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少主想了想，认真答道：“菲利波阁下和那几位骑士，皆是自幼便追随父亲的亲侍，绝不会背叛家族。
他们以帮助阿瓦隆的名义，加入莱昂阁下的骑士团，如果被拒绝，那么就明明白白证明了莱昂阁下心中有鬼，所谓的难处不过是个说辞。
而若他接受，那么父亲您的亲信，今后也能够光明正大的盯着那骑士团内部的一举一动，未来真发现有什么不臣之举，到时候您再勒令处置也不晚，有理有据更不会寒了其他家族封臣的心。”
听着长子的思考方式，厄利弗并无斥责之意，但也并无赞许。
他摇了摇头：“费奥多，你的说法从结果和手段上看没错，但我不希望你一直以这样的心态去看待此事，与英雄交往，过于钻营心计斤斤计较，无形中就失去了驾驭世间英杰的心性。
此事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莱昂对我叫苦，我则给予他尽可能的帮助，他是坦荡之人，我亦坦诚相待，彼此是君臣，更是朋友。
我可以确信，当看到我派去的家族骑士，莱昂只会感激和惊喜，绝无担忧所谓的监视，并非他意识不到你所想的手段只是他本就没有你所顾忌的试探与骄纵之心，我和他一来一去又是一份真诚的友谊，也是无言的默契，而非彼此试探。”
厄利弗对自己的长子告诫道：“猜忌生于多疑，多疑会毁掉弥足珍贵的信任，保持忧患之心是好事，备下措施同样明智。
但你要分清自己对何人该保持警惕，对何人该待以豁达，识人擅辨之心，是身为君主比勇武和才学更重要的能力。”
费奥多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又不禁疑惑：“可父亲，若您此番批准了莱昂阁下的申请，其他封臣也有样学样，和各个领主建立所谓的骑士团怎么办.”
“那不是好事吗？”厄利弗哈哈一笑。
“莱昂一定会接受我派出的骑士，这样一来，其他几位男爵将来若也有此意，不管是以骑士团的名义还是别的方式，自然也没有丝毫理由，能拒绝我派遣的亲随前去‘协助’，大家若都愿意帮家族养兵养僚，我为何不许？”
费奥多恍然，似乎理解了父亲的言下之意。
家族虽然无力独自统治如今偌大疆土的每一寸角落，必须分封诸位功勋之臣划地安民。
但如果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给每个封臣身边都插上眼线，反倒是加强了对几位男爵的控制。
既然首功之臣都没有拒绝家族派遣的亲信进驻，那其他领主将来产生不臣之心，又凭什么对此抱有怨言？谁能比那个莱昂男爵的功劳更高吗？
处理完了自身能够协助的部分琐碎事务，费奥多起身向父亲和母亲告辞。
厄利弗放下记录有格莱德郡往年财政项目的卷宗，揉揉眉心。
他虽看得懂乌利亚文字的文件，但毕竟不是习惯的母语，长时间盯着，实在感到比冲锋陷阵还头疼。
一旁的阿德琳娜夫人理好文书，来到丈夫身后帮他揉动肩膀。
厄利弗不由拍拍妻子的手背：“费奥多还是和市政会的那些官僚们待得时间太多了，精钻权术并非坏事，可少了几分英雄气，将来我怕他和家族诸臣心生嫌隙。
往后再有战事，还是带他多去前线历练为好，与将士们多多相处.连‘老龙’生的那娇滴滴的伊妮丝殿下都能踏上战场，我儿可不能连柔弱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阿德琳娜闻言听不惯，没好气的捶了一下丈夫，为自己的孩子辩护道：“费奥多生下来就体弱，差点夭折，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们这些大老粗一样肆意驰骋疆场。
还有，不要总是频繁在费奥多面前那样盛赞莱昂，我和你一样喜欢那孩子，可你也总得顾忌一下咱们长子的自尊。
费奥多从小心思就重，以前就极为羡慕戴维能够随你出征，如今周围又多了一位年龄相仿，被那么多人赞美的年轻英杰，难免会对莱昂那孩子产生嫉妒。”
“嫉妒？从何谈起？这么严重？”厄利弗愣了愣。
“亏你刚才还教导费奥多识人，结果连自己儿子的心情都摸不透。”阿德琳娜揽过丈夫的脖颈无奈道。
“我这些年到处奔波，倒是和费奥多相处少了。”厄利弗讪笑。
但他随即再次向妻子确认：“你说真的？我记得费奥多同莱昂也没见过几面，怎会产生如此荒唐的狭隘心思？”
