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形状刺入肉中,引起唐娜的一声惊呼,她身下的安乐椅猛然摇晃起来。
她正想喝茶,芭芭拉提供的杯子手柄却突然裂开,绽开的木刺扎在她的手指上,鲜血直流,手指反射性地张开,几乎没能拿住杯子,要不是她反应得快,及时将杯子挪远,滚烫的茶水就要毁掉她的新裙子了。
“你没事吧?”
芭芭拉紧张地放下纸笔站起来,她很想过去关心一下这女孩,但一看到对方流血的手指,眼睛和心情就有些不受控制。
哪怕她已经食用过足量的狼人鲜血,新鲜热乎的食物还是会让她目眩神迷。
“我还好。”
唐娜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在扶手上,徒手将手指上的木刺拔了出来。
妈妈教过她怎么处理,她不怎么担心伤口会恶化,只要一点药油和酒,这样的小伤口很快就会无影无踪。
她说清了自己的要求,芭芭拉立刻出门,下楼去拿她要的东西。
似乎是女吸血鬼关门的力度太大,阁楼的窗户在框中猛烈地战栗起来,一整片大的玻璃都震成碎片,因着外面的大风向里倾倒。
唐娜急忙戴上红兜帽,将上半身转过去,用厚实的棉质品抵御玻璃碎片的袭击。
那些泛着光的玻璃碎片就如同细小的刀刃那样切上身体,还好克雷顿在穿着上极为讲究,运用斜织密编技术织成的黑羊毛呢大衣不仅能防雨水,一般的刀刃也能挡下。
来自超凡者的直接攻击当然不行,可只是应付女占卜师破碎的水晶球还是绰绰有余。
朱利尔斯那里还有的忙。
在他对面,那个吉尔达女人放出来的杀人兔子仅存最强壮的那四只,其他都躺倒在地,男巫身边漂浮着众多肉眼可见的浓厚粉尘,似乎正是它们失去行动能力的原因。
他左突右支,试图用一把兽角打磨的短刀刺杀女占卜师,但那四只兔子轮流放箭刺矛,让他没法上前。
好在男巫的紧身胸衣起到了正面效果,他纤腰楚楚,只是不断侧身就很容易地躲避那些攻击。
这幅场景让中尉看不下去了,他喊叫起来。
“朱利尔斯,你快点把她杀掉!”
同时应付三个人给了他很大的困扰,他不得不四处转向应付敌人,还有兔子的冷箭。
从战斗开始的时候,天上的阴云不巧地被吹散了,后面看起来和月亮也相差无几的微冷夕阳却成了他变身的最后束缚。若非如此,他早就打开突破口了。
那些人立的兔子虽然看着肌肉发达,但体型最大也不超过一条狗,力气肯定比不上成年人,挨上两下也不会死。
朱利尔斯要是把那女巫杀了,便可以回来帮自己了。
他的催促起了效果,男巫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吉尔达女占卜师身前的兔子再次张弓搭箭对准朱利尔斯,另两只手持长矛迎上去,去没料到克雷顿在侧翼发起进攻,他挥动长鞭抽在其中一只身上,被击飞的身躯又撞散了其同伴的阵型,男巫趁机上前挥洒催眠粉雾,只是吉尔达女人也不甘示弱,掏出一条硬邦邦的蛇棍和他扭打在一起。
看到中尉转头支援另一方,旁边的马戏团长以为有可乘之机,再次挥舞钢刀逼近,却没想到这是个陷阱。
克雷顿的余光一直注视着他,右手舞动长鞭驱散其他马戏团成员的同时,左手单持着双手长斧轻松地斜上撩去,将马戏团长的上半身砍了下来。
那披着长袍的上半身直直向前翻倒坠地,却没有鲜血和内脏流出。
形状怪异臃肿的下半身又往前走了几步,扑倒在地,从里面狼狈地爬出一个胡子剃得光光的矮人来。
克雷顿急于制造一个空缺,他右手再次向后一抖,左手的长斧劈向矮人,两张镶嵌金属边的纸牌却飞向了他的眼睛,逼他后退,接着又是一股白烟从侧面喷出,等他再次看清地面,驯兽师已经带着团长消失了。
在他背后,小丑奋力掷出了一枚匕首,在克雷顿回身下意识格挡的同时一个矮身冲刺,刀刃朝着中尉毫无防备的小腹刺去。
然后他就死了。
鲜血从克雷顿的嘴角淌下,划过小丑的面庞,仿佛两行血泪。
那奇装异服下的身体虽然还直立着,但维持平衡的却已经不再是他的双腿了。
克雷顿微微弯腰,半兽化的狼人头颅从他的肩膀上探了出来,下颚最前方的两枚犬齿深深地插入小丑的眼窝,它就这么咬穿了这个男人的头颅,将他叼了起来,然后转身,将尸体吊在胸前示众。
这怪诞凶戾的一幕让马戏团的成员都几乎失语,手上动作变形,做不出有效的攻击。
“他是个狼人!”驯兽师惊呼,他目睹了克雷顿脑后头发转化为鬃毛的全过程。
吉尔达女人抬头看天,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太阳下山了!”
