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
他本来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些贵族都在聊些无聊的东西,连八卦都没有,约翰子爵的话点醒了他——贵族间是有等级差异的,如今雷文名为男爵实为子爵,他不引领话题,别人怎么敢开口?
想通了这一点的雷文摇头一笑,转移了话题:“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新领地那边忙完了?”
“差不多吧,农奴已经清点完毕,最多一两个月就能运过来。”约翰子爵道:“所以我才会回来,参加老朋友的葬礼,也顺便监督一下雪枫领的搬迁。”
雷文缓缓点头,雪枫领虽然已经交换过来,但那毕竟是约翰子爵世代居住之地,除了库藏、农奴之外,祖先的陵寝也要迁走,这需要一段时间。
“现如今费舍尔死了,他的继承人能力并不出众,声望也极差。”约翰子爵继续道:“我走之后,整个雪枫郡,就以你的声望和实力最强,郡长这个职位,应该不会旁落。”
雷文问道:“您当了那么久的郡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教我的?”
“你比我聪明,细节上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约翰子爵笑著摇头:
“不过就算是在西北五郡里,雪枫郡也是最靠近边陲的一个,对外交通是重中之重,有几个人你需要注意一下。”
雷文看向了正在和人低声交谈的凯特男爵:“首先就是他吧,他的领地毗邻萨弗里郡,看守著通往霍维城的商道。”
“凯特男爵你也认识,我就不多说了。”约翰子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正要注意的这位。”
顺著约翰子爵的手指看去,雷文看到了一位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材略有臃肿,看起来和气极了。
“那是泽易男爵。”雷文点出了他的名字:“他好像是跟著费舍尔的那些贵族中第一个撤下来的,损失也是最小的。”
约翰子爵道:“没错,泽易男爵以精明著称,要不是领地紧挨著费舍尔,也不会跟他一起走。想要拉拢他,你可要多费点心思了。”
“至于其它贵族,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熟悉,大多数都是庸人,不足为虑。”
雷文心中渐渐有了计较,泽易男爵的领地紧挨著希波克郡,看守著通往蒙恩城的商道,拿下他,雄鹰领才能够更好地发展。
就在两人谈话的功夫,裘德拉已经带著一双儿女回到了大厅,这意味著葬礼即将正式开始。
本来在闲晃的贵族们纷纷落座,雷文也和约翰子爵道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与此同时,雷文目光扫过全场,注意著每一处细节。
安格尔的棺椁摆在大厅尽头的高台上,由于大厅面积相对逼仄,纵然一张张圆桌排列得疏密有致,在二百余人规模的宾客面前,还是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也在一根根火把、蜡烛的炙烤下变得湿热浑浊。
由于没有控温法阵,即便是雷文的额头也一片湿润,回到桌旁,拒绝了左手边埃里克递来的酒杯,接过右手边丹妮丝送来的手帕,轻轻擦拭著额头上的汗水。
忽然,伴随沉著的脚步声,一道身影从侧面走廊里迈著沉重脚步走了出来。
他体格雄壮,身高至少有一米九以上,皮肤黝黑,脚步迈动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会动的假山。
这一幕不止引起了雷文的注意,在场贵族也纷纷瞩目过去——因为他穿著一整套附魔板甲。
板甲通体漆黑,胸口上镌刻著沃顿家族的狼头家徽,腰间还挂著一把散发著附魔光芒的宽厚重剑。
这假山般的壮汉走到安格尔的棺椁旁边,躬身行礼,随后站在一旁守候起来。
一阵议论声低低响起,就连丹妮丝也低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穿著盔甲就来了?”
