拖延选王大议，慢慢剪除可以与他争夺王位的诸多对手。
在这种紧要关口，无论是肆虐北方边境的邪兽人，还是无故越境侵犯的圣瓦伦……能不与对方彻底开战是最好的选择。
安德鲁抬手找来御前学士，低声询问道：“派去圣城的信使还没有送回消息吗？教皇冕下仍旧避而不见？巴摩亚主教是什么态度？”
学士连忙低声道：“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光辉之矛在圣瓦伦王都折戟后，主教大人恐怕对审判军中的神罚派迁怒不少，现下国内仅余的两只审判军团，也都尽数调离返回戈瑞斯驻扎了。”
向来和艾森加德王室关系紧密的教廷，突然全面撤军……一方面自然是给安德鲁掌控局势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另一方面嘛……也赤裸裸地表现出对其贸然上位夺权的不支持。
安德鲁闻言冷哼一声，“既然圣瓦伦人占着狼牙岭不打算挪窝……或许和他们接触接触，商议谈判会是不错的选择。”
寻求不到教会的支持，大不了转头拉拢一些公然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世俗王国，圣瓦伦眼下不是由一位巫师皇帝掌权吗？向他抛去橄榄枝……
“附上我的摄政印契修书一封送往圣瓦伦，告诉那位皇帝陛下，如果没有发兵入侵艾森加德的想法……狼牙岭我可以直接割让给他，临近的高地城也可以让他们派兵驻守。”
他不就是想要艾森加德一个完全由其掌控的边境关口，可以借此掠夺周遭贵族领地的黄金宝石，以及无根之民的人口吗？
只要能与其达成暂时的结盟，这点代价安德鲁自问还是支付得起的。
第600章 骠骑的末日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掩盖住了初春的日光。
一队身着锃亮铠甲的骑兵正在茫茫草原上纵马奔驰，为首的骑士身披灰黑色的大氅，两名亲卫紧随其后，手中高举着代表铁丘城骑士团的纹章旌旗。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来到河边，在骑士统领的指挥下纷纷翻身下马，却并未打算就地扎营休整……这条被称作夏特兰河的奔涌水系宽逾百米，宛如一条流动不息的银白色绸带，沉默地横梗在苍茫的草原之上。
“夏特兰”，也是艾森加德人古语中的“母亲”一词。
初春的河道刚刚解冻，整条河道水面暴涨，浑浊的浪头裹挟着自远方冲刷而来的泥沙和断木，以近乎蛮横的姿态朝下游涌去。
而骑兵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位于夏特兰河上游十余里的绿洲城——受摄政王安德鲁殿下的指示，他们将会抵达绿洲城进行短期驻守，同时巡梭扫荡荒漠边缘地带，清剿流窜到王国腹地的邪兽人。
“大人，我们此番真是无妄之灾，仅凭议政大臣的一番推论，就被派遣到这鸟不拉屎的绿洲城来，贝莱克远在千里之外……这一带恐怕连一只邪兽人的影子也见不着。”
亲卫一边捧着水袋递到骑兵统领手中，一边凑近小声向他抱怨道。
贝特尼斯接过水袋，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我看你们是在王都散漫惯了，舍不得离开娼寮妓寨的温柔乡，连摄政王殿下的命令，背地里也敢随口非议。”
说罢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背……久未率军外出作战，身为骑兵团统领的自己也是疏于操练，铠甲披挂在身上竟觉得有些负累。
但铁丘骠骑向来传统，未到扎营驻地，下马休整也是不得随意卸甲的。想要彻底松快下来，还是得挨到抵达绿洲城。
贝特尼斯随意饮了几口水，正准备招呼手下骑兵继续启程，心爱的战马突然昂起头颅，抖动着耳朵对着周遭喷了个响鼻。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淡淡血腥味。
“大人！快看河面上！有……有死人，好多尸体从上游飘下来！”
贝特尼斯闻言，凝神往奔涌的河面上望去，发现果然有数十具仰面朝上的死尸，正顺着浑浊的水流飞速往下游飘去。
尸体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之处，拄着长剑厉声喝道：“全体上马，立刻驰援绿洲城！”
没等一众骑士回过神来，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震颤，马匹受惊之下嘶鸣不止，几名亲卫极力勒住缰绳，才堪堪避免它们挣脱束缚，抛下主人狂奔逃窜而去。
嗖——
利刃破风的尖啸突然从河面上传来，贝特尼斯虽然背对河水，仍旧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剑扭身挥砍。
当——
金铁交加的刺耳鸣响，一支突然袭来的墨黑色长矛被长剑顺势嗑飞了出去，直直扎进地面没入土中一半。
贝特尼斯则蹬蹬蹬往后连退了数步，手中武器被震得差点拿捏不住。