不知何时起,太阳收敛了最后的恩惠,藏入那深暗的天幕后去了。
这个时机他们没有把握到,但狼人凭借本能就发现了机会。
马戏团的成员几乎丧失了斗志,谁都知道狼人这样的月之眷属在夜晚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而他们已经折损掉一个人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猎物的鲜血和脆弱表现激发了狼人的狂性,克雷顿的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在飞速膨胀着,想要完全地进入兽化状态。
“别变身!”朱利尔斯大喊,他担心克雷顿彻底发狂。
克雷顿冷冷看了男巫一眼,但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变身本能,他没有进一步兽化,但也没有解除半兽化,他一甩脖子,将小丑的尸体抛向马戏团长,
第173章 火中警示
克雷顿没有亵渎尸体的想法,他只是想把小丑还给马戏团的同伴。
可惜马戏团长并不领情,那矮小的家伙灵敏地躲过同伴的尸体,他脸色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着,以为这又是什么诡计。
然而克雷顿只是在对面站着,没有继续进攻。
这给了他们另一种希望,驯兽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我们,还能够和谈吗?”
中尉冷漠地看着他:“上一次,你们拒绝了我的提议,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狼人只是在等待伤势复原而已。
在他兽化的脸上,被烧伤的皮肉正在缓缓蠕动向外催生毛发,肋下的穿孔也渐渐缩小。
吉尔达女人看出了他的想法,尖叫起来。
“先帮我杀了这个男巫,然后一起对付他!”
她脚边那四只最健壮的兔子突然又爬起来,将朱利尔斯团团围住,似乎刚才的昏迷只是用来诱骗他深入的陷阱。
眼看朱利尔斯陷入危局,克雷顿再次挥动左手,长鞭缠住那女巫的脖颈,绞索般收紧,将女人的身体拽倒,没有了小丑的牵制,他的许多动作都不再有顾忌。
失去了操控的兔子再次摔倒在地,男巫将匕首刺进那些毛茸茸的身体,传出的却是陶土碎裂的声音。
克雷顿收回左手,女巫被长鞭拖向他,在湿润的土地上犁出一条沟壑。
她握住脖子边缠绕的鞭索用力挣扎。放下的蛇棍也突然活了过来,它顺着女巫的脖子一路往上,攀附着长鞭向克雷顿的手爬去。
克雷顿不确定它是否有毒,不得不把鞭子扔掉了。
女巫一解开束缚,就涨着脸爬起来,驯兽师和马戏团长各自拿起一把钢刀扑来吸引克雷顿的注意力,好让她恢复状态。
蚊群屠戮者的斧刃更改目标切削向驯兽师,矮人挥舞钢刀上前,用武器的护手格挡住长柄的部分,斧刃停留在驯兽师脸前,照出一张惨白的脸。
马戏团长的力气不小,克雷顿竟不能把武器压下去,他一脚踢在矮人的胸口,将其击退,接着又是一记横扫。他注意到矮人眼里只有闪着寒光的斧刃,疏忽了对占卜师的保护,而驯兽师又太靠后,一次大范围的挥击或许能够建功。
眼见巨斧朝自己而来,那个吉尔达女人再次尖啸一声。
之前被她投掷过来的水晶球碎片突然从地上密密麻麻飞起,扎进克雷顿的腿部。
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害,克雷顿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流血,但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还是让他趔趄了一下。
女占卜师因此得以逃出蚊群屠戮者的追击,刚刚爬起来的矮人却倒了大霉。
他本来举着武器想要截停克雷顿的挥扫,好给驯兽师创造机会,但这一下攻击却受到了同伴的干扰,斧刃行进的轨迹高度矮了一些,超出了他的预期,于是正正好好切掉他高举的一只手。
感受到血液的芬芳,蚊群屠戮者的刃处金色铭文渐渐被赤色替换,斧柄处再次伸出荆棘插入克雷顿的手腕,形同血管的涨缩起来,如同吸血鬼般向持有者体内导入新寻觅到的血肉力量。