此前被马克“差别对待”,维斯冬心里憋著口气想要证明自己,如今机会来了,立即开口:“那是塞伯隆,安格尔的老狗,跟随安格尔时间最久,二阶骑士,拥有罕见的阴影斗气。”
“他穿著铠甲,也许是安全起见吧,毕竟诺德行省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这也能理解。”
不止维斯冬一个人提出了这种说法,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巩固了这种猜测。
沃顿家族一共有四位受封骑士,此刻又有两位联袂而来。
这两人年纪相仿,都是三十上下,也穿著印有沃顿家族纹章的附魔铠甲。
他们走过马克身边,轻轻点头致意,同样在安格尔棺前鞠躬行礼,一位到塞伯隆身边站定,另一位则站在了棺材左侧。
这一次不等丹妮丝发问,维斯冬便解释道:“这两个人,站在塞伯隆身边的那个,名叫萨里,一阶暴风骑士,据说剑法很独特,可能是精灵一族的传承。”
“另一个络腮胡子、武器是钉头锤的,名叫拜勒姆,一阶腐毒骑士,他们两个都是安格尔指给马克的。”
轰——
大门关上,隔绝了气流,也隔绝了大部分阳光,让大厅里的空气更加沉闷,氛围也更加压抑。
负责关门的骑士穿过人群,黑色重甲光滑的表面反射著烛光,腰间长剑磕碰腿甲,发出清脆的响动。
维斯冬继续低声介绍:“这是裘德拉的狗腿子,名叫亚登,只有一阶,和他的主子一样,都是火焰骑士。”
丹妮丝眼中露出了欣喜的光芒,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能够对沃顿家族的骑士如数家珍,看来这几个月的代理领主,他并没有白做。
伸手要去摸一摸维斯冬的脑袋,维斯冬却缩了缩脖子,歪过头避开了母亲的抚摸,眼神越过丹妮丝,期待地看向雷文。
雷文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绕了绕,那是在示意维斯冬多多思考。
维斯冬一愣,目光再度掠过四位骑士,又看看穿著礼服的裘德拉和马克,眼中露出一丝明悟,低声道:“我明白了,兄长大人,这一次……”
“嘘。”雷文将手指竖在了唇边,露出了笑容:“你知道就好。”
就在这时,亚登走到了拜勒姆身旁站定,冲着棺材深深鞠躬,随后抬脸对裘德拉轻轻点头。
裘德拉走到棺材前,还没有开口,眼眶就已经红了。
他面相众多宾客,深吸口气,朗声道:
“尊敬的诸位绅士们、淑女们,我满怀感激地看到你们来到铁炉堡,参加我亲爱的父亲、帝国男爵、安格尔·奥塔·沃顿的葬礼。”
……
第159章 血色葬礼(上)
大厅里,裘德拉继续慷慨激昂。
“他是一位无畏的战士,优秀的领主,忠贞的丈夫,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亲!”
“他的死,对沃顿家族来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损失,就像狼群失去了首领,再无人能够指引我们如何猎鹿。”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
裘德拉忽然举起手臂,重重敲打在了胸口:
“正如我此前所说,安格尔男爵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他在病榻之上,魂归先祖身侧之前,为沃顿家族指引了新的方向!”
说著,他将手伸入袖中,双手捧起一封文书:
“这是父亲大人的遗嘱,他在死前,将家族托付给了我!”
“我,裘德拉·沃顿,还在!”
“我将秉承父亲大人的遗志——”
砰。
一支酒杯摔打在地上,酒液四溅。
马克站直身体,手指著自己的兄长:
“裘德拉,你难道就不为自己的话感到羞愧?”
“父亲大人不可能把遗嘱留给你!”
裘德拉面容平静,他早知道马克不会如此轻易地认输,他手腕一抖展开遗嘱:“马克,我亲爱的弟弟,请你看清楚,这是父亲大人的笔迹,难道你要质疑父亲大人吗!?”
“我只是在质疑你!”马克的思路丝毫不受裘德拉干扰:“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父亲最宠爱、最器重的儿子,就算是有遗嘱,也该交给我!”
“而且,还有一点。”
他顿了顿,昂起头颅,自信满满地高声问道:“塞伯隆叔叔,你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你来说,我父亲真的会把爵位交给裘德拉吗?”