下一刻，数十道黑影突然从浑浊的河水中冒出，展开数米长的肉翼朝河岸扑来，手中握着的……正是刚刚偷袭骑兵统领的长矛武器。
“放箭！”
一众骑士猛地听到统领的一声厉喝，猛地回过神来，从身旁的马匹上取下手弩，对准自空中扑来的敌人扣动了扳机，数十只弩箭嗡地一声激发而出，朝着振翅飞行的怪物直射而去。
往日战斗中无往不利的弩箭攒射，却被这些怪物挥动着手中的长矛，轻飘飘的随意拨开。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还没等来贝特尼斯的下一道命令，敌人就举起手中的长矛，向他们回敬了一波抛射。
长矛袭来的速度如闪电般迅捷，身着重甲的骑士根本来不及翻滚躲避，直接连人带甲被扎了个对穿，势大力沉的攻击甚至将其死死钉在地面上，胸口的护心甲都碎裂成数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没了气息。
只一轮投矛攻击，站在靠近河岸边沿的重甲骑士就倒下一大片，许多人死前甚至连挂在马匹上的盾牌都来不及摘下。
贝特尼斯咬牙催动血脉之力，再次挥剑嗑飞了两根直直朝他射来的长矛，终于承受不住手掌虎口崩裂，长剑也随即跟着脱手。
虽然久经战阵技艺超群，但他觉醒的血脉天赋并非擅长力量的类型，只是最常见的低阶天赋“亲和”——与胯下战马心意相通，冲锋作战时做到近乎完美的人骑合一罢了。
正准备从腰间取下副手短剑，抬眼却看到悬停于天空之上的振翅怪物，突然朝他抬起了手掌……掌心凝聚着一团耀眼刺目的红光。
……
河岸上的战斗对一千余名铁丘骠骑来说，仿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河水中不断有身形扭曲表皮漆黑的怪物涌出，或是振翅飞上高空，或是刚爬上岸立刻手中凝聚出武器加入战斗……这场厮杀无论是双方人数差距，还是个体战力的比拼，它们都碾压性的胜过这群凡人精锐骑士。
与其说是混战厮杀，其实更如同单方面的屠戮。
特别是在唯一拥有低阶血脉力量的统领贝特尼斯战死后，意志逐渐崩溃的士兵更是难以招架，纷纷被魔蜥人用长矛刺穿胸膛，或是一束红光闪电轰成残肢碎肉。
不到半个小时，河岸上的土地已被粘稠的鲜血浸透，还未彻底断气的垂死者仍旧不住哀嚎，丢下武器企图逃离的人很快被翼生者追赶上，轻而易举的了结了性命，混乱中甚至有慌不择路的直接跳进河中，带着精钢打造的全身铠甲直直沉入河底。
虚插在地面上的骑士团旌旗不知何时早已歪倒，绘制着两柄交叉长剑和太阳徽记的纹章被鲜血和污泥沾染。
血腥与铁锈的气味交杂，将这片河滩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地狱。
奔腾的河水从上游带下来更多的浮尸，飘飘荡荡的往下游流去……凝目眺望可以隐约看见，十余里外的绿洲方向腾起数道直冲天际的浓郁烟柱，似乎整个绿洲都陷入了一片巨大的火海之中。
第601章 不完整的海图
古特雷斯抬脚迈进哈维的办公室，单膝下跪行礼道：“陛下，北境海军特别行动分队，此次南下任务顺利完成，特来向您复命。”
随他一同前往南部海域的普拉尔和西里斯两人也纷纷躬身行礼。
哈维抬手让他起身，惊喜追问道：“完整的海图到手了？”
少校将手中捧着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哈维桌前，竟是一只完全由宝钻珊瑚精心雕刻而成的，光是从外表看就价值不菲……如若送往南境诸国的贵族手里，更是能卖出一笔天价。
哈维却顾不上欣赏工艺品，打开盒子后如愿见到了一卷明显经过缝合拼凑的皮卷，直接将其在桌上摊开，却赫然发现缺了两个角。
“整张海图还是有缺损……”
西里斯点点头，连忙上前解释道：“有两支深渊海族的聚落，虽然也愿意和我们结盟合作，但其传承的海图碎片早已遗失，难以寻回。”
好在缺损的两处位置是位于南境大陆东南角和西面，正巧属于穴地矮人和魔族所控制的区域，相对而言并无太大的重要性。
哈维凝神扫视了片刻，总算摸清了这幅地底水域分布图的大致意思，抬手指着一条位于正北方向，由银色矿石染料描绘的粗大线条。
“这是……发源于神脊山脉的冰原河，对吗？”
“这是艾森加德的夏特兰河，如此说来……这一处就肯定是位于大裂口的地底暗湖！”
普拉尔笑着补充道：“陛下的猜测完全无误，银色线条描绘的是地面水系，黑色则表示地底水系……像夏特兰则是时而涌出地面，时而没入地下的河道。”
众人的视线随着哈维的手指移动，沿着冰原河的银色细线一路向北，抵达了大熊湖所在的大致区域，随后果然看到一条粗黑的线条，将其与几乎位于地图边缘的大片黑色连接起来。
“正如我们所料，冰海不但能直接通向大熊湖，往西北延伸还有无数支流，也是它们能暗中抵达艾森加德大裂口的缘故。”
只可惜海族这种粗糙原始的绘制手法，根本无法准确辨别地下水道的规模，毕竟他们一族只需要掌握简单的线路方向，所谓的洄游晋升仪式……也不过是几个后备祭司单枪匹马的个人远征，但凡能游经抵达的地方，都可以绘制成路线以供参考。
