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相信对方拥有把人变疯然后施加精神控制的能力,不然没法解释这个可怜人也会吃生肉的事实——他的身体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事已至此,监视者没有回去,圣杯会派来萨沙市的使者也该知道他这里出问题了。
不管是不是意外,对方都可能加大干涉的力度。
在预计的争斗到来之前,他必须确保自己占有情报优势。
乔没有告诉他多少关于圣杯会的事,这可能是防止他卷的更深,只是现在这种选择不再适用了。
他要去找乔·玛尼问个明白。
克雷顿在街上找到来时乘坐的那辆黑色公共马车,拉开车门坐进去。随着他的脚踏上踏板,车厢一阵晃动。
前端一直眯着眼的车夫睁开眼睛,抓紧了手里的缰绳:
“先生,您想去哪儿?”
“去在这个教区转转,我想熟悉一下这里。”
“遵命。”
马车夫一扬缰绳,拉车的驽马扬蹄,车轮隆隆转动,碾过泥水,在拥挤的行人中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在罗伦战争结束后,萨沙市进行过一次规划重建,将城市街道拓宽了不少,但当寻求工作的外来人群涌入后,街道的宽度又一次落后了。
马车外边拥挤的人群就是最好的佐证。
乔·玛尼和克雷顿分别的时候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避风头,但克雷顿大概能猜出他会躲到哪儿去。
第一是圣塔洛斯教区的步兵营附近,
第二是市中心的白幕大教堂附近,
第三就是圣梅隆教区的总治安署附近。
这三个地方各有各的特殊之处,但共同之处是从来没有人敢在它们附近私斗。
克雷顿很幸运,马车没有行驶多久,他就闻到了乔的气味。
“在这儿停车。”他吩咐道。
车夫勒了一下缰绳,促使马匹放缓脚步,微微向右前方转动。
马车在一座白墙红顶的小教堂前停下。
克雷顿下车,付费后皱起眉头看建筑盯上的十字尖顶。
传说中光明神卡罗拉在创世之后赐予了天使圣剑,令祂们守卫这个世界。崇奉卡罗拉的人们便以圣剑十字为祂们的标志。
乔·玛尼的气味就是从这座小教堂里传出来的。
但克雷顿不知道自己这个狼人会不会被教堂排斥,他的双脚在门口止步。
教堂是神的领域,万一教堂里有类似审判庭主教戒玺那样可以令其强制变形的神力庇护,那他的社会身份从此就完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一个穿着黑色法衣的神父就善解人意地主动走出来:
“孩子,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克雷顿的衣着是为了生意和社交精心搭配过的,再加上长相也不差,他考究的外观让人不会轻易怀疑他。
“你好,神父。我想在伱们这儿找个人,他应该是最近来的,我受人之托给他带一封口信。”
神父温和地点点头,“我想你找的是新来的义工马丁。”
克雷顿摘下圆毡帽:“我想是他。”
这位神父示意他在这里等一会儿,然后走进教堂,没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
这个中年人头顶没有头发,留着络腮胡子。只露出上半张脸、鼻翼两侧显现了深刻的皱纹,脚步却还和年轻人一样轻快,看到克雷顿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他就是乔·玛尼,克雷顿能认出来。
无论如何改变外形,气味是也是不会变化的。
克雷顿装作不认识地朝他点头:“我是克雷顿·贝略,关于乔·玛尼有一些事想问你,你不介意花一点时间吧?”
没等乔做出反应,他就向后面的马车夫招手,后者心领神会地打开侧面的车门。
乔叹了口气,走过去坐进马车。
克雷顿紧跟其后坐进去:“车夫,按着我刚刚说的来,在这个教区多走走。”
“好的,先生。”
马车再一次启程,乔坐在里面面无表情,看着比圣阿斯特丹的讨债人还要严肃,
但这只是面具太厚的缘故,因为他的嘴巴还是活跃的不得了。
“见鬼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躲到这地方的决定都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圣杯会都没道理知道,因为我这次确定把他们甩远了。中尉,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是”
“我有自己的办法。”克雷顿打断他,
看得出来,教堂的肃穆工作氛围让乔憋得很不舒服。
“好吧,中尉,你有自己的秘密。那你这次找我干什么?”
克雷顿简单解释道:“圣杯会的监视者闯到我家里翻箱倒柜,被我不小心杀了。我想我和他们之间再没有可回旋的余地,但我又不想抛弃这里的产业跑到别的城市去”
“所以你想把他们统统干掉?”乔兴奋起来,他是知道自己长官的厉害的。
“差不多是这样,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更多地了解圣杯会。”
第6章 翠缇丝的回信
然而克雷顿没乔想的那么镇定自若。
谁也不知道圣杯会来了多少人,他现在可不比在军队的那会儿,后面还有情报部的讯息支援。
“不过有些事我做不到,还需要你来完成。”
乔哈了一声:“拜托,中尉,圣杯会的人现在就在找我,你还让我重新上前线。你为什么不找个侦探呢?他们只要有钱拿就办事。”
侦探是个新兴的行业,这些人在大众印象中的标签就是“什么都干”,里面的从业者不少都是退伍老兵,没什么其他的手艺,但潜伏和侦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会雇侦探监视他们在断翅天使的据点,但伱也有事做。”克雷顿把自己的左轮手枪递给他:“跟我说说圣杯会的事吧。”
乔·玛尼拿着枪,新奇地翻动着,虽然是退伍士兵,但他其实没用过几次枪,把玩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们啊,说是邪教也不为过。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人是在陶顿东部的橡木镇,他们向居民传教。他们也信天父卡罗拉,但说的都是些背离常理的话。”
“比如说?”克雷顿感兴趣地问。
乔耸了耸肩:“他们宣称夜晚比白昼更高贵。”
他觉得自己不用多说了,就算是不信教的人也知道白天和夜晚哪个更重要——没有太阳,连农作物都长不出来。
“听起来他们应该自称黑教。”
“谁说不是呢,但他们更喜欢圣杯会这个称呼。”回想起橡木镇的愉快经历,乔轻佻地回答:“对了,中尉,你知道圣杯吗?”
