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狩猎法则 第59节

  就算是农民,冬天也很少下地,而是去打短工。士兵们现在要解甲归田也没事干,但多出来的嘴却是实实在在的。

  单独申请退伍的士兵离开军队后找不到工作也就算了,毕竟是少数,而且主动申请退伍的士兵多半是已经想好了谋生的办法。

  而如果是成批裁军,通常军队会在春天或秋天将这些士兵送走,这是播种或收获作物的好时候,无论是粮食还是经济作物都急需人手帮忙,回乡的士兵们也正好找工作,想想办法还能存点钱。

  现在不一样了。

  一群有着军事素养和心理疾病的穷人在冬天被遣散,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萨沙市是手工业城市,甚至还保留了很多相对原始的职业。

  这种得天独厚的环境仰赖于周围的土地适宜种植,粮食从乡村运输到这里几乎没有成本,这才能维持住这种“悠闲”和“复古”。

  急需工作又没有掌握手艺的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而多恩王国只在青年中招募士兵,他们在该做学徒培养技能的时候去军队学杀人,回来后又没有用武之地,成了多余的存在。

  这样的人搭配上殖民地来的宁肯接受低廉薪资也要抢到工作的外国劳工,乔简直不敢想自己家乡接下去的治安水平会下降到何等地步。

  不幸是会传染的。

  哪怕那些士兵和他是同乡人,他也不会信任他们。

  “军队的长官脑子都发霉了吗?”乔低声咒骂着,他可不希望萨沙市变成其他大城市那样,每个济贫院门前排上几百人的队伍,冬天还要组织收尸队处理冻死的僵尸。

  就在多年前王城阅兵的时候,亚新东区的惨状已经铭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片大陆上最富裕的国家的首都里被金钱创造出一片地狱。

  吱——

  看到推门而入的人,马夫和厨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乔·玛尼握住锅铲的手停止动作,他抬眼望去,看见是佩替神父站在那里。

  神父的金发闪闪发光,蔚蓝的双眼有神,他的眼睛先是从锅碗上扫过,随后才看向人。

  “今天的早饭还有多久好?”

  厨子里的负责人拍着胸脯保证:“尊敬的神父,我们今天已经尽量提早了烹饪的时刻,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能送进餐厅。”

  炖菜陪面包是济贫院的早餐。

  “这很好。”

  佩替满意地点头,但又看到马夫怯生生地举手,便要他说话。

  “佩替神父,我们的钱可能不够用了。”马夫哀痛地说。“最近接济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房间还足够,但在食物的消耗远超上个月,如果不能降低食材的质量或数量,我们会在月中旬就把预算花光。”

  “是这样吗?”佩替看乔,他不怎么关注济贫院的来客,因此这部分账都由乔来清点。

  乔·玛尼报出自己知道的数据:“确实是这样,虽然我们采购物资用的是批发价,但最近在门口排队等待接济的人数量多了快一倍,批发价也不顶用,圣塔洛斯教区的贫民因为距离近,所以也来了不少。上个月有一位先生捐了300镑,但院长还没来得及通知我们取钱的方式就被军方带走了。”

  神父微笑依旧,手却摸着十字项链不停。

  职工们看着神父,等待他做决定。

  佩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习艺所这边接收的孤儿有增多吗?”

  “没有。”乔回答。

  现在赶来萨沙市的都是成年人,年龄决定他们进的是济贫院而不是习艺所,虽然两个机构的效果都没差。

  “那你想办法算算账,把这边济贫院的餐费降下来。”神父嘱咐道:“至于院长到底把存款藏在哪儿,我会去问问的。”

  厨子中较胖,资历也更老一些的那位却对这个决定感到不服,他瞪大了眼睛:“神父,我们不应该先降习艺所的餐费吗?那群好吃懒做的小鬼没必要吃那么多,要是送他们去寄养家庭还得多花一笔钱。”

  他毕竟是这里的负责人,对于食物的多少还是有了解的。

  因为习艺所也来这里用餐,他算过那些孩子们的消耗。

  有一段时间,习艺所陆续少了很多孩子,食物消耗的量却增加了。他以为是习艺所的所长耍了把戏增加收入,但又想不通已经做好的食物在这个封闭的机构里又能换什么利益。

  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真的是孩子们把食物吃掉了。

  那些消耗快赶上成年人了。

  毫无疑问,要削减餐费该从那里开始。

  佩替却没有继续商议的意思。

  “给孩子们多吃点,他们将来才能有用,在这个年纪,他们应得更多的怜悯。”他说。“你们好好配合,一会儿尽快把菜带到餐厅分发。平时也要注意厨房的整洁,不要在这里吐痰”

  胖厨子偷偷把脚踩在自己刚吐过唾沫的地方遮住。

  “注意墙壁完整,不要让老鼠打洞混进来。”

  “我们都盯着呢,肯定没有这样的事。”胖厨师保证。

  他话音刚落,一只黑色的老鼠就在地上大摇大摆地爬过,站到佩替神父脚前。

  空气凝固了。

第75章 好久不见

  就在胖厨子保证了厨房的整洁程度一如既往后,立刻就有一只老鼠在众目睽睽之下,怡然自得地爬到佩替神父脚前,这让他觉得大失颜面。

  “这个耗子一定刚来的,您看它那么瘦,肯定是还没吃过这里的食材稍微等一下,我马上解决掉它。”