而魔蜥人的浮岛堡垒则体积巨大，并不是所有标注出来的路线，都能供它们潜航穿行的。
所以目前哈维只能明确两条已有线路——冰海至大熊湖、冰海至艾森加德大裂口。
“正好皮尔斯他们刚结束冰海基地的军备视察部署工作，去将国防部门的几位将官召来，我们恐怕需要开会研讨。”
……
亲卫接到皇帝吩咐匆匆离去。
稍微得空片刻的哈维则转移话题，冲着古特雷斯笑问：“都来说说，你们是如何这么快就从他们手里拿到这么多海图碎片的？”
总不可能真是几艘军舰开过去，用大炮轰烂了珊瑚圣城的大门，硬生生从对方手里抢到的吧？
古特雷斯整了整军服，语气板正地回道：“陛下，我们替珊瑚海族赢得了奉神决斗，顺手帮深渊海族解决了肆虐数个部落的蛮荒海兽。”
哈维愣了一下，讶异道：“就……这么简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能办成这么多事？”
西里斯笑眯眯道：“少校和他手下的海军士兵行事利索，事实上也并非一帆风顺……”
三艘铁甲军舰当初启程南下的时候，可是整船都满载炮火弹药，同时也携带了不少物资补给而去的，可谓是“萝卜”和“大棒”都统统备齐了。
等抵达珊瑚圣城的时候，却发现两支海族竟遭遇了一场蔓延整个海域的外来危机——一群偶然迁徙到他们领地边缘的巨型魔化角鲨，正肆虐周遭数个部族的聚居地，这些巨型海兽不但摧毁了他们用珊瑚围饲的鱼群，更是将海族本身都视为可供捕食杀戮的对象。
深渊和珊瑚两族罕见的联手起来，共同对抗侵入的魔化兽群……奈何族人实力孱弱，本就数量稀少的祭司根本无法对抗魔化角鲨，要不是北境海军正巧抵达，恐怕他们眼下已经放弃圣城举族往法洛斯沿海迁徙暂避了。
“我们利用飞艇从空中锁定了角鲨母兽的方位，然后舰炮齐射直接将其击毙……剩余的角鲨群也根本抵御不了机枪和光束武器的轰击，潜入深水的残余正好成了潜水舰的训练标靶。”
古特雷斯话语中隐隐有些骄傲，一直被陆军私底下当成笑话和谈资的海军，这次总算是一战成名，真正意义上彰显了他们纵横海上的作战实力。
这番果断地出手援助，自然收获了海族的尊敬和好感，加之西里斯和普拉尔原先所在的死灵密教，本就和海族存在长久的合作关系，一番恳谈之下……暂时放弃敌对的珊瑚和深渊两族，共同决定提前开启新一轮的奉神决斗。
无论最后胜负如何，只要北境海军能替他们自海渊中取回圣物，他们都愿意重新握手言和，并共同分享出各自部族珍藏的海图碎片。
“到底是什么圣物让他们如此重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派遣族中佼佼者去海渊中获取？”哈维彻底被激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追问起来。
西里斯和普拉尔对视一眼，也是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那玩意儿看上去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珊瑚石，但似乎被什么特殊的魔法物质长久侵蚀过，所以自身具备独特的魔力波动……而海族则需要仰赖这种特性，替他们引诱大量的鱼群靠近，供族人捕捞取食。”
听上去似乎是一颗具有魔法效用的“鱼饵”。
当然，两位刚刚调剂了专业的前亡灵法师，自然不善于深海潜航，最终负责完成仪式的，则是古特雷斯遥控指挥的一艘加固型潜水舰，轻松抵达水下近千米深度……替海族捞取了一块指定的圣物珊瑚石。
“那处狭长幽深的海渊底部，有大量镶嵌在崖壁的发光珊瑚石，我们根本无须费神寻找，随意用探物抓钩抠下来一块就上浮返回了。”古特雷斯也觉得有些好笑，海族成百上千年来惯行的神圣传统，竟然就是潜入深海捞回一块鱼饵石。
哈维却从众人的讲述中，略微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潜水舰能轻松抵达的区域，他们为什么不派遣同样擅长水系魔法的祭司下去？”
除非那里是一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并且天然具备禁魔领域，让施法者完全无法顺利抵达的地方。
第602章 古怪的虚线
自哈维登基加冕后，他原本长久居住的黑曜石城堡就经历了数轮扩建，虽然占地范围始终严格规范，保证不会侵占到内城其它市政设施区域，但整体建筑规模也至少翻了一倍不止。
就连民众也纷纷早已改口，将这位于内城高地的深黑色建筑群叫做“陛下的皇宫”。
“皇宫”的新会议大厅中，应皇帝召见而来的军部及市政高管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刚刚从隔壁秘书处完成了解析破译的地渊海图，分发到众人手中时……立刻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一条位于南境大陆中部，横贯神脊山脉的“虚线”掩藏在纹路繁复的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