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恭恭敬敬,齐声还礼。见过刚才处刑的一幕,灰土普阿普的态度,那是从未有过的好。
“两位队长,你们刚才也见到了我处决了那些叛匪,把隐藏的毒蛇全部斩除干净。现在,俘虏们都被打散,选出了新的小队头领。这些办法,都是这些年,我跟着埃兹潘团长,学来的。”
皮蒙说到这,顿了顿。他坚毅的神情中,依然有些忧虑。
“只是,打散了俘虏,瓦解了部族,或许能减少反抗。但是后面的路还很长,又如何能够,减少俘虏的逃亡呢?”
“嗯”
普阿普摸了摸下巴,沉吟不语。他下意识的看向奇瓦科,对方却垂着眼,一声不吭.普阿普暗自摇头。
“嘿!这老家伙,忒得心软!这种问题,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不过嘛,一路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有了些主意.”
想到这,普阿普咧嘴一笑,自信回答。
“主神庇佑,皮蒙队长,这个好办!”
“哦?尊敬的灰土贵族,还请您指点一二!”
“在来的路上,我曾听说,至高的陛下,给出了俘虏死亡的上限,最多只能死两成?”
“是!陛下蒙受神启,一向仁慈.只是这些叛匪发动暴动,必须严加惩处!主神见证!武士们已经很克制了”
“主神见证!皮蒙营长,路途漫长,看押的武士有限,要想减少逃亡,就要像训狗一样,让俘虏们互相攀咬!您选出了二十人的头儿,这就很好。接下来,最好把处死的权力与威胁,也压在他们的头上!”
“嗯?您的
意思是?.”
“一月有二十天,有四个死亡的凶日。一队俘虏二十人,也允许死掉四个!选出来的队头,是最强壮的两人,就是二十人中的头狼。头狼掌管狼群的一切,两个队头同样如此!”
“给两个最凶的队头,都发一根石矛,一把匕首,能轻易地压制手下!从今往后,他们不仅能掌管手下的粮食,掌握手下的财产,还能掌握手下的生死!而无论他们如何压榨、欺凌,毒打,甚至处决手下的部落民,武士们都将视而不见,默许他们的行事!”
说到这,普阿普的眼中,闪动着如狼的凶光。这是最赤裸的丛林法则,让两名选出来的特拉斯卡拉队头,享有高出普通俘虏,掌握手下生死的权力,从此成为武士们管理的爪牙。
“啊?!选出的队头,成为掌管手下生死的头狼?”
皮蒙怔了怔,惊讶的问道。
“可是,陛下说过,最多只能伤亡两成.”
“那就告诉他们!无论如何处置,最多只能死四个!每次在村镇停歇,武士们都会最后清点。每支小队路上死的、逃亡的,一旦超出了四个,就把两个队头,都斩首处死!”
“跟队头们说,真要是人数不够了,就去抓逃散的俘虏,抓遇到的野人,或者想办法,从其他富余的队伍中,匀过来!.无论如何,王国的武士只看人头!只要把手下的俘虏,按照数目带到所有的队头,都能在安置俘虏的村落里,优先成为民兵,甚至成为旗队小帐的首领,继续高人一等!”
普阿普的话语,就像低低的狼嚎,在皮蒙营长的心中回荡。而在两人周围,是俘虏们的呼喊与低泣,像是鹿的低鸣。
“狼与鹿,武士与俘虏鹿中的狼,抓捕奔逃的鹿.”
皮蒙皱起眉头,慢慢想了好一会,才敬佩的点了点头。
“尊敬的灰土贵族,您的建议,很有道理!在俘虏中分出新的上下,让队头作为头狼,便能替武士们看紧俘虏。只是,最后这一条优先安置,我无权做主,得让军团长来决断。而前面这几条,处死的权力与威胁.”
皮蒙营长握紧铜斧,咧嘴一笑,真诚的感谢道。
“我这就去处理,很快的。等解决了俘虏的事,今天晚上,我来举行晚宴,给您接风洗尘!.别的不说,俘虏中的蛇裔贵女,上下也都像蛇一样滑腻,一定会让您满意!”
“哈哈!感谢主神,感谢您!”
