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奥从白角河而来，木浆划动，船队载着粮食而来。
这数百万斤粮食足以支撑整个黑堡度过月余时间。
黑堡卫队很早就和运粮队接触了，不等卡奥进城，便有接应的队伍过来。
黑堡的守备力量叫做铁卫，人数共有两千，有头盔、胸甲、臂甲等，所有装备均为黑铁材质——山铜掺铁，通体漆黑，坚固耐用，这身装备的均价是三五枚金币，能用十年不损。
铁卫队长名叫特纳·马洛德。
他热情和卡奥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卸粮了。
黑堡粮食短缺有段时日了。
黑堡里的商人背靠贵族，囤积居奇，谋取暴利，根本不在乎那些饥民因买不起粮食而饿毙。
从外界调运的粮食一批又一批的被盗贼抢劫。运送进来的粮食不足百万斤。
特纳带人多次镇压穷人集会的游行，矛盾早就尖锐到了一定地步，只待激化就很难收场了，不杀个几万人压根没法平息民怨。
但如果杀了的话，国王陛下和教廷的矛盾也没法缓和了。
因为伊奥三世杀了大量的诸神信徒，是明摆着和教廷宣战的行为。
整个黑堡人心惶惶，就连铁卫也心里犯嘀咕，心想将来是否真会有一场危及整片大地的战争？
这是一批救命粮，要第一时间搬进城里稳定人心。
卡奥未曾阻止，他转头见到那些游荡在城外的饥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脸颊泛青，他们见到粮食便迫不及待跑过来，然后被拦住了，人群越聚越多，像是要冲击运粮队，最终铁卫暴力镇压，杀了十来人，将那些依依不舍的围观者全都驱散。
卡奥看见他们倒退着离开，要抓些什么却抓不到，表情渴望不可得，眼神暗淡，充满了空洞和绝望。
他面无表情，而桑娜却揪心起来，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到卡奥冷冷瞥了一眼她，迪克戴着面具、也像是雕塑般站在卡奥背后，充当亲卫一言不发，她难过的抿着嘴。
运粮船队都是水陆同运，船和车都是起源城的，要带回去，只是数百万斤粮食不是个小数目，光是搬卸运输也要一两天的功夫。
卡奥命令军队休整驻扎。
荆棘铁环和利剑交织而成的旗帜飘动。
特纳瞧见他们训练有素，戒律森严，其装甲看似也不比铁卫弱多少。
特纳听说河谷之王大肆捕捉奴隶，将其用石磨碾碎后，血肉灌溉到土地里，再用邪术催生粮食和军队，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邪恶之王，朝臣也屡次劝谏陛下，言称其狼子野心，危险性极高。
他明白那说法空穴来风。
那位年轻王者的财富数不清，大军屡战屡胜。
在特纳眼里，倘若板甲精兵能有万人，那除非是高耸城堡，否则这片大地再无人能阻挡新王的扩张。
他迟早会从那处偏远之地，如北冰海盗般杀出来的。
特纳暗自一叹，继而专心指挥搬运工人快点运粮。
桑娜独自闷闷不乐的坐在河畔。
她初来起源城尚且是个豆蔻，如今成为碧玉，身材也逐渐发育起来了，且度过了迄今为止最快乐的几年。
卡奥远征，她也想跟着去，去看看加林爷爷口中最宏伟的城市，据说能容得下整个起源城和丰饶城居民的城池。
果不其然，当她见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相比起那座高耸巍峨的石砌城池，起源城的房子虽然也很漂亮，可相当低矮，且居住点遍布各地，像是许多村子聚集起来，然后勉强称作一座城市。
但眼前的城市才是名副其实的雄城。
可雄城下埋着无数的骸骨，城外游荡着饥饿的流民。
起源城的美好蒙蔽了她的双眼，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唤醒了她看似遥远的回忆，她才知道她曾经也是那样一个卑微如尘土的生命。
苦涩的活、挣扎的活。
她想帮助他们，更想帮助那个时期无助的自己。
但即便她掌握了她的法术，掌握了女巫的法术，她也什么也做不到。
天空阴霾，风从河道吹来。
她忽然听到甲片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回头一看，见到数十米外的特纳和一众铁卫在码头旁跪拜一位白衣女子。
她动了动耳朵，分明听到特纳称呼其公主。
呀！公主！
她竟是黑铁公主？！
黑铁之王伊奥三世的长女伊奥塔希娜。
国王对她宠爱有加，年逾二十而未曾婚嫁，据说她的追求者全都跳河的话，能截流白角河。
她见到那位白衣女子美丽优雅而强大，长发如红河，身穿白袍，腰系银带，苗条又高挑，肩膀很宽阔。
她听格薇儿说起罗曼叫她公主，心里羡慕极了，可她知道格薇儿不是。
而今她见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坚实而强壮，仿佛一道白光照亮了这个乌云昏暗的世界。