阿德琳娜不由叹道：“你先后几次让他在宴会上结交莱昂，他又哪一次不是和莱昂只聊上两句，就匆匆避开？倒是戴维对莱昂格外热情憧憬。”
知子莫若母，长期的朝夕相处，她怎会看不出来长子的情绪。
兴许莱昂若是个年岁差别很大的英杰倒也罢了，可两人年纪相近，对比之下，无力沙场建功的费奥多，会对周遭人不断盛赞的同龄人产生烦忌，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阿德琳娜为配合丈夫远离了法罗里斯一段时日，直到最近在格莱德郡一家团聚，才发现长子心态上的失衡。
“这怎么行，身为家族继承人，下一代统治诸臣的君主，没有容人之量，嫉妒自己未来封臣取得的名望.像什么话？”厄利弗回忆方才的对话，怪不得感到长子那番应答中倾向性格外明显。
“你可别如此训诫他，不然只会适得其反。”阿德琳娜提醒道。
“当然，我明白，年轻人总是有叛逆之情。”厄利弗点点头，让妻子放心。
既然知晓了长子因长期驻守后方，没能建立起强大的内心，如今弥补倒也不算太晚，正好格莱德郡事务繁杂，可以让他作为许多政务的代行者，巡管领地，在其擅长的领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严和自尊。
阿瓦隆堡外的城镇街道上，一个个路人探头探脑的张望领主带回来的队伍。
那些来自塞尔瓦的士兵当然没啥稀奇的，这段时日来来往往的军队都让此地的领民看麻木了，反正大多数也只是在南边的军营歇息一晚，就匆匆行军南下，打扰不到阿瓦隆的开拓民们。
但今天不一样，领主军队旁这些穿着铠甲身高也才到常人胸肋的大胡须“矮敦子”，叫人新奇。
街头巷尾，从窗口探出脑袋的居民们只要是听过民间故事的，大多能猜到这些人的身份，有关矮人能工巧匠的传说，如今还没有像伊苏兰精灵那样鲜为人知。
莱昂等人在前方带路，没有特别让身后的矮人矿队隐藏行踪。
毕竟这一行几十个彪形体硕的矮人，除非把他们统统囚禁在地牢里不见天日，不然吃喝拉撒怎么都不可能藏得住，况且强硬的逼迫这些短爷限制自由，降低了好感度，反而会增加后期交涉的难度。
哪怕不论这些赫拉恩人懂得的技术，就算是他们中最普通的，也是锻造技艺远超寻常人类的工匠大师。
来自千年前时代的短爷，在这个世上属于行走的稀世珍宝，去哪都是香饽饽，就算是各国王室，也会把他们好生好养的奉为座上宾来款待。
进入城堡，莱昂叫仆从带着一大批矮人“穿越者”们前去休息，接着同瞠目结舌的阿泽瑞恩，商议起此行的发现。
比起那掺杂着普通铁矿和优质乌晶铁矿的巨大矿场，还有这支带回来的古代矮人矿队，灵脉矿反倒是这一趟最小的收获。
当然，前两者对他而言同样也是极为烫手的山芋。
思忖着明天如何同那个叫赫姆的矮人头领详谈，莱昂让阿泽瑞恩尽量先稳住他们，自己立刻赶到法师塔内找到萝拉，寻求建议。
“.赫拉恩人。”宝座上，法师小姐脸上出现了些许感慨：“他们倒是倒霉，我都有些同情了。”
“同情？”
莱昂挑眉，意外于萝拉的说法，他自己虽然惊讶于跨越千年的沧海桑田，但法师小姐本身作为千年前时代的人，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吗？
“是啊，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萝拉依靠在宝座上，纤细的手指漫无目的卷着发梢把玩起来。
“虽不知他们的具体启程时间，但瞧如今这个时代的情况，赫拉恩之王乌弗加德，在我死后数百年内，恐怕就已经召集全族，一起离开了这片大地，你带回来的那些身陷类灵地场，错过时间的赫拉恩矿队，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批.也说不准，没准大陆哪个角落还有类似情况的遗民呢。”
什么？离开这片大地？
莱昂听得微怔，他本来还以为传说中的那些矮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跑到在世上的某个犄角旮旯隐居避世。
合着，又是一个举族穿越的智慧种族？
等一下。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远古伊苏兰精灵们走了。
洛雷利特文明消失了。
赫拉恩矮人也集体开润.