“……”塞伯隆闷声道:“我尊重安格尔男爵的遗愿。”
马克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裘德拉瞳孔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喜悦,居高临下地道:
“我亲爱的弟弟,对于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
“这是父亲的葬礼,我可以不惩罚你,现在只需要你在父亲面前下跪,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就可以让你继承一部分家业,赐予你骑士的身份。”
马克攥紧了拳头,咬牙看著裘德拉,然后慢慢低下了头颅。
他一步步挪到棺材前,双膝微微弯曲,嘴角勾起了得计的笑容:
“动手!”
话音方起,拜勒姆已经摘下腰间钉头锤,手臂回环斗气灌注,朝著身边的亚登当头砸下!
锤尖包裹著墨绿色的腐毒斗气,带著凛凛破空之声!
基于多年战斗经验的积累,亚登猛然偏头,但那钉头锤却还是流星般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当——
仿佛铜钟敲响,锤头砸在铠甲上,尖钉刺进甲面,使得甲面瞬间凹陷下去,随之灌入的腐毒让肩甲迅速脆化、锈蚀、塌陷!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鲜血随著破碎的铠甲泼洒而出,亚登砰一声跪在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安格尔的棺材,也揭开了这张血色葬礼的帷幕。
“啊!!!!!”
亚登发出杀猪般的痛苦哀嚎!
这血腥的一幕顿时引来了在场女人们的尖叫,丹妮丝浑身颤抖,被雷文一把拥入怀中。
甩开钉头锤上的鲜血,拜勒姆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就要再度举起钉头锤!
裘德拉瞳孔巨震:“塞伯隆,拦住他!”
塞伯隆动了。
却并没有去拦截拜勒姆,而是抽出腰间长剑,大步冲向了裘德拉!
与此同时,马克双膝腾起,抽出佩剑,也一跃向裘德拉斩去!
密集脚步声中,大厅两边侧门打开,冲进来的,全都是铁炉军团的士兵!
大厅里彻底乱了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与桌椅翻到、酒杯摔打的声音混在一处,来宾们慌乱地向门口涌去,都希望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去死吧——”拜勒姆再度抡起钉头锤,朝著地上的亚登当头砸下!
“救我!”
亚登脸上满是痛苦与惊慌的神色,抽出手半剑胡乱扫了一番,朝著后方边滚边喊!
而这时,本该随著塞伯隆与马克脚步冲上去的萨里却忽然脚步错动,半旋转身,长剑从剑鞘中抽出,精巧无比的刺向了拜勒姆的后心!
暴风斗气包裹之下,剑锋镀上了一层青绿色的脉冲,还未曾碰触,凛冽风压便吹散了甲面上的黑漆,露出了斑驳的金属表面,随后锐利的剑锋穿透铠甲,刺入血肉!
空气被压缩成肉眼可见的青色,爆出一连串犹如放屁般噗噗噗的闷响,从剑锋开辟出的孔洞灌入,当剑尖从拜勒姆胸口刺出,狂风带著破碎血肉喷射而出,化作漫天血雾!
战技,暴风突刺。
血腥味儿不可遏制地弥漫开来。
萨里抽回长剑,拜勒姆捂住胸口,艰难转过身来,看向萨里,眼中满是愤怒和质疑!
“抱歉,拜勒姆。”萨里冷声道:“大少爷给的实在太多了!!”
说著,他手腕一翻,犹如穿花蝴蝶般将长剑抽出又反手握住,剑锋向拜勒姆咽喉间横扫而去!
“去死,叛徒——”拜勒姆狂怒嘶吼,双手握著钉头锤横挥而出,目的不是萨里的剑,而是萨里的胸口!
就在这时,伴随著咔嚓嚓的隆响,滚滚热浪冲撞过来,一道炽烈的火幕冲天而起,强烈的冲击力将两人同时抛飞了出去!
只见高台之上,裘德拉双手持握一把火焰附魔长剑,在他面前三尺处,一条火线向远处扩张、延伸,化作一道火墙,又如同切割开大地,将地下熔火勾引出来,火光喷溅,直到大厅中央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