她认为她非常美丽，黑铁公主伊奥塔希娜，美丽又冰冷，像是冬季的寒风、高山的白石。她体内流淌着王者的血液，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王裔。
她见到卡奥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跪拜，最终他只是微微鞠躬，而那位公主若有所思的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背后的铁面人，未曾多说什么。
那公主继而转头，将碧绿的眼眸转向了她，而后竟朝她走了过来。
桑娜吓了一跳。
但那公主脚步稳健，又像是迅疾的旋风，带着寒风般的味道，吹到了她的面前。
“女巫，很乐意见到你。”黑铁公主说。
桑娜暗暗吸了口冷气，她该怎么独自面对这位身份崇高的存在，一时间失了分寸。
但她很快察觉到卡奥的眼神：你敢露怯就死定了。
那眼神无端的给了她某种支持，她将公主当成和罗曼一样的人了。
她道：“公主殿下，您是怎么知道我是女巫的？”
“王之眼即心之眼，我能瞧见每个人的本质。而你未佩琥珀。”塔希娜说道，许多人认为琥珀蕴藏着远古凝聚流传的智慧力量，而事实也却如此。
桑娜勉强理解了这个概念，凡王者皆特殊。
塔希娜公主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继承了征服者的血脉。
红发碧眼，高鼻梁，深眼窝，身材强壮，身穿白衣。
桑娜无端有种错觉，当面的非是娇柔的公主，而是一位强硬的将军。
341.第338章 要是不守规矩呢？（前面章节刷新一下就好了）
341.
“女巫，报上你的名字。”
“桑娜·费舍尔。”
“替我向先知问好。”塔希娜又说。
桑娜大为尴尬：“我不是女巫林的……”
她是罗曼的女巫呢。
起源城所有的女巫都效忠于罗曼。
伊奥公主盯着桑娜，继而说道：“我明白了，那请替我向罗曼勋爵问好。”
“我会的。”
黑铁公主又道：“另外，告诉他，请他注视这里，风暴降临，危机将至。”
“嗯。”桑娜威慑于她的言行，能让她生出这种战栗感的仅有玛格丽特一人。
桑娜知道她和罗曼的地位是一样的，都是王爵，都是殿下。
去年国王陛下要找罗曼联姻，却被后者婉拒，她听说了这件事后莫名松了口气，尽管她从不奢求些什么，如今见到黑铁公主，顿时更不敢奢求了。
桑娜知道黑铁公主不是女巫。
她曾觉得公主空有身份，仍是凡夫俗子，如今惊觉此人美丽又强壮，冰冷又坚硬，活像是高岭上的一尊岩石雕像。
她不是女巫，却有比女巫还要深沉莫测的力量。
“最后，告诉罗曼勋爵，我希望他重新考虑婚约问题，我和他结合，若诞生子嗣，男儿当叫伊奥诺斯，女儿当叫伊奥逻各斯，那孩子未来将统治这片大地——一个远比先王更广袤、更完整的大地。”
她说罢后，见到桑娜点头，便飘然而去，全程并无废话。
桑娜目瞪口呆，直到那白衣女子远走，她仍觉得这像是一个幻觉，一点实感都没有。
“她说了什么？”卡奥走了过来。
桑娜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卡奥望向迪克，“大人，您觉得这位塔希娜公主想要做些什么？”
迪克沉思片刻道：“公主殿下在未雨绸缪，以待战争。”
卡奥皱眉道：“黑堡的局势有这么紧迫吗？他们不是有征服骑士吗？”
迪克说：“唉，难说，那位公主认为，如果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只靠白骑士很难挽回局势。”
“大人，我明天要去拜见国王陛下，只怕您去不了……”
……
第二日，晴天。
卡奥刮净胡须，面容整洁。赛思教过他如何打理面貌，铁卫给他带来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他快满二十岁了，身材挺拔，但眼神显得很阴鸷，破坏了尚且不错的脸庞。
他在铁卫的带领下，进入城门，走过铜板街，走过火焰街，走过诸王广场，走过龙王门，进入内城，穿过中庭。
黑堡的面积不如神堡，但人口比神堡要多，稠密的不像话，街道脏乱，低矮的贫民窟一座又一座，传来臭烘烘的气味。
而内城的空气就干净多了。
石柱林立的门庭延展出去，厅堂连厅堂，殿宇挨殿宇，拱顶接拱顶，阶梯蜿蜒曲折。
卡奥拜见了黑铁之王，昨天他见到的白衣女子赫然也在其背后。
“罗曼做的不错，但我还是得告诉他，最近别再给我添麻烦了。”伊奥三世头戴冠冕，手指敲击桌案。塔希娜公主静静的站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好的，陛下，我会转告给殿下的。”卡奥遵循迪克的教导，有错就认，供认不讳道。
伊奥利恩敲打了卡奥几句，而后者言听计从，从不反驳。
“陛下，求您让我说几句谏言。”卡奥说。
“尽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