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普祭司眉头皱起，但数息后又平静下来。他再次转过头，对驻守石牢的亲卫们下令。
“给他换一间屋子，有通风洞的那种。以后每天给他两顿饭，打理好他的卫生！嗯，就按神裔祭品的地位来！…”
“是！帕普祭司大人！…”
很快，两人就换了间干净通风的石屋，蒂卡洛也吃上了热乎乎的玉米饼。他几乎像是贪婪虚弱的老狐狸一样，舔完了最后一点饼屑，这才满足的叹息道。
“主神啊！我从来不知道…简简单单的玉米饼子，能够这么的好吃！…”
“简简单单的玉米饼子？呵！”
听到这，帕普祭司冷笑了一句，摇头说道。
“玛雅人！你可知道？外面的数千部族战士，绝大多数，连这一块玉米饼子，都吃不到！…”
“哦？”
玛雅商人蒂卡洛眼神闪烁，品味着这句话。好一会后，他才谨慎的询问道。
“尊敬的帕普祭司…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作为您俘虏的祭品，我想去神圣的祭湖边，洗上一个澡…”
这一次，帕普祭司的沉默，比之前加起来还长。聪明人的对话，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不需要明说。他沉默的垂下眼眸，过了好一会，才低低的开口。
“现在不行！祭湖的祭祀，已经停了下来。而你作为祭品，还不够格！…”
“不过…以后…你或许还会有机会！”
“众神庇佑！神灵庇佑！”
留下这几句话，帕普祭司就举着火把，转身离去了。在他身后，沉重的石门“轰隆”一声，再次被四个人关闭。而石室中的蒂卡洛仰起头，透过通风透气的古朴小孔，看到头顶遥远的些许光亮。那些古朴的小孔就像神灵的眼睛，平静的与他对视着，只是眼含星光。
“原来如此…”
“王国竟然已经打到祭湖城了吗？神灵庇佑？…”
“天蛇神啊！…我终于…又看见了光！…”
第941章 说服我，否则死！
地下的黑牢中，有了光的孔洞，便不再是不辨日夜的漆黑。白天是透亮的日光，夜晚是些微的月光。这些光芒从孔洞中透来，便映射出太阳与月亮的光影。
“太阳是神圣的圆盘。它投在地上的光影，同样是完美的圆…它也是神圣的花瓣，是通天的木棉神树上，结出的最绚烂花朵，太阳花…”
玛雅商人蒂卡洛靠着石牢的角落，注视着石板上的太阳光斑，自言自语。他背诵着自小熟记的玛雅神话，眼中也倒映出了太阳的圆形。在这孤独甚至漆黑的地牢中，只有这样不断的自语，才能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不被绝望与恐惧所击溃。
“太阳花展开如盘，而太阳之主阿金（AhKin），便从沉睡中苏醒！祂是天蛇古神创造的化身，也会在人间留下投影…天蛇的先祖啊！祂们拥抱着太阳的光芒，从花瓣似的圆盘中落下，从天而降！而流有天蛇血脉的神裔，则继承着祂的神性…就像我的侄子，蒂阿金…”
“人间的神裔，继承着天上的神性，那是亘古的传承，是众神最初降临的起源！…我们的手与足，二十根手指脚趾，便对应着一个神灵守护的月…十八位古老的众神，创造了年，再加上五又四分之一个无名神日，便是一年…”
“而我，在第一座漆黑的石牢，呆了半年又多三天。在这第二座有光的石牢，呆了两个二十日的月，但少三天…”
玛雅商人蒂卡洛喃喃低语，计算着时日。距离上一次帕普祭司前来，已经过去了足足37天。也不知道下一次…
“蹬蹬咚…”
低沉的脚步声，似乎从石牢的上方传来。这声音隐隐约约，但是明显有些急促。而更为清晰的，则是一些纷乱遥远的呼喊，辨认不出位置，像是在整个水寨中都响起一样。
“嗯？”
“蹬蹬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喊的声音的，却突然消失不见。玛雅商人蒂卡洛竖起耳朵，贴在石壁上，像是机敏的老狐。他侧耳听了一会，就赶紧坐直了身体，使劲揉了揉苍白的脸庞，甚至整理了下脏兮兮的短袍。
“轰隆！…”
还没到每天早晚的饭点，沉重的石门，就被人轰然推开。石牢外的光亮，一下投射进来，照亮了盘腿坐着，一脸微笑沉静的蒂卡洛。
“尊敬的帕普祭司！主神庇佑！我们又见面了！.”
