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裘德拉对面的马克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脸上带著幸灾乐祸的表情。
裘德拉刚抬起手臂,安格尔就又大声叫道:“不许擦!”
前者只能僵硬地放下了手臂。
喘著粗气的安格尔就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让你去发布会打探消息,结果呢,你打探到什么了?只知道围著丹妮丝那个婊子转悠是吗!?”
裘德拉的心情糟糕极了。
闷头修炼十几天、却突破四阶失败的安格尔男爵,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所有火气全都发泄到了他这位长子身上。
深深吸了口气,裘德拉握紧拳头,低头看向地面。
他不喜欢被安格尔训斥,尤其是对面坐著马克的时候,但事情却不会因为他不想就不发生。
他只能忍耐。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安格尔骂够了,这件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但今天的安格尔尤其暴躁:“我在问你话呢,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嗓子哑了?!”
忍受著脸颊上的刺痛,裘德拉低声分辩道:“不是我不去打听,只是……只是从上次那件事之后,贵族们都不愿意和我交流!”
“他们不愿意和你交流,你就没有法子了?”安格尔怪笑一声:“你裘德拉先生的自尊就那么珍贵,把整个沃顿家族都给比下去了?”
“不会吧?”
说著他一指坐在一旁的马克:“你弟弟也是沃顿家族的一员,他怎么就能够在会场待了六天,问够了情报才回来?”
马克闻言,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只是发自内心地尊敬父亲大人而已。”
其实这六天的时间里,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喝酒和欣赏节目,但贵族们的嘴又不会那么严,一点点流言,足够他向安格尔交差了。
“学学你弟弟!”安格尔喘了口粗气,继续质问裘德拉:“你都能和格里菲斯家族的那个贱人谈笑风生,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和咱们家没有利害关系的贵族,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裘德拉低声说道:“丹妮丝不一样。”
“竟然学会顶嘴了?!”安格尔抬高了声音:“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啊?你有今天这种臭名声,都是因为我。你觉得,我非但不体谅你,还处处为难你,不配做一个父亲,对不对?”
对,对极了!
裘德拉心中在疯狂地咆哮著,但脸上却没有一丁点表情:“不是的,男爵大人。”
“不是?我看就是这样!”安格尔俯在桌子上,上身前倾死死盯著自己的长子:“所以,你才会跟那个格里菲斯家族的寡妇勾搭在一起,用她的钱来收买人心,为的就是推翻我的统治,坐上我的位置,对不对啊!?”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裘德拉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难道父亲他发现了我和雷文的密约!?
他手上有了证据!?
他瞪大了眼睛,余光扫过安格尔和马克。
前者满脸怒意,死死攥著拳头,一双眼睛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
后者表情平淡,但嘴角却带著压抑不住的笑容,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充满了戏谑和得意。
不、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现在松口,我一定会被剥夺继承权,而马克这个“好弟弟”更绝对不会放过我!
他吞了口唾沫,滋润过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干涸的喉咙,强压著砰砰跳动的心脏说道:“男爵大人,我敢对光明之主起誓,我从来都没有这种对您不恭敬的想法!”
“敢做不敢当的垃圾!”安格尔怒极反笑:“你要是敢于承认,还算是有点勇气,非要我把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你才肯认罪吗?”
裘德拉绷紧了面孔:“我没有做过!”
“那就真是太奇怪了。”马克盯著自己的指尖,不阴不阳地说道:“难道发布会上,你对雷文举杯敬酒致意的事,是我看错了?”
低垂的头颅下,裘德拉的瞳孔骤然收缩,感觉全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马克,竟然会露出如此致命的獠牙!
这一刀几乎是捅在了他的心脏上!
一时间,悔恨之意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我怎么就能做出这种蠢事的!?
安格尔冷声问道:“说啊,怎么不说了,难道连嘴硬的力气都没有了?”
裘德拉咬紧牙关,头脑飞速转动。
到底该怎么办?
他对雷文举杯是一个无可推翻的事实,在这方面没有辩驳的余地。
事到如今……只能咬牙死扛!
想著安格尔的脾气,裘德拉深吸口气,说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男爵大人,我……真的没有和格里菲斯家族勾结,之所以给那只小蜜蜂敬酒,是因为我想让他知道,沃顿家族的男人,不是他能够欺负的!”
这句话反而让安格尔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意外:“哦,你真是这么想的?”
裘德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自己还有继续辩解的余地!
“千真万确,男爵大人!”
裘德拉心思电转,马上抬出了另一个事实:“那个所谓的‘发布会’举办了整整6天,如果我真的和格里菲斯家族有所勾结,绝不会第一天晚上就回来的!”
“父亲大人,别听他给自己脸上贴金!”眼看安格尔的态度出现了动摇,马克立即添上了一把火:“我这位兄长不是不想留下,他当时围著丹妮丝在转,就差没摇尾巴了!”
