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一边努力祈祷，一边观望四方。身为船长，自然不可能空手返航。实际上，按照海上的规矩，官方的船长可以独占一到两成的战利品，而海盗船长通常只有四到五个普通水手的收入。嗯，官方势力背书带来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至于私下抢来的战利品，肯定不会从王国的商队走，而要流向价格更高的城邦商团。
“赞美上主！卖了这次的战利品，大概就能在里斯本郊外，买一处骑士的庄园嗯，要带着风车磨坊的那种！”
布鲁诺虔诚祈祷，眼神转动，寻找着潜在的买家。王国的港口是如此繁盛，充满了财富的味道。而大航海带来的机遇，足以让落魄贵族的私生子，彻底改变贫寒的命运。
“葡萄牙的南方船队.这船舱之中，可都是利润十倍的货物啊！”
一名带着小圆帽的犹太商人，站在军港数十步外，寻找着可能的卖家。他用贪婪的目光，望了会吃水很深的葡萄牙船队。随后，他精明的视线，在满是修补痕迹的两艘卡拉维尔帆船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接着，他注视了会站在众人之前，虔诚祈祷的迪亚士船长，不安的皱起眉，低下头，避免与对方对视。
“虔诚的大贵族.都是火狱中凶残的屠夫！.”
犹太商人以利亚撒心中咒骂，带着难以磨灭的畏惧，那是无数次同胞被戮的阴影。最后，他看到身穿船长服饰的布鲁诺，观察了会，眼睛突然一亮。
“啊！.这是？.魔鬼与财富的味道”
片刻后，以利亚撒伸出手，拍了拍斯拉夫随从的肩膀，低声吩咐道。
“去，到商团库房，拿两瓶葡萄酒来！再准备些
精致的小点心，我要邀请重要的客人”
“是，会长大人。”
斯拉夫随从憨憨点头。接着，他抓了抓自己的络腮胡子，有些困惑的问道。
“葡萄酒？要拿哪一种？呃，是要那个波尔多的，还是那个朱朗颂的.”
“你个蠢货！”
听到随从的话，以利亚撒顿时暴怒，连山羊须都气得抖动起来。
“谁让你去拿昂贵的阿基坦红酒？给我拿阿拉贡的加泰罗尼亚红酒！记得，再兑上四成水，加点葡萄汁！”
“是！听您的，会长大人。”
斯拉夫随从立刻转身，往港口的犹太商团走去。但以利亚撒的声音，又再次传来，语气中带着肉疼。
“今天的客人，确实比较重要。算了，就兑两成不，两成半水吧！”
“是！会长大人。”
斯拉夫随从重重点头，顿了下，再次大步离去。以利亚撒望了会，转回视线。眼睛闪动精光。新的商业机会，就近在眼前了！
近在眼前，虔诚的迪亚士船长已经祈祷完毕。他转过头，对其他几位船长认真吩咐了几句，船长们也恭敬点头，划着十字起誓。
接着，迪亚士船长挺直脊梁，骑上王国士兵牵来的卢西塔诺马（Lusitano），在两名宫廷骑士，十几名骑士侍从的引领下，纵马而去。他毫不停留，奔向北方五十里外的辛特拉宫。在那里，英明又睿智的国王若昂二世，正高坐在王座上，等待着他忠诚的皇家总管。
第606章 公元1488年的尾声，“那个男人”，
若昂二世
“嗒嗒嗒”
哒哒的马蹄声，在青石的长道上响起，飘向北方。迪亚士骑着马，踏着伊比利亚半岛浅浅的冬雪，背后是海岸线上明媚的阳光。在他身下，精心培育的卢西塔诺战马高达一米六多，让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在他身旁，王室的骑兵沉默安静，训练有素，即使在奔行之中，也维持着固定的队形。
五十里的良好道路，骑着战马奔行，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几刻钟后，周围的村庄渐渐稀疏，贵族的庄园隐约可见，而古老的辛特拉宫，就在数里之外。
迪亚士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稍稍加快马速，与领路的两名宫廷骑士并排。
“赞美上主！尊敬的宫廷骑士埃米尼奥，我刚刚航海归来，王国可有大事发生？”
闻言，宫廷骑士埃米尼奥神情一动。他看了看瘦了一圈的皇家总管，又想了想昨日，陛下收到总管信件时的欣喜表现，这才笑着回答。
“圣母庇佑！尊敬的皇家总管，迪亚士骑士。这几个月来，陛下的心情很好。王国的阿方索王子，已经与伊莎贝拉公主，正式订婚。这场教宗见证的婚礼，就定在一年多后，下下个春天！”