“我知道的。”
虽然贝略家族是曼西斯移民,但这会儿已经过去很多代了,克雷顿就算不信白教,也因为耳濡目染,对白教的教义有一定了解。
在白教的神话中,天父卡罗拉在一片白色光芒中制造了一切动物和植物,但它们浑然无知,也不会成长。于是天父将自己的血赐下,令众生饮尽,众生因此有了神智,而植物虽然依旧没有思考的能力,但也记住了天父的恩惠,会本能地向着阳光生长。
在这个故事中,天父用来盛神血的容器便是圣杯,因此圣杯的含义被解读为智慧之源。
克雷顿回忆着以前遇到过的信徒的说法:“圣杯是人性的起源,智慧从神血传递到众生体内,我们因此有灵。”
“就是这样,”乔激动起来:“可圣杯会竟主张着异端的理论,他们认为天父不仅赐予了我们灵智,还给我们灌输了丑恶的欲望,他们甚至说那些引人犯罪的欲望才是天父真正的赐福,人人都该敬畏力量,因为对力量的敬畏,我们才区分出不同,否则都是无法抑制欲望的野兽。”
他原本是不信教的,可这几天大概是为了混进教堂做义工看了不少教典,对着原本不感兴趣的东西也开始斤斤计较起来。
听到这话,克雷顿想起了上一个世纪某个著名的哲学论辩,他评价道:
“听起来像是是极端自由派和进步党的言论,他们总是这样。如果残酷的斗争能带来少许的好处,他们便能心安理得的将其恶心之处一并包容。”
乔只上过中学,对此不甚了解,但他有实事求是的好习惯:“我是不懂这些,但他们的暴行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杀死了虔诚的教民和想要驱逐他们的治安官,试图将整个镇子封锁起来,要不是旁边就是国境线,临边哨所里有我们英勇的守军,我可能也要死在那里。”
他心有余悸道:“可惜我没法带着其他人一起跨过国界回来,士兵们也过不去,不过那些好大兵承诺我会联系陶顿的哨所解救那些镇民。”
克雷顿对他行为很是赞同:“你做了件好事,尽管没有勋章,但这是真正的高尚精神。”
他对此大加赞扬,可惜这种夸奖方式已经有些过时了,乔摸了摸脑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么在那段经历中,你没有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力量在作用?”
乔迟疑了,他看了克雷顿一眼,确定对方的脸色不是在开玩笑:“他们自称有这样的力量,但我没见到过。”
“那么后来他们又是怎么跟上你的?”克雷顿问。
如果边境的守军堵住了圣杯会的去路,那乔·玛尼在这个过程中也是脱离了他们视线,只要打个时间差坐上火车,之后就再没有理由被追上,超凡嗅觉也不顶用。
乔坦诚地认输:“这是个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克雷顿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我之后要做什么吗?”乔追问道。
“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和平时一样就行。”克雷顿指了指头顶:“但是要小心天上。”
“你的意思是他们能训练追踪用的鸟类?”乔尽量往符合常理的方向猜测。
“或许吧。”
克雷顿看了一眼马车的窗外,又回过头:“对了,你最近住哪儿?”
“就在小教堂附近。”乔说:“慈悲街214号。”
乔·玛尼知道的也不多,但克雷顿确信自己已经知道了如何找到敌人的痕迹。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圣杯会有断翅天使这么一处据点,但精神控制的能力让正面进攻变得十分困难,这种力量有必要时甚至可以拉出一支军队,并且越拖越难缠。
真正重要的线索来自对方的监视手段。
乔·玛尼作为圣杯会的重点目标,他的监视者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受到精神催眠的人,而是圣杯会的正式成员。
只要抓到他,克雷顿·贝略就有信心让他吐出其他人的位置——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他坐马车回家,从书房的雪白墙壁上取下一只后膛装的巨大步枪。
它有黝黑粗大的金属枪管,高贵的红木枪托,华丽的镀金纹饰从前往后遍布全身,全长和克雷顿的身高相仿,立在地上和他的眉毛持平。
这是最新式的火药武器,名为“征服者”,是伴随着罗伦战争荣誉勋章的王室赠礼。
枪管里有膛线,有效射程长达四百码,一枪就能将肢体打断。
在罗伦战争后期,一些名为“猎兵”的特殊士兵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就手持着这样的武器,执行远距离狙杀骑兵和军官的任务。
这样的兵种在交战的两国双方都有出现,但是不多。
因为生怕殖民地拥有优良武器后反抗,强国们达成了共识——在殖民地驻扎的军队只能使用原本带去的老旧燧发武器,不能进行武器的换代,克雷顿正是一直使用老旧武器的一员,不过在退伍后有专门练习过新式的武器。
作为近战次数更多的骑兵,他的射击水平当然无法达到精锐猎兵那种发挥出枪械全部上限的程度,但在二百码以内用心瞄准还是能击中静止的人形靶。
而在明晚,他就要用这把枪去狩猎了。
似乎是收到狼人血脉的影响,一想到狩猎,他就心潮澎湃起来。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