“结果雷文一到,直接让他滚蛋,他竟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真像条狗一样跑回来了,简直就是在给咱们沃顿家族丢脸!”
“不是这样的!”裘德拉嘶声说道:“男爵大人,我不是胆小,而是谨慎!当时所有贵族都在看著我,不管我说什么,都会遭来潮水一样的谩骂!”
马克嗤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顾忌你自己所谓的‘名誉’?”
“我的名誉,无关痛痒!”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裘德拉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仿佛是亲手撕碎了自己的自尊。
底线一旦突破,很多本来说不出口的话,就不再是问题了。
“我裘德拉,毕竟是沃顿家族的一员!个人遭受谩骂不要紧,重要的是,那会连累沃顿家族、连累男爵大人您一同受辱啊!”
马克没想到裘德拉也忽然学会了讨好父亲大人的精髓,口不择言地说道:“兄长大人,你又想把自己的名誉和父亲大人的名誉捆在一起吗!?”
“都别吵了!”安格尔一拳捶在桌面上,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
虽然不喜欢大儿子,但安格尔也知道,裘德拉并不是个傻瓜。
大庭广众,他不可能和丹妮丝谈什么秘密交易。
而要是真与格里菲斯家族勾结,作为最适合接洽的场合,雷文也没有理由把裘德拉从发布会中赶出来。
而且他也得承认,在那种场合下,裘德拉什么都不做、隐忍下来,的确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想到这里,对于如何处置裘德拉,安格尔渐渐有了决断。
一开始刚听到马克的报告,他是真以为裘德拉吃里扒外,恨不得立即废除长子的继承权。
但现在,既然排除了这个嫌疑,就没有必要如此处置了。
毕竟马克还太年轻,安格尔自己又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冲击四阶,领地上很多事务必须要交给裘德拉代为处理。
真要是废除了裘德拉的继承权,铁炉堡的运转可能都会出大问题。
“裘德拉,我对你很失望。”安格尔叹了口气说道:“身为长子,你本该起到表率作用,结果这一次发布会,又是马克担起了本该在你肩膀上的责任!”
“本来,我应该罚你一年的酬劳,但念在你还在为家族考虑、没有扩大事态的情况下,就改为停发半年的酬劳,你,有什么意见吗?”
半年的酬劳!
裘德拉心中冷笑著,他弟弟马克什么都不用做,零花钱就多得让人嫉妒;他自己却领著二阶超凡的报酬,每年不过300金币。
都说御人之道是一根大棒,一根胡萝卜。
在您这,大棒抽得浅一点,就当做胡萝卜来用了。
真是大方啊!
但终归这一场危机还是熬过去了。
裘德拉右手重重捶在左胸:“您的惩罚公正无比,我没有丝毫怨言,男爵大人!”
看到他的表现,安格尔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去:“哼,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这一幕把马克看得呆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大人忽然就对裘德拉回心转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是说好了,要废除他的继承权吗?
但马克一直秉承著一个原则:父亲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既然无法继续打压裘德拉,那就要加重自己在安格尔心中的印象。
他抓起放在一旁的手套追了上去:“父亲大人,我还有事情向您汇报!”
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对裘德拉挑衅似的眨了眨眼睛。
裘德拉眉角抽了抽,对此仿佛视而不见。
房间很快陷入了安静。
回想起发布会当天发生的一切,又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裘德拉眼中情绪飞速变幻,怒气慢慢消退,理智重回上风,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自己进入发布会现场的时候,心态就不对劲,因为没有了雷文这个债主的压力,表现得过于放松了,以至于做出了敬酒致意这种事。
“雷文……难道那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隐患?”
怪不得,雷文那时候没有理会自己,他当时要是真的表现出了善意,那今天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的!
一股后怕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裘德拉的里衣。
他的情绪从愤怒到疑惑,从疑惑到惊愕,又从惊愕变为恍然。
“所以,雷文才会故意激怒我,让我离开,为的就是做戏给马克看,洗清我的嫌疑!?”
“他才二十岁啊,怎么可能……”
是丹妮丝的主意?
可自己进入会场的时候,她并不在大厅里啊。
一时间,裘德拉对雷文生出了一丝钦佩。
但更多的还是痛恨。
雷文啊雷文,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完全可以派人告诉我、暗示我,偏偏却选择了辱骂我!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你呼来喝去的仆人,还是你的棋子?
想到这里,裘德拉的拳头猛地落在了桌子上:
“雷文,你才是贱民出身!”
正被裘德拉念叨的雷文,在地牢里猛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两头半魔兽化家猪的尸体被抬了出去,一具丝毫不显逊色的肥硕身躯被伏拉夫一把推了进来。。
看著那两只五官狰狞的猪尸,维斯冬咽了口唾沫,随著砰一声地牢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男爵大人,饶命啊!”
冷汗顺著他的额头汩汩流下,粗重的喘息回荡在地牢里。
自打从蒙恩城回来,他就一直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