“哦？阿方索王子与伊莎贝拉公主，已经订下婚期？真是圣母庇佑！”
听到这个喜讯，迪亚士也面露笑意。阿方索王子，是若昂陛下最喜爱的独子与继承人。而伊莎贝拉公主，则是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长女。
这场十年前定下的政治婚姻，算是卡斯蒂利亚王位争夺战中，除了海上霸权外，葡萄牙王国唯一值得一提的收获。此刻，伊莎贝拉公主就居住在葡萄牙王国的土地上，被王室的骑士“守护”着。而她与王子的婚姻，会继续给两人的后代，带来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王位宣称。
实际上，若昂二世陛下与伊莎贝拉女王的关系十分复杂。两人既是对手，又互相尊敬。在伊莎贝拉女王口中，时常用另一个词，来代指若昂陛下，那就是“ohomem”，“那个男人”！
迪亚士沉思了会，从浮想联翩的绯闻中返回，又笑着对两人说。
“圣母庇佑！两位皇家骑士，我这次从南方大陆回来，带了些古老的文物，可能是约翰长老国的遗留。两位若是有空，不妨在周末的时候，前来观看一二，一同探究我主的启迪！”
听到这，宫廷骑士埃米尼奥稍稍一怔。随后，他看了看队友示意的眼神，想到南方大陆的富饶，立刻心中了然。他笑着应道。
“观摩圣物，探寻上主的启迪，是每一个虔诚教徒的职责！尊敬的皇家总管，我很乐意前来拜访。赞美上主！也赞美有福的您！”
“哈哈！赞美仁慈的上主！”
很快，骑行的队伍，便再次沉默
着向前。清脆的马蹄声一路向北，直到辛特拉宫之外。十几名王室卫兵持着长戟，守护在宫门之外。而在高高的宫墙上，则架着戒备的重弩，还有新式的火绳枪。
众人便在这里下马。迪亚士脱了手套和帽子，卸下武器，大步走入辛特拉的宫廷。
这座七百年前，由摩尔人初步修建的宫殿色彩斑斓，经过历代国王的增建，已经成为西欧宫廷中华丽的典范。宫殿中，有着造型独特的圆顶，神圣光明的尖顶，还有精美装饰的方顶。不同的风格交融在一起，显示出葡萄牙王国此时相对宽容的宗教氛围。
迪亚士目不斜视，一路在卫兵的引领下，来到大殿。他稍稍一望，就单膝跪地，激动地向着大殿之中的国王，高声回禀。
“伟大的若昂陛下！您忠诚的皇家总管，迪亚士，从南方大陆的航海中归来！在上主与您的庇佑下，我们终于绕过了南方大陆的边缘，发现了去往东方的航路！”
“好！仁慈的上主，赐福着虔诚的子民！迪亚士，上主庇佑着你，庇佑着我，庇佑着海角的鸢尾之族！”
若昂二世今年三十四岁，正值壮年。他面庞稍长，眉毛修长，五官轮廓非常鲜明，尤其以鼻子最为笔挺。当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则是他精光闪烁的眼眸。勃勃的野心，旺盛的斗志，几乎毫不掩饰的，从那双眼睛中投射出来，就像燃烧的火苗。
看到陛下的眼睛，迪亚士低下头，神色中满是敬服。他不由自主，在心中赞叹。
“陛下就像昂扬的雄狮，屹立在辛特拉的山顶。所有的王国大贵族，都在他的脚下臣服！究竟有什么样的打击，才能将他击倒？啊，我无法想象。”
君臣两人闲谈了两句，就迅速进入正题。若昂二世言谈果断，仔细询问着通往东方的航路。迪亚士有问必答，详细讲述着南方大陆的航程，直到那场难忘的风暴。
“.滔天的巨浪，有十几二十米高，连续不断的打来！天空昏沉，风雨雷电，仿佛末日降临。我们的帆船，一次次，被巨浪压入海底，又艰难的浮出水面.一直到十三天后，我们才驶出了那片风暴。接着，船队折转向东，又再次向北，数日后，才重新见到东西走向的南方大陆！圣母庇佑！”
说到这里，迪亚士的眼中，还满是险死还生的心悸。他默默祈祷，然后恭敬垂首，向陛下行礼。
“.我于是知晓，这是上主的恩赐，怜悯他的信徒！祂把去往印度与赛里斯的航路，借我之手，告知伟大的您！”
“赞美上主！去往印度与赛里斯的新航路！”
若昂二世霍然起身。虽然昨天下午，他已经从迪亚士的信件中，提前知晓了新航路的消息。但此刻，当他真的听到皇家总管的回答，依然激动的不能自已！
“新的航路，新的丝绸
之路！这是一条多么庞大的财富之路，又是一条多么虔诚的信仰之路！.仁慈的上主啊！赞美您，庇佑着葡萄牙王国，庇佑着鸢尾之族，赐下如此的恩典！.”