这阵阵暖流和敌人恐惧时散发的气味让克雷顿振奋不已,少许缓解了体内似火的饥饿。
他再次抡起巨斧,趁势向虚弱的矮人攻去。
驯兽师冲上前再次架起钢刀,试图为他的团长挡下这一击。
然而饱吸鲜血的蚊群屠戮者重量激增,这一击的力度和他之前接下的攻击完全不一样。他手里的钢刀被直接打断,嗜血的斧刃从头顶切入,且随着吸血,它的重量还在不断增加,甚至超出了克雷顿人身力量的驾驭范围,仅靠重力和惯性就顺滑地将驯兽师劈成两半。
矮人站在这可怜人的背后,他从那竖直的间隙中不仅见到了鲜活蠕动的内脏,还见到了凶手那充满兽性气息的怪异头颅。
他扶着断臂转头,想要确认另一位同伴的安好,但他的希望落空了。
女巫正朝着克雷顿伸手,似乎打算再一次施法救护自己的同伴,但绿发的男巫已经站在她的背后了,兽角的匕首刺穿了女人的腰部,兜帽下的脸庞看不出有多痛苦,但匕首的尖端已经从前面突了出来。
短短时间内,所有人都死了。
马戏团长陷入了癫狂。
他尖叫着从战场中央从头到尾完好无损的桌子下方穿过去。
中尉要再一次举起蚊群屠戮者给予矮人致命一击,但倍增的重量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他一时间没能把斧子拔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矮人经过桌子下端。
然而那双短腿在土壤中踩出一个坑,这个坑洞的出现导致了另一片土壤的垮塌,一根桌子腿陷了进去,桌面向外倾斜,上面依旧明亮的油灯顺着斜坡滑下,燃烧着火焰的热油就这么浇灌在矮人的背上。
马戏团长之前佩戴的假身里也藏着许多燃油,它被克雷顿劈碎后,有不少存货溅在矮人身上,此刻一并燃烧起来。
但他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只是两眼看着前方,跌跌撞撞地从克雷顿身边经过。
“原来是这样!它的力量是厄运!厄运!”
矮人口齿不清地喊着,声音如同乌鸦丧子那样嘶哑哀恸,火焰在他的头发和背部熊熊燃烧着。
克雷顿也为他此刻的气势所震慑,没有追赶上去。
当然,他也不需要再追赶了,马戏团长并没能走进密林。
那矮小的身影走出没多远就倒下了,只是火焰还在他漆黑的尸体上燃烧着,光芒照亮了林前空地,仿佛一具人形的火炬。
克雷顿并非没有见过在战斗中发疯的人,但这个矮人死前的呼喊声充满了恶意与解脱,他此前从未见过两种矛盾的情感交融,这份临终遗言同时又包含了诅咒的意味。
他看向朱利尔斯,希望男巫对这个现象给出自己的解释,然而朱利尔斯并没有关注到这件事。
男巫只是贴着他的刺杀目标,甚至允许那个吉尔达女人靠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倒下。
是的,她虽然快死了,但现在确实还活着。
克雷顿放下斧子,空着手朝他们走过去,同时收敛自己的半兽化外形。
朱利尔斯的神情堪称悔恨,他看到克雷顿走来,脸上勉强挤出几分轻松,口中说出的却是道歉。
“抱歉,我才知道杀人那么难。”
“第一次杀人?”克雷顿问他。
朱利尔斯沉默地低下头。
就在他的怀里,这个将死之人的心脏还在跳动着,甚至与他的节律相同,然而就因为那一刀,她现在要死了。
他在长老会见过别人杀人,也协助过克雷顿杀人,因此一直以为杀人是一件简单的事。
直到现在,他亲手刺穿了一个人,感受到这生命的温度在自己手里渐渐消逝,心里才萌生出一种后悔,乃至不知所措。
即使对方刚才正试图杀了自己,是必须消灭的敌人,朱利尔斯仍然无法忘怀这种残酷的感受。他们的心跳一样快,这在神秘学中几乎算得上一种灵应,但这个和他相似的生命就要死了,并且是他亲手杀死的。
克雷顿喘了口气,他走到男巫面前,轻轻摘下濒死女巫的兜帽,露出下面痛苦苍白的脸来,吉尔达女人的这副状态即使还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他稍作端详,记住了这张脸,随后伸出手迅速地拧断了她的脖子。
“这个算我的。”他说。
朱利尔斯惊愕地抬头,看到克雷顿的背影蹒跚着朝其他帐篷的方向走去。
“我去找点食物,你先打扫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