  他向神父做保证,随后蹑手蹑脚地拿起灶台边的火钳,抡圆了膀子准备从后面送这只老鼠下地狱,只要打准了,沉重的铁头一下子就能砸开这颗小脑袋。

  但这只老鼠的大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那四条裸露的粉色脚爪一用力,竟跳上了佩替黑色的教士服,沿着下摆往上爬。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但佩替却站在原地不动,低头观察那只老鼠。

  啮齿类动物很快爬上了他的胸口停住了。

  看到它所在的位置,厨子的动作僵住了,想打又不敢打,最终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佩替抬起右手,盖住老鼠,然后抬头看他们:“你们继续工作,我来处理它。”

  没有人有意见。

  神父走出门,到了空旷的后院,右手平摊在惨白的阳光下,老鼠就蹲在他的手掌上,一声不叫。分叉的干枯皮毛贴附着皮肤,身上几乎没什么肉,纯黑的小眼珠不知道在看哪里,一点儿不怕人。

  佩替不禁有些恍惚,心中觉得轻快,在他人目光中压抑的情感瞬间都释放出来。

  就在见到它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好久不见,豪恩。”他绽放出笑容。

  老鼠没有回应,只是顺着手臂继续爬回他的胸口,眷恋地抓着黑色的教士服,更进一步地伸出爪子抓在银十字项链上,专注地投入全部的精神,一刻也不肯离开。

  鼠行者的灵魂被困在小型野兽的体内,人格日渐钝化。

  但那黑色眼珠里映入的还有信仰的最后残存,意念之强烈甚至压倒了兽性——它不是因为见到了曾经圣母院的同伴而冲出自己的藏身处。

  吸引它的是神父的穿着,那神圣的形象比其他事物更为有力的抗争着遗忘。

  “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啊。”佩替叹了口气,“你的人身果然被杀掉了,真可惜”

  当他说可惜的时候,嘴角却是勾起的。

  自己已经接受了正道的救赎,要是豪恩还是以前那样,那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曾经亲如兄弟的异端了。

  过去正是出于这样的忧虑,他才从不想联系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兄弟姐妹”们。

  “但说不定,做老鼠比做人要好。”他伸出手托住老鼠,在寒风中将温度传递过去。“这回我终于可以带你出来了。在伱失去所有记忆前,我还来得及为你施洗,真正的施洗,就像我的老师对我做的一样。”

  老鼠没有回应,但类人的指爪依旧紧紧抓着佩替胸前的十字项链,身体在他的手掌里蜷缩,一如虔诚的信徒于神像前祈祷。

  “菲帕斯说,让我们去示剑之地,接受义与赐福。欧力尔信服他的智慧,因此称是,做了他的随从,他们拄着杖,走过巍峨的高山与酷热的沙漠,还有那展示苦刑的城池、森林的幽径之间”

  佩替习惯地轻声念诵着《先驱录》的章节,他们还小时,在圣母院吃饭前都需要先背诵圣典。

  那段时间虽然是在异端的地方生存,但餐前的时间却有着令人怀念的安宁。

  但老鼠一动不动,这些经文并不能让它感到触动。

  又过了几分钟,手掌中仍是没有一点动静,并且感到有些湿润,佩替不得不停了下来,疑惑地摊开手掌。

  老鼠不知何时松开了握住圣十字的爪子,在他手里蜷缩着,透明的液体从身后流出。

  它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

  佩替茫然地看着它,直到厨子的大嗓门在背后响起。

  “神父,餐厅已经布置好了。呃您在做什么?”

  厨子试图绕到神父正面,因此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他不动了。”

  佩替困惑地看厨子,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和理性。

  厨子伸手过去捏起老鼠,很快得出结论:“大概是因为它死了。”

  “他怎么会.死了?”

  神父还没有从重逢的喜悦中脱离出来,他几乎忘了死亡的含义,因为那是不幸的,不该立刻降临在豪恩身上的东西。

  兽行者可是有两条命,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厨子用他肥粗的指头捏了捏老鼠没有脂肪积累的肚皮,轻易地折断了几根骨头,随后啧啧称奇。

  “真是稀奇,神父,你看看这可怜的瘪肚皮,它该是饿死的。”

  这句话不带恭维的情绪,而是发自真心,毕竟他还没见过在厨房里见过饿死的老鼠呢,他顿时觉得自己关于“它没有闯入厨房多久”的说法多了几分底气。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佩替没有因为厨子的举动发怒,他还在思考。

  怎么会有人会思考老鼠的死亡?厨子奇怪地看神父一眼,注意到他手掌上的秽物,因为保全对方面子的想法没有提,只是回答道:“它死了有一会儿了,您摸摸看,它肚皮都凉了。”

  因为摸不透佩替神父的想法,他把老鼠还了回去,而不是直接扔在地上。

  “是这样啊.”

  佩替将老鼠拿在手里,但一步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恍然豪恩在握住十字架后就死了,只是他当时沉浸在喜悦中,没能察觉。

  又一个熟悉的兄弟姐妹死了。

  “您没事吧?”厨子在旁边关切地问。

  “我没事。”佩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双手自然垂下,只是右手握住老鼠的尸体,低声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给您留了菜,现在该还热着呢。”

  “我马上去。”

  佩替回到建筑里,墙壁隔绝了外界寒风,他的身体在行走中逐渐恢复温暖,于是越觉得手里鼠行者的尸体在发冷。

  “现在知道我的真名的人,大概只有克拉拉了。”他想。

  那也是他许久未见的“姐妹”,当初那批孩子们中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人。

  佩替不去看她的理由和豪恩一样。

  曾经是兄弟姐妹,但再见面就是异端仇敌。

  而造成这一切的圣杯会又回来了,今年真是没有好消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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