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冬握紧剑柄,高扬锋刃,强行压下心头的不甘:
“第二大队殿后!”
“雄鹰军——撤退!”
维斯冬的吼声响彻战场,却并没能够立即改变战局。
雄鹰军和马贼们早已经不分彼此地混杂在了一起,犬牙交错。
突然间的目的变动让战场比此前更加混乱!
每一个雄鹰军的士兵都开始寻找突围的机会。
怀特没有动,因为他就是第二大队的一员。
如今的他,盾牌坑坑洼洼,长剑也满是缺口,身上的皮甲更是分布著六七条破口,有深有浅,虽然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让原本黑灰色的皮甲被染成了红色。
就在听到维斯冬命令的瞬间,他身边的战友就因为分神,被一杆骑枪刺进咽喉,顿时丢掉了生命跌下马去。
鲜血溅在怀特脸上,寒天冻地之下,显得无比滚烫。
但他却顾不上去擦拭,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早已经满是鲜血,更是因为新的攻击已经到来!
他抬起盾牌,哚的一声轻响,手臂一震,一只飞斧就已经嵌在了上面,斧刃扎透盾面,反射著带血的光。
耳畔有风声传来,怀特面无表情地用长剑格挡下侧面斩来的弯刀,交错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狰狞的笑意。
可他并不在乎,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怀特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现在的情绪。
平静、麻木、漠然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
恐惧离他远去,也感受不到丝毫振奋。
他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完成任务!
怀特微微偏头,让过迎面刺来的一杆长枪,手中长剑贴著枪杆向前削去。
对面的马贼发出一声痛叫,两根手指在半空中跌落,但这并没有影响马贼的动作,抽回长枪再度挺刺。
不得不说,这批马贼的凶悍,远超怀特的认知。
这时候也许应该策马上前,将剑锋送进对方的胸口,但怀特却没有这么做。
他不是骑兵,仅仅只能做到骑马的时候不被甩下去,如今接战,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能够始终坐在马背上。
于是他举起了盾牌。
练习过上千次的举盾动作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让它恰好拦在了骑枪的必经之路上。
咔嚓——
长枪刺在盾牌上,铁皮翻卷,木屑崩飞。
怀特只觉得手上一轻,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盾牌骤然破碎,枪刃顺势前推,刺进了他的肩窝。
出奇的,怀特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他肩膀用力夹住枪头,左手抬起握住枪杆,猛地向身后一拽。
没想到怀特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那马贼没来得及撒手,本就因为刺击而不稳定的重心顿时被破坏殆尽,整个人都从马上向前栽倒。
怀特剑锋扬起,割开了他的喉咙。
尸体带著长枪落在地上,枪刃从怀特肩膀上抽出飚起一蓬鲜血。
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包扎,没有时间庆幸。
因为又已经有马贼正向他冲来。
四个马贼,如墙如林,马蹄翻卷起带著血浆的泥土,长枪上闪烁著骇人的光芒。
怀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明悟。
我,大概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怀特的心脏开始蓬勃跳动,有生以来的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出奇的是,有些他本以为自己永生难忘的画面都一闪而逝,只有参加雄鹰军后的生涯清晰无比。
第一次受训,第一次犯错,第一次聚餐,第一次连累全小队一起跑步……
短短不到四个月的训练,竟然成为了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时光。
他扬起手中的长剑对准前方,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随著马蹄声的临近,四柄长枪几乎同时刺进了他的胸膛!
“去死吧!”
马贼们口中愤恨的吼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怀特耳中,口鼻里血液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
可是怀特竟然还没有死,反而是抬起了头,双眼灌满血色,声音嘶哑干裂却又清晰无比:
“……我可以死。”
“但,雄鹰军,不能灭……!!”
“男爵大人,不能输!!!!!”
他嘶吼著,咆哮著。
用尽最后的力气,怀特猛地将长剑掷向了一名马贼,但剑刚刚脱手就失去力道,徒劳地坠落在了泥土中。
可惜,还想为男爵大人,再杀一个啊……
他一手搭在枪杆上,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竖起了一个中指:
“日你们的妈……!”