低低的祈祷声，在华丽的大殿中回响。好一会后，若昂二世才平复了起伏的心境。他重新坐回王座，思索了片刻，开口询问。
“迪亚士，你说你在南方大陆的最南端，遇到过当地的土著？他们，是十字的信众，还是星月的信徒？他们是强大的王国，还是松散的部落？”
“正是！陛下，我们登上陆地，看到了土著部落的村庄。我们也抓了几个俘虏，但是他们的语言，与西侧的部族截然不同，根本无法沟通。在他们的村庄里，我既没有看到十字的圣物，也没有看到星月的邪物，只有一些污秽的巫术图腾，都被主的火焰净化干净！”
迪亚士思索片刻，仔细回答。至于水手们在村庄里做了什么，根本无需明说。
“那里的部族十分松散，村庄中的人口也很少。他们的武器十分简陋，住在茅草的屋子里，都是些石质的武器，连铁器都极少按照我的估计，应该没有强大的土著王国。只要一百个披甲的王国士兵，就能建立起一处牢固的据点！”
说到这，迪亚士握着胸口的银十字，再次低头行礼。
“陛下，南方大陆边缘的风暴角，实在过于狂暴。这一次，探险船队能够顺利通过，委实是上主的庇佑！要想彻底打通这一段航路，王国就必须在风暴角的两端，都建立起稳固的港口据点，能够补给粮食与水，维修破损的船只。不然的话，这段航路，就是商船队的噩梦！”
“嗯迪亚士，我相信伱的判断。”
若昂二世眼神闪动，点了点头。随后，他露出笑意，自信说道。
“不过，这处海角，是上主赐予的祝福！它不应当叫风暴角，而应该叫好望角！”
“好望角？赞美上主！陛下，您的豪情，是王国宝贵的财富，让我满心敬佩，正如敬佩着，征服者阿方索国王！”
“哈哈！迪亚士，我的皇家总管，只有你明白我的志向！”
听到这样的赞美，若昂二世大笑出声，满意颔首。这里的阿方索国王，便是葡萄牙王国的建立者，三百多年前的阿方索一世。而在若昂二世的心中，也常以伟大的先祖为榜样。
君臣两人畅快大笑。过了片刻，若昂二世恢复平静，认真问道。
“迪亚士，你最远抵达的位置，是南纬多少度？”
闻言，迪亚士稍稍回想，回忆着那一晚的测量，那天空中旋转的南十字，肯定回答。
“陛下，我最后停留在一处极为宽阔的河口那里的位置，应该是南纬33度，到34度之间！”
“南纬33度到34度？竟然如此遥远？！”
听到这，若昂二世摩挲着王座的扶手，沉吟不语。好一会后，他才从书桌上的书堆中，抽出一封褶皱的信件。这份信件已经磨损，甚至稍稍泛黄。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信件表面，还写着几行阿拉伯文。
“迪亚士，来，看看这封信！约翰长老国的确切位置，就在里面！”
第607章 公元1488年的尾声，东方来信，赛里
斯人！
金制的烛台，在大殿的四壁上悬挂，彰显着葡萄牙王室的富庶。烛光闪耀，照亮大幅的圣母油像，宛如圣临。圣母仁慈的笑容，带着人性的光芒，正注视着殿中的两人。这是来自亚平宁半岛诸城邦的最新圣画，完全突破了传统圣像的刻板与抽象，让圣者们栩栩如生！
在圣母的注视下，迪亚士低着头，仔细阅读着手上珍贵的信件。这封信件，用了半年多的时间，行出八千多里，才抵达辛特拉的宫廷，带来宝贵的东方情报。
“我尊敬的陛下，您忠诚的骑士侍从，佩罗·达·科维良向您回禀为了上主的恩典，为了王国的荣耀，我即将从开罗启行，去往星月最重要的圣地，传说中圣书初次显现的地方我已经从来往的商人那里，了解到许多印度与赛里斯的传闻，而在更东方的海岸，会有更为详尽的海路消息！.”