说到这,两名出身帕茨夸罗的武士,都同时咧嘴大笑,欢畅异常。在这个血色的傍晚,他们决定着上万特拉斯卡拉人的生死,也决断着接下来,十多万俘虏的遭遇。他们的手中,既握着染血的铜斧,也紧握着主神的护符,位于人上。
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普雷佩查忠诚的武士们,跟随着陛下的脚步,终于成为了新的征服者。源源不断的财富、土地与人口,都从征伐中而来,为王国的军事机器,注入泊泊的燃料。而只要战争不断,胜利不断,各部武士的忠诚,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第586章 歌中的秘密
群星闪亮夜空,篝火照亮大地。在屯驻的军营中,营长皮蒙召集了数十名亲卫,为远道而来的王国探险队,举行了一场欢迎的晚宴。
大盆的黑豆泥管饱,成筐的玉米饼管够。除此之外,还有丰盛的热带水果,加了香料的鲜美鱼汤,以及首领们的特殊待遇,一头烤得喷香的鹿。
众人大块吃饼,大口喝汤,好不快活。皮蒙讲着东征以来,陛下战无不胜的故事。普阿普也吹嘘着,探索北方大陆时的见闻。两人兴致勃发,谈遍半个天下,饮尽一坛果酒,醉意熏然,就唱起家乡的歌。
“哦呀哦呀!水中的母神呀,祂是湖边的母亲!
祂的乳汁落下,在辽阔的帕茨夸罗湖里,繁衍出美味的鱼~”
“哦呀哦呀!水中的母神呀,祂是天空的母亲!
独自在寂静中徘徊,寻找着飞翔的孩子,直到黎明~”
“哦呀哦呀!水中的母神呀,祂普雷佩查人的母亲!
祂从不区分,不在意孩子的样貌,无论他们在哪里~”
两人唱到这里,畅快的歌声,在军营中回荡。所有的普雷佩查武士,都真心的扬起笑容,就连一直闷不做声的老民兵,也老脸带笑。众人高声应和,唱出回忆中,帕茨夸罗湖边的歌。
“.哦呀哦呀!那是母神的光芒,照着我们的脚,照着我们的脸。祂是我们的母亲,无论我们如何!流下汗水、蒙上灰尘,或是带着血~”
朴素而盛情的宴会,就此达到了高潮。皮蒙醺醺然的站起身来,畅快的挥了挥手,高声喊道。
“带上来,都带上来!武士们每人两个!两位队长,每人四个!我皮蒙请客,肯定管够!”
话音未落,一队窈窕的特拉斯卡拉贵女,就赤着上身,被亲卫们带了进来。不大的木制营房,立刻被塞的满满当当。晃动的女性气息扑面而来,让气血方刚的年轻武士们,眼神发直,瞬间有了反应。
看到这,皮蒙“哈哈”大笑。他伸出大手,做了个完美的示范,就再次喊道。
“来,普雷佩查的雄鹰们!伸出你们的利爪,抓住蛇裔的贵女们,在她们滑腻的身上,尽情展翅高歌!.”
“呼!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半晌之后,老民兵奇瓦科艰难地钻出营房,看着天上的群星,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侧过身,望了望人影晃动的篝火,听了听激昂急促的鹰啼,无奈的摇了摇头。
“招不住,实在是招不住啊!还是早点溜吧.”
老民兵慢慢悠悠,穿过纷扰的军营,走过死寂的集镇,踩着水中的星星,登上远行的长船。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望着无垠璀璨的夜空,像是一只孤独仰望的老山羊。
然而,这个时代,没有山羊。奇瓦科环顾船头,只看到缩在甲板角落的少年暗蛇。暗蛇穿着水手的短袍,抱着腿,仰着头
,也看着天上的星星。嗯,就像一只蜷缩着,又昂起头的小蛇。
奇瓦科沉默了会,整了整衣服,就坐在暗蛇的旁边。暗蛇紧张的缩了缩,直到看清来人的样貌,才稍稍放松下来。他能敏锐的感觉到,对面的老船长,是可以信赖的人。
“或许,是整艘船上,唯一可以信赖的.”
“吃了吗?”
奇瓦科轻声开口,眼睛一直看着天。热带高原的银河,是如此的繁盛,能看到数以千计的星点,甚至超过地上的人。
“吃了。”
暗蛇低低回答。他一直不愿上岸,也不敢上岸。好在,老船长默许了他,留在船上。
“吃了什么?”
“吃了饼。”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一老一少的两人,都没有在开口。过了一会,奇瓦科站起身,从船舱中,拿出两个陶罐,倒满果酒,又坐了回来。根据陛下的指示,王国的探险船队,一直携带着大量淡酒,用于替代淡水。
“喝吧。”
“嗯。”
暗蛇小口辍饮着酒,脸上很快泛起红晕。他偏过头,小心的看向奇瓦科。对方望着星空,老脸微醺,好像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暗蛇见状,又稍稍靠近了些,这才勉强能听清。
“瞎眼的天神啊!鹿披上了狼皮,就真成了狼,吃起了人.”