这一声尤其漫长,长到吐尽了他最后一口气,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四个马贼一时间怔了神,他们杀过不少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敌人。
即便是不同的阵营,这些马贼也对怀特生出了一丝钦佩。
一道马蹄声慢慢响起,赫莱提纵马而来,他审视著怀特的尸体,神色凝重,随后驱动战马来到了怀特身边。
马贼们崇拜强者,怀特的表现毫无疑问配得上这个名号。
而赫莱提也是血腥高地上鼎鼎有名的强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赫莱提会对这位强者表现出最基本的尊重时。
他忽然抽出腰间弯刀,猛地斩下了怀特的的头颅!
“看到了吗?”拽著怀特的头发,赫莱提将怀特的头颅高举起来,顾目四盼,声音冷硬如铁:
“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风很冷,这句话却更加冰冷,让在场的马贼们纷纷悚然。
赫莱提的目光扫过战场。
没错,地上躺著二十多、将近三十具雄鹰军的尸体。
但马贼尸体的数量,也有十具以上。
两倍兵力,骑马野战,雄鹰军却还能够打出这样的战损。
都是因为有著怀特这样的兵!
一旦这些见过血的老兵回到血腥高地之下,来年以他们为骨干,拉来的恐怕不止是一百人,而是两百、三百、甚至是五百!
绝不能放他们走!
赫莱提看著即便是撤退却仍旧保持著秩序的雄鹰军,大吼下令:
“给我追!”
……
第91章 以马为城
就在先锋军撤退的时候,埃里克正骑在战马上,神色严峻,随著整个军阵缓缓移动著。
军阵行动的速度比维斯冬出发时候还要慢得多,大部分士兵都在徒步行走。
因为就在军阵外围,剩余的驮马都已经被绳索连在一起,围成了半圆形,将整个部队包裹其中。
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城池。
蝎巢派出的斥候大多都跟上了维斯冬的队伍,留下的一小部分已经被西蒙等超凡清剿干净。
这可以延缓赫莱提察觉他们计划的时间,虽然相当有限,但哪怕只有一会儿,也能够提升一点计划成功的可能。
“维斯冬还能回来吗?”高尔来到埃里克身边与他并辔而行。
“不知道,也不重要。”埃里克仍旧盯著前方,面无表情。
高尔叹息一声,缓缓点头。
他明白埃里克的意思,维斯冬这一次作为前锋诱敌,能够成功固然很好,但若是不能,那么他们就将接替维斯冬继续这个任务。
就在这时候,西蒙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高尔神色一喜,但马上脸色就变了,变得诧异而阴沉。
维斯冬冲在最前面,他几乎是趴在了马背上,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浸透,在链甲上结出一层暗红色的冰晶,仅剩的左手拖著手半剑垂在地上,只有身后红底黑纹的战旗还在迎风飘扬。
在他之后,是勉强维持著阵型的先锋部队。
他们的状态比维斯冬好得有限,有人缺了鼻子,有人少了耳朵,还有人少了手指,互相挤在一起,满身血色。
出去的时候足有四十九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不到区区二十个!
高尔的剑盾兵,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著回来。
整支队伍,就好像是从血海里冲出来的一样!
“原地停步!”埃里克同样见到了这一幕,他神色凝重,眼中划过一丝担忧:“放开马群,让他们从两边进来!”
可是维斯冬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向前走著。
高尔看了埃里克一眼,在得到同意性的眼神之后,赶紧带人将维斯冬等人接回到了军阵里。
刚刚回到阵中,维斯冬就从战马上软软滑下,在雪地上印出了一圈鲜红的印记。
先锋军的情况参差不齐。
一些士兵直接从马上栽倒,少数几人一下来就永久地失去了呼吸,更多人则是陷入了脱力状态;另一些士兵还能够自己下马,但从他们颤抖的身体来看,显然也消耗不轻。
有士兵上去为他们包扎、递上水袋。
高尔将维斯冬扶起来,揭开他的面甲,将一瓶治疗药剂凑到他嘴边灌了进去。
维斯冬服下药剂,缓缓睁开了眼睛,口中呛出一口淤血,声音干哑: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