“佩罗·达·科维良骑士？是他！”
看到此处，迪亚士神情闪动，若有所思。他想到一张年轻的面孔，带着摩尔人的特征，既虔诚又无畏。
“嗯。小佩罗是王国出身，贝拉人，曾经为麦地那西多尼亚公爵的弟弟效力。数年前，他又成为我的骑士侍从，为我照料马匹。即使我已经册封他为骑士，他还是时常以侍从自居。”
说到这，若昂二世面露笑意。小佩罗的忠诚，才是他选择对方，作为葡萄牙王国的使者，兼间谍的原因。
“小佩罗祖上，有摩尔人的血统。他的阿拉伯语很熟练，样貌上也容易混淆.迪亚士，两年前，你驾驶海船，从南方大陆绕往东方。而小佩罗则前往埃及，潜入阿拉伯人的商队，从传统的丝绸之路，寻找印度与赛里斯的具体情报.你们的发现，都是王国的最高机密！”
闻言，迪亚士缓缓点头。他面露期待，继续往下读。
“.埃及的马穆鲁克将军们，和奥斯曼人的军队，在叙利亚行省北方的阿达纳，刚刚结束一场持续数年的战役。数万马穆鲁克军团大举出动，击败了奥斯曼人的两支军团，并俘获了对方的军团长。奥斯曼人向叙利亚扩展的野心，暂时被击退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开罗的正在举行胜利的庆祝，发放免费的面包.”
“只是，埃及将军们矛盾深深，内斗频繁。这个古老的法老国度，似乎充满了一种陈腐的味道与之相比，奥斯曼人的苏丹，却像闪电一样，有着令人生畏的斗志.呼！异教徒的战争无分善恶，都是魔鬼的厮杀，而在两个魔鬼之中，我更看好新的那个.”
看到这，迪亚士皱起眉头。因为君士坦丁堡的沦陷，天主的子民，对于飞速崛起的奥斯曼人，普遍既厌恶又畏惧。而南方大陆的马穆鲁克将军，早就失去了进取的锐气，
不再对天主世界产生威胁。实际上，葡萄牙王国，和埃及的马穆鲁克将军们，甚至有暗中的商贸往来。而这份珍贵的书信，也正是从这样的渠道，传递回来的。
“.陛下，在与埃及商人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他们香料的来源，也听到了更准确的东方消息。他们的香料，都是从红海东南的贸易节点，连接南方大陆的港口城市亚丁而来。在那里，能找到来往印度的商船。而这座异教徒的港口城市，也会是我下一步的目标！”
“连接南方大陆的港口城市，亚丁？”
迪亚士微微一怔。他隐约产生了某种预感，那是南方大陆东侧的最北端。
“.等我到了亚丁，不仅有去往印度的船，也有去往南方大陆东侧的船。根据另一位下埃及的商人说，从亚丁一路向南，整片南方大陆的东侧，都是信仰星月的黑肤部族。而传说中所罗门王的国度，亚历山大之门和青春不老泉的所在，约翰长老国，就在星月黑肤部族的包围之中！”
“.陛下，经过我反复测算，约翰长老国的位置，就在尼罗河上游的最南端，亚丁港口的西方北纬15度到赤道之间的某处！”
“啊？北纬15度到赤道之间！”
看到这确切的描述，迪亚士猛然一震。他终于明白，国王询问航海纬度的原因。原来，从好望角向东向北，沿着南方大陆的边缘，要走足足40个纬度，才能找到约翰长老国！
“迪亚士，小佩罗告诉我，南方大陆的东侧，延续数千里，可都是信仰星月的黑肤土邦。那里有许多星月教的商船队，尤其以沿海的阿曼人商队最多。据说，在靠近印度的半岛东方，还有一个马立克王朝！”
说到这，若昂二世神情凝重，沉声讲道。
“这些异教徒的商船队，控制着印度的香料贸易。王国的商队要想北上，必须把他们击败！”
“阿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