可这片大陆虽谈不上太平盛世，但自然环境也称得上鸟语花香，不至于人厌狗嫌到这种程度吧？
194.第190章 冈格尼尔
第190章 冈格尼尔
宝座上的萝拉忽然放下了被自己卷来卷去的发梢。
“不对.仔细想想，以阿芙洛丝的性子，虽不那么在乎众生的安危，但也不至于放任他人被自己的事所波及。
她既然在发动塑造涅蒂牌的大魔法前，就遣散了近卫疏散民众，那这么近的距离，派人通知赫拉恩矿场提前撤离，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将雪发拨到肩后，法师小姐坐直身体，否定了刚才的感慨：“这些遗民要么话里不实，要么就是底下的矿场工人也不知情，他们的矿主，怕是打从一开始就挖过界了，肯定是瞒着格尔文那家伙在地下偷矿。”
“这样吗？可是那领头的矿队护卫说，他们有格尔文国王批准的契约文书，在森林地下合法作业。”莱昂疑惑道。
萝拉摆摆手：“有文书是一回事，怎么借着文书上模糊的条款，进行擦边解释又是一回事，别被那些矮个子憨厚的外表骗了，他们可不是老实人，尤其面对各式各样矿藏的时候，更加贪婪。
上古纷争时代，要不是洛雷利特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这些矮子可曾傲慢的认为身为奥姆洛斯之子，天底下所有的矿藏都该属于赫拉恩人，简直比我们这些法师都狂妄。
而即使是后世安分下来，这些矮子也不是第一次在契约上玩文字游戏，呵~不过这回那几个倒霉蛋作茧自缚了。”
仰头靠着宝座，她晃晃脑袋，心想也是，阿芙洛丝在格尔文那家伙的治区，瞒着自己做这些事格尔文肯定知晓一二。
那他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赫拉恩人挖到这处地脉下面？
万一破坏了此地灵脉的流动，怕等不到类灵地场降临，阿芙洛丝都会火冒三丈的亲手宰了这些矮子
莱昂听着法师小姐的推测，叹道：“不管怎样，这些矮人违不违约，也是千年前的过眼云烟了。”
那所谓的“埃德尔矿业商会”早就没影，奥莉薇娅的那位先祖，如今也无法从坟墓里爬起来，就偷矿的事找矮人算账。
他继续向萝拉寻求建议：“这些幸存的矮人想返回大陆北方的群山故土寻找同胞，可既然你说他们的同族早就从这个世界上走光了，估计去了也是白去。
要是能留下这批人在阿瓦隆居住，肯定对我帮助巨大，你有什么好的说辞，能助我劝动他们定居下来吗？”
宝座上的萝拉无可奈何的摊手道：“赫拉恩人的性格比龙蜥还倔强，靠你自己说没多大用处，他们不亲自回故土见见的话，绝对不会轻易相信所谓族人离去的事实。
赫拉恩之王的计划，在实行前是严格保密的，全大陆只有包括我在内少数几人知晓，不过若你将他们带到我面前，我亲自试试，如果他们能相信我的身份，兴许会考虑留下。”
莱昂闻言，摸着下巴皱了皱眉，考虑起得失。
他愿意让奥莉薇娅、考维斯、阿泽瑞恩、洛哈克四人知晓萝拉和法师塔的存在，是因为无比信任自己的恋人和三位生死与共的兄弟。
但那些矮人遗民，谁知道是不是大嘴巴。
思来想去，莱昂不想对外人暴露萝拉的存在，矮人工匠价值再大，也比不上萝拉与自己家人伙伴的安全。
明天尽力而为吧，哪怕没法挽留全部，能雇几个人留下也不错。
没准其他离开的矮人，等发现当真找不到同族，还会回来阿瓦隆领，毕竟沧海桑田，自己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如今这个时代为首个能确认为友善的势力。
而且，若能让几个矮人住下，其他人只要还想繁衍族裔，不想未来孤苦伶仃的看着同伴一个个逝去，直到赫拉恩彻底从世上灭绝，就肯定不会舍弃仅剩的同族。
没错，就靠这些人也能繁衍族裔。
五十多个赫拉恩人，理论上不再出什么大意外的话，未来一点点扩张族群也勉强够了。
虽然和其他人类有生殖隔离，但这批大胡子矮人矿工里，同样有不少能够生育的“女矮人”存在。
尽管在大陆民间的传说中，矮人只有男性，后代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可实际上，莱昂看过法师塔内的生命学卷宗，知道那完全是误解。
只是因为，女矮人在外人看来，除了衣服下的器官，以及鼻子比男矮人小点以外，外表特征根本与男矮人没有多大分别。
长长的胡须络腮环面，大脸盘子豹头环眼，粗犷的嗓门，壮硕如岩石般的腱子肉，连胸部，都是和雄性一样结实的muscle，格外强而有力，矮人的婴儿可无需像普通人类幼崽一样哺乳，他们生下来就能喝酒吃肉.
听莱昂说不想暴露她的存在，萝拉点了点头：“那就随你咯~”
莱昂看着她，实在忍不住心里憋着的好奇：“话说回来，你知道远古的精灵，还有后来的矮人，他们都举族去了哪里吗？”
法师小姐摇头：“我过去并未特意关心过他们的去向，虚空浩渺，他们想去哪，本就与我无关。”
莱昂皱眉又问：“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
“.”面对这个问题，法师小姐依旧如过去一样，回以了沉默。
不知是不愿说，还是不知道。
莱昂叹了口气，小老师这个反应，他也没法深究。
然而想象力却让他脑中止不住的狐疑。
一个个有能力的古代文明接连消失，脚下的这片异世界，未来该不会要遭遇什么可怕的灾难吧？
比如说，观测到了某个小行星正热情的朝这颗星球奔来，即将给这个世界来一发天地同寿？
又或者，什么远古大魔王即将苏醒毁灭世界？
上辈子玩过的诸多游戏，还有许许多多影视小说作品，让莱昂浮想联翩，心里有些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