门外的帕普祭司神情严肃，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身上的祭袍还沾着血迹，脖颈上泛起淡淡的白色，那是汗水与海水蒸发后，留下的沧桑印痕。而仔细看去，那张一向自信的祭司脸庞，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上了许多。
“楚楚特。你带着人，守在门口！”
“是！祭司大人！”
头人楚楚特穿着破损的皮甲，握着一把缺刃的红色铜斧。他衣甲上黑乎
乎的暗红痕迹，让人一看就想起了战场的厮杀。战争残酷的鲜血与火焰，还有那一次次炸响的雷霆，疯狂冲锋的呼喊，都随着身上的痕迹，深深刻在了楚楚特的心中。此刻，这位一向大大咧咧的部族首领，脸上已经挂满了疲惫。而当他侧目望来，与蒂卡洛对望的那一眼中，却好像带着些勉强的笑意，还有一丝难以隐藏的期待。
“嗯？！”
玛雅商人蒂卡洛眼神一闪，笔直的挺起脊梁。他笑吟吟的，看向帕普祭司，出声问道。
“尊敬的帕普祭司…祭湖的祭祀，恢复了吗？我可以作为祭品，去那里洗一个澡吗？…”
闻言，帕普祭司抿了抿嘴，深深地注视着蒂卡洛的脸。这一次，他没有心思寒暄，也没有耐心绕弯。在片刻的沉默后，他深吸了口气，眼神一厉，直言的恐吓的道。
“玛雅人！就在昨天，墨西加人的军团，已经攻陷了祭湖城！你认识的祭司长老，特佐佐莫克，也在羽蛇神庙中点燃大火，虔诚地去往神国了！…”
“此刻，墨西加人的军团长黑狼，已经派出那些红发的先锋，向这处水寨杀来！估计最多明天这时候，那些射箭的蛮子，就会抵达这里，也会把燃烧的死亡带来！…”
“众神见证！今天晚上，我就会带着水师，退往隐蛇圣城的水寨。至于你，冒犯神灵的玛雅人！你究竟是死还是生，眼下就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
“哦？哈哈！…”
听到这样隐含恐吓的话，玛雅商人蒂卡洛的眼睛，却骤然明亮了起来。这一刻，他不仅看到了光，还要伸出了手，把光拥抱入怀中，就像神话中的天蛇先祖一样！
“尊敬的帕普祭司，我只是普通的玛雅商人。而我卑微的生死，与您神圣的存亡相比，其实不值一提…”
玛雅商人蒂卡洛笑吟吟的，站起身来。他微微低头，向着眼前的羽蛇祭司行礼。随后，他面露诚挚又恭敬的微笑，像是为神裔效劳的仆从，恭敬的询问道。
“主神见证！太阳从西方升起，照亮最东方的海滨。汹涌的潮水已经冲击而来，古老的神圣之地，也注定赢来新生…尊敬的祭司大人，我可否有幸，聆听您的心意，去为您寻找新生的蛇环呢？”
“.”
