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个现象。
他们家曾经要精准分配口粮，每天只许吃这么多，就算迎来夏收也不能全都吃完，要留下预备粮，恨不得把一粒麦子掰开两半来吃。
为什么他们能将这些粮食放置这么久？
罪魁祸首是谁？
“诸神保佑！那不是罪魁祸首，那是我们的救主……”
戴恩猛地忏悔起来。
他感到强烈的愧疚，并懊恼于萌生出不敬的想法，冒犯了领主老爷那无上威权。
他非常惶恐，再没有躺下去的想法，翻身下床。走出卧室掀开用麦秸编织成的席子，刚好见到他的大儿子葛兰、二儿子柯力也从隔壁房走出来了。
葛兰18岁，柯力16岁，在农夫眼里算是成年人了。
和梅切尔、维恩和拉娜不同。
他们去不了起源庄园学习，只能以青壮劳力的身份去耕地、修路、烧砖、盖房。
戴恩希望葛兰和柯力能成为一位光荣的卫兵。
但他们被淘汰两次了，仍未能选上。
好在今后还有机会，领主老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一次募兵。
卫兵好啊！
每个月都能拿赏钱，每顿饭都能吃肉，吃不了肉的士兵还会遭到惩罚哩。
戴恩想不出来那是怎样的美日子。
他只好又看了眼那些发霉的粮食，不由得发愁起来。
粮食吃不完，这可怎么办啊？
可不能糟蹋了。
戴恩看了眼葛兰。
葛兰摇了摇头，他每天在大厨房那边吃三顿饭，哪能吃得下别的。
葛兰离开家门。
戴恩看了眼柯力。
柯力摇了摇头，他吃的比葛兰都多。
跟着葛兰离开家门。
戴恩又看向梅切尔，三女儿刚从卧室里出来。
戴恩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梅切尔，要不要吃早餐？”
13岁的梅切尔脸色有些茫然，看了眼那堆有些发霉的粮食，她猛地一个激灵，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她快步离开家门。
10岁的维恩也走出卧室
“维恩，我记得你以前天天说饿……”
四儿子维恩看了眼他的父亲。“那你把这些东西送给以前的我吧。”他记得每次喊饿的时候，父亲总会打他，骂他贪得无厌。
他说着，跟上梅切尔的脚步，离开了家门。
最小的女儿拉娜最后一个醒来的，她只有8岁，打着哈欠走出卧室。
“拉娜……”
戴恩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五女儿率先瞥见的那堆有些发霉的粮食。
她年龄尚小，是不懂掩饰情绪的。
戴恩分明见到拉娜脸上浮现出轻蔑和嫌弃的表情，然后看也不看的离开家门。
她跟着三姐梅切尔和四哥维恩，每天都要去起源庄园。
那里的胖大厨鲍勃会教他们如何做早餐——庄园没这么多人手做饭，只能让孩子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不过领主老爷一点都不吝啬，提供的食材可丰富了，有鱼有肉、有糖有盐、有奶和面粉。
不是所有人都要做饭，而是轮流来——今天就轮到他们做饭了。
不然他们就不用在五点的时候就起床，可以睡到六点多，醒来后慢悠悠的前往庄园里吃早餐。
领主老爷有时候也会吃到他们做的饭，而他们以此为荣。
拉娜离开后，戴恩很受伤，他觉得他的这些孩子们都变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
……
戴恩一直以为这是诸神给他的惩罚。
他和帕米拉生了五个孩子。
每天睁开眼就是五个需要吃饭的孩子。
只吃两顿饭，所以吃不饱
每顿饭定量只有半斤口粮，所以他们喊饿，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
他们没有选择，所以从不嫌弃粮食，别说发霉了，就算腐烂的陈粮也一定会吃。
戴恩本以为这是他们应得的。
他听那些来到斯格镇的商人们说，贪得无厌的人会得到诸神的惩罚。
一定是他太过贪得无厌，不够努力，所以得到了诸神的惩罚，使他贫穷和饥饿……
105.第104章 着眼于当下
105.