“这还是雷佩查的武士吗?在旧王国的时候,老爷们也对杂草般的平民凶狠,但其实只是吃草的鹿.现在,他们跟着墨西加人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连骨子里都变了,眼睛里都泛着红光”
“哈!我能听懂他们的话,认清他们的脸,却总觉着,像是凶悍的墨西加人这王国,骨子里的墨西加人,越来越多啦!.都是狼。”
“做狼好哇!这个天下,到处都是狼。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吃别人,自然比被吃要好!.可是啊,我不想,做一只狼”
“?狼?吃?”
暗蛇睁大眼睛,努力的听着。可惜,他听不懂老民兵的方言,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嗯,这感觉,就像是星星一样,高高远远,又空空旷旷,还放着光。
“唔伱想听歌吗?”
“嗯?”
闻言,奇瓦科愣了愣。他喝着酒,脸带红晕,转过头,打量了会少年,才好奇的问道。
“什么歌?”
“星星的歌。是圣城的祭司们唱的,很好听,是很老很老的歌。我小时候听过,记得。”
暗蛇抿了抿嘴,脸上现出回忆。他口中的圣城,自然是指乔卢拉城。
“这首歌说的是一颗星星,起源星.太阳历的一年,有365日,那是太阳变化的周期。神圣历的一年,有260日。实际上,这也是一颗星的周期。只是啊,那颗星星,在很久很久以前,突然消失了。”
“.”
暗蛇的话,老民兵也没有听懂。他只是看了会少年认真的脸,笑着点头。
“好!”
暗蛇清了清嗓子
,看着夜空中,火星与木星间的位置,悠然唱到。
“.你是众神的起源,在苍凉而古老的星界,漂浮了三千七百万年。.”
三千七百万年?这是多少?老民兵稍稍想了想,弄不明白,也不在意。他只是安静听着,喝着酒,带着笑。
“.星界的美洲虎,踩着风的脚步。祂来到无垠的河,生命的树,坐在枯萎的树梢,看着起源的星像是一颗种子。”
在玛雅神话里,银河就是一颗生命的神树。银河的星星,则坐落在树的不同角落。星界美洲虎,是玛雅记载中,创世的四神之一,在天文中,则代表火星。诗歌中起源星的位置,就与火星相对。
乔卢拉城传承数百上千年,它们的很多神话,都与玛雅人一样,起源自古老的奥尔梅克时代。
“种子在星海里发芽,孕育出天上的神.星界是美丽的花园,众神在树下漫步,一切是如此美好直到死亡的黑暗,从深邃的阴影中扑来,像是天空落下的闪电,劈碎了众神的家园!”
暗蛇唱到这里,不知为何,眼中流出泪来。他脸上带着泪,歌声中带着凄婉。
“.万物崩碎,神树倾覆。起源的星陨落,众神在黑暗中死去,洪水在星河滔天!.”
“很多年后,残余的民,修起高高的塔。他们祈祷,他们献祭,他们在大地上等待,等待众神的归来~”
奇瓦科抿了抿嘴,眼神变得柔和。他不知道少年唱的是什么,不懂什么星星的起源,也不在乎这首诗歌中,可能隐藏的惊人秘密。
“呼!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老民兵叹了口气。他能听懂少年的心声。那是一个在狼群奔涌的大时代中,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失去一切地位,沦落成卑微俘虏的异邦贵族,甚至是神裔。
清歌唱罢,船上再次沉静,唯有流水哗哗。一老一少靠坐在一起,没有再说话。他们望着天上的银河,想着某个遥远的人,思绪飘远,心儿靠得很近。
第587章 长河上游,雨中之民的相逢
稀疏的雨点,从深沉的天空落下,不疾不徐,落地无声。疏朗的长风,沿着长河吹荡,不冷不热,恰到好处。正是夏末秋收的时节,幽深的山林中,没有谷物成熟的飘香,唯有常开不谢的花树,招引着成群的蜂鸟与花蝶。
探索船队在八百镇停留了两日,才再次启航。皮蒙营长亲自带着两百武士,八百俘虏丁壮,沿着塔尔萨斯河跟随。探险船队则满载着队伍的粮食,逆流而上,行了四十里,就遇到第一个阻碍,第一个三岔河口。
“这里就是东边的河口。”
皮蒙拄着长矛,站在山石嶙峋的河边滩涂上。他指了指河口北方的上游,又指了指河口南方的分叉。
“河口北方,是山中流出的上游。接下来,我们要折转往北,继续逆流向上。北方的山很陡,河道也陡,从这里开始,丁壮们就要拉纤了。”
奇瓦科踮起脚,望着北方层叠的山峦,看着山顶盘旋的鹰隼,面露惊叹。
“好一片大山!一道接着一道,弯弯曲曲,也没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