听到这一番话，再看到蒂卡洛的姿态，帕普祭司垂下眼眸，收起恫吓的表情，许久都没有回应。半晌之后，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平静的开口，第一次喊出玛雅商人的名字。
“蒂卡洛，你很聪明。从第一次对话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只聪明又狡猾的狐狸！”
“墨西加人攻陷了祭湖城，斩杀了数千武士，俘获了数万部族…此刻，距离祭湖城不到两百里的隐蛇圣城，已经摇摇欲坠，就像被砍断根系的大木…而在我看来，墨西加人的军团难以阻挡。它接下来
的沦陷，只会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而我，为圣城厮杀了这么久，打败了好几次王国的船队…也算对得起隐蛇圣城中的海滨总祭司，对得起羽蛇古城中的神像了！…”
说到这，帕普祭司抬起眼睛，死死的盯着蒂卡洛的表情。他的眼神既冰冷又锐利，就像刺人的黑曜石匕首一样。
“众神庇佑！现在，我想要为手下的武士们，为追随的部族们，寻一条安稳的退路！…可这条退路，得是一条真正的活路，不能是任何的死路！”
“实话实说！我手上沾了许多普雷佩查人的血，许多托托纳克人的血！…与这些血相比，玛雅人的血，算是最少的了…而逃亡玛雅，也会是我最后的选择…”
“我不相信墨西加人的黑狼统帅！我见过他毁灭羽蛇古城，献祭数百羽蛇祭司…那是一头真正冰冷无情的猛兽！所以，我绝不会向黑狼投降！而能让我甘愿投降的，只有一向重视诺言、信誉会比我生命贵重的死神殿下！”
“蒂卡洛，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帮我，不相信你能说服死神殿下…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众神见证！先祖见证！就在这里，就在此刻！…”
在蒂卡洛惊讶的目光中，帕普祭司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暗红的黑曜石匕首。他直接把匕首架在蒂卡洛的脖颈上，狠狠咬了咬牙，发出凶狠的咆哮，就像一只想要咬人的美洲貘。
“想办法，说服我！否则你就死在这吧！…”
第942章 潜在的盟友，投降的条件
石牢的大门打开，门外是明亮的光。玛雅商人蒂卡洛站在光的门口，感受着脖颈上的刃锋，身形微微颤抖。作为一位游走在各方势力间、口舌胜过斧矛的商人，他最无奈的，就是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硬茬，喊打喊杀，说杀就杀…
“…呃…天蛇神见证！尊敬的帕普祭司，您可以先放下献祭的匕首…我与您之间啊！其实是…其实是潜在的盟友！…”
“嗯？什么？潜在的盟友？”
闻言，帕普祭眉毛挑动，明显有些疑惑。
“众神见证！你不记恨我袭击你们？还要和我成为盟友？这是什么道理？…”
“咳！帕普祭司，我是一位玛雅的商人，一切都得向前看。那些过去的遭遇，带给了我损失。我就得去想着，在未来补偿回来…而您若是投降殿下，能带给我的利益，其实会远胜于让您逃往玛雅！…”
“.嗯…你说仔细点！再用先祖发誓！”
“先祖见证！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这次随着王国船队返回，犯了些差错，非常需要立下功劳来补救…”
玛雅商人蒂卡洛眼神闪动，组织着说服的话语。玛雅王子的事，眼下一点都不能提，否则对方提着自己的人头，去投靠希乌家族，那可就太惨烈了。他沉吟片刻，就一脸诚挚的说道。
“我的商队，泄露的船队的行踪，这才遭到了隐蛇城水师的袭击…而船队的两位首领与我不合，一定会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所以，我必须得带着天大的功劳回去，才能在殿下面前重获权力啊！而又有什么功劳，能比得过，说降了隐蛇圣城的水师团长？只要我们一起谋划，甚至啊，可以偷袭进入圣城，抓捕海滨的总祭司…这些可都是您和我的机会啊！…”
“嗯，船队首领不合…”
听到这，帕普祭司眼中一动，想起蒂卡洛独自出现，阻拦船队的旧事，心中稍稍相信了几分。接着，他听到后面的话，瞳孔就骤然一缩，神情也骤然惊讶。