可是，诸神的惩罚呢？
为什么贪得无厌的自己，如今能住坚固耐用的砖房、每天能吃三顿饭。
葛兰和柯力的身板越来越壮实。
他们这段时间记住了左和右的方向、学会了从一到十的报数，总有一天能通过领主老爷的筛选，成为一位能拿军饷的士兵的。
梅切尔、维恩、拉娜茁壮成长。
他们每天在起源庄园里学习读书写字——那可是只有管事老爷才有的荣幸。
他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辗转反侧。
他眼里最没出息，最不能干活，每天都在喊饿的四儿子维恩，居然要当管事老爷了！
以后能成为小吉米那样的书记官老爷。
梅切尔都说过维恩的学习速度很快，得到过庄园里的老爷的称赞，甚至独自面见过领主老爷。
这可是总共只有寥寥几个孩子能有的殊荣——而他的四儿子维恩便是其中之一。
戴恩是最后一个离开家门的。
那些发霉的粮食使他糟心，但他没时间在乎了。
戴恩快步来到上工的地方，葛兰和柯力在等着他，别的青壮农夫也在等着他。
一排排马车停靠在那片空地上。一辆马车能载有十二三个农夫，体重较轻的话，二十个也能拉得动。领主老爷特意安排的，据说从牲畜棚调集了100只挽马，专门用来运输各行各业的人。
上工的地方一片混乱，相熟的人会组队登上一辆马车。
“戴恩，你可真慢。”有农夫说道。
戴恩叹道：“谁让家里的粮食发霉了呢。”
一个农夫叹道：“说的是。”
别的农夫也叹道：“我家的粮食也发霉了。”
他们说罢，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整齐的长叹。
这可是一件大事，光是看着那些粮食渐渐腐烂，都会觉得心在滴血。
“那个……戴恩，你能不能再说说小维恩的事情。”有个农夫心里痒痒。
车上的葛兰和柯力没有说话，两人腰杆不约而同的挺了挺，脸上满是自豪。前面的赶车人也竖起了耳朵。
戴恩轻咳一声。
“维恩那天和我说，咱们尊贵的领主老爷找他。”
“哇！”齐齐惊呼！
在场所有人都对那位经常教他们做事的老爷不陌生，但那是公开场所。
现在可是私人面见，领主老爷明显是要和小维恩说悄悄话。
“维恩说，领主老爷招手让他靠近点。”
“哇！”这可是近距离接触领主老爷的机会！
“领主老爷摸了摸维恩的脑袋和脸蛋。”
“哇！”没有挨巴掌，而是被抚摸了，那可是一辈子的荣耀。
“领主老爷问他学习的怎么样，让他数数，还耐心的纠正了他几处错误，从头到尾没骂维恩一句蠢货！”
“哇！！！”经常遭到领主老爷辱骂的蠢货们整齐的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领主老爷说维恩很聪明，就是太瘦了，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块蜂蜜面包和一杯牛奶给他！”
“哇！”“哇！”惊呼此起彼伏。
谁不知道帕米拉是在农田里干活时生下的维恩，结果被人发现时，两人奄奄一息，戴恩找来好几个人帮忙，连夜把帕米拉送进山里，这对母子才活了下来。
维恩从小弱不禁风，大家都在暗地里取笑，都在明面上叹息，或是冷眼旁观，都在看着戴恩家今后的好戏。
结果，那个干不了农活、连小鸡都看不住的小维恩，自从去了庄园，居然得到了领主老爷的赏识。
“领主老爷还说，让维恩好好学习，识字后跟着吉米老爷学习！大家听听！让维恩跟着我们的小书记官老爷学习！”
“哇！”“哇！”“哇！”
各种喧嚣的惊呼在这辆马车上响起，引来了别的马车上的农夫们的关注。
这种事发生过了两次了，但他们百听不厌，喜欢极了这个故事。
最初提问的农夫如受鼓舞，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家的孩子好好表现，也得到领主老爷的赏识，成为和维恩一样的人。
至于吉米……那个光天化日之下玩平地飞升的幸运儿不具备可复制性。
他们乘坐马车，到了伙食营地，按照惯例排队取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