“你…你说什么？！偷袭圣城，抓捕海滨总祭司？这？…这种事…我怎么能…”
“主神见证！这可都是天大的功劳啊！…是您的，也是我的。有我在，您的功劳，就可以直接回禀到，尊崇的死神殿下面前，无需担心被任何人夺取！而只要您立下这样的大功，还怕在王国的山峦中，没有立足的岩石吗？…帕普祭司，我与您，可是真正潜在的盟友啊！…”
闻言，帕普祭司垂下眼眸，思绪飞速转动，脸上却没什么显露。他默然思忖了一会，这才稍稍松了松匕首，催促道。
“继续说！…”
“是！…您也知道，我出身自东边的玛雅城邦…无论是湖中王国，墨西加联盟，还是海滨之地…其实都不是我的家乡，也不是我寻求未来的地方…我这只游荡
的老海龟，日思夜想的，那就是荣耀地回到故土，甚至当一当城邦的城主！…”
玛雅商人蒂卡洛一脸诚挚，话语也是九分为真，一份为假，让人很难听出不对。
“死神殿下年少时，曾经许诺过我，会在玛雅之地，留给我一座城邦统治…但这样的许诺，那可得动用军团，真正的打下来才行！而王国的几位军团长，都有自己开拓战争的方向，对远征玛雅之地，根本没啥兴趣…到时候，我真正能够寻求的力量，还得从最近的海滨之地去找！…而您与您的水师，不正是众神派来，与我结盟的盟友吗？”
“我？与你结盟，去往玛雅？嘶！你的意思是…”
“不错！尊敬的帕普祭司，您得罪了很多联盟与王国的人，要想真的在王国呆下去，最好的选择…那自然是带着王国水师，借助王国的军团，去征讨东方的玛雅！然后，在击败了沿海的玛雅人后，我再向殿下请求，与您结盟合作，一同为王国镇守一地！…到时候，我返回故乡当城主，您则在海岸统帅水师，远离王国的是非，又多是一件美事啊！…”
“哦？！引着王国的军团，征讨玛雅之地，然后镇守一方，远离王国！…”
听到这一番长远的谋划，帕普祭司眼神变化，明显有了兴趣。这样的道路，要是能够走通，那确实是对他来说，最为有利的！可要走这样的路，那就得有人…他沉吟了好一会，才突然收回匕首，脸上绽放出笑容。
“不错！众神庇佑！哦…主神庇佑！去玛雅之地，传播主神荣光…确实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啊！”
“只是，蒂卡洛，你真的有把握，去说服死神殿下吗？以他的地位，真的愿意来到前线，亲自接受我的投降吗？”
“啊？！帕普祭司…您…您竟然要，要死神殿下来到前线，才肯投降？”
“当然！我又不认识什么湖中王国的其他人，也不懂王国的信物。到时候，你随便刻些玉符，把我骗过去献祭了。或者那残暴的黑狼军团长出手，随手把我给截杀了…我难道去黑渊中，找地底的妖魔哭诉吗？”
说到这，帕普祭司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警惕。作为曾经的高级祭司，他可是见多识广！
这样的哄骗与杀人，对他来说，早就做过不止一回，甚至不用自己动手。而他之所以能够牢牢掌握水师，正是因为把许多隐蛇圣城派来的祭司们，想方设法哄骗逼迫到前线，壮烈地“牺牲”掉。
“只要死神殿下的王旗，出现在我的眼前，出现在墨西加军团的面前，我就会立刻带着水师，伏地投降！因为，只有死神殿下公开做出的受降承诺，才是我生命的保障！死神殿下的信誉，那可比我一个小小的祭司，要重要多了！他的信誉，可不会浪费在我身上，怎么也得是…”
“主神啊！让殿下亲自受降？！”
闻言，玛雅商人蒂卡洛轻颤了一下。他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帕普祭司的眼睛，反问道。
“殿下的身份如此贵重，又哪里会轻易来到危险的前线？万一你们动手突袭殿下，那岂不是给了你们绝境翻盘的机会？！”
“嗯…我想想，也不必一定是前线。我可以带着水师，去往西方的某处海岸等待…死神殿下只要带着军团，远远的出现，竖起那面王旗！我就会立刻靠岸，向殿下跪地投降！…”
说到这，帕普祭司摸了摸下巴，审视地看向蒂卡洛，话语中暗藏杀机。
“怎么样？蒂卡洛，你有把握说服殿下吗？！”
“我…”
玛雅商人蒂卡洛眯起眼睛，看着帕普祭司隐含杀意的表情，敏锐的察觉到了死亡。他迅速思考，反复琢磨着如何回复，才能取信多疑的对方。好一会后，他才轻轻点头，一脸肃穆，握拳在心口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