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洛特手足颤抖,双眼泛红,跌跌撞撞的扑来。他手中的陶碗跌落在地,“砰”的一声摔成了碎片,就像是王者碎裂的心。而安神的黑豆汤洒落一地,就像是王者散落的魂。
“祖祖父?您是在装睡吧?”
修洛特扑倒在祖父身前,声音都有些结巴。他颤抖的伸出手,探向祖父的鼻端,很快又像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只剩下口中呢喃的低语。
“祖父,您醒醒,您醒醒!您睁开眼,看一下,是我啊!是我,是孙儿修洛特,是您从小最疼爱的孙儿啊!.您不要睡了,我求求您了.我从来不求人的,我就求您这一次!求您了!再看孙儿一眼吧!.”
说着说着,王者的眼中,渐渐溢出泪来。那泪水溢满了眼眶,又顺着眼角留下,化作两行无声的清泪。整个大帐中一片死寂,唯有王者痛苦而绝望的哀求。
“求您了”
大祭司静静的躺在地上,对修洛特的哀求无动于衷。面对最爱的孙儿,他从未如此冰凉,也从未如此心硬他只是闭着眼睛,带着最灿烂的笑容,映入王者的眼眸。这是他最后的笑,为嫡孙自豪的笑,在临死的幻梦中。
“求您了”
王者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他流着泪,无力的伏低身形,把脸庞贴在祖父的脸上。他想把温暖的生机,传递给近在咫尺的祖父,却只感受到僵硬与冰冷。此时近在咫尺,却是天人两隔,再无相见之时!
“滴答!”
温热的泪水,落在大祭司的眼角,就像他新流出的泪。而这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连成一线,将生死相离的两人相连。修洛特再也承受不住,像个绝望而无力的孩子,“呜呜”地哭泣起来。
“呜呜!祖父别.别丢下我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你说话不算话”
过往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年幼时祖父的鼓励,少年时祖父的教导,青年时祖父的期待,还有一直未曾改变的那份疼爱!
他知道,生命中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让他如孩子般全心依赖,陪伴他度过最脆弱的时候。生命中也不会再有一个人,会轻揉着他的脑袋,温柔的看着他,尽心竭力,用自己的生命,为他铺垫未来的路
他知道,那个年幼的孩子,会随着宠爱他的祖父而死去。从此以后,这条路上,只会剩下他一个人,一个孤独而长大的王者
“祖父!”
王者的声音已经喑哑,像是渡鸦离去时的悲鸣。娜修跪在旁边,眼中满是心疼的泪水。伯塔德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他睁开眼,招了招手。
“都出去!.让殿下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无声退出大帐,只留下孤独垂泪的王者,和一具冰冷微笑的尸体。大帐的布门缓缓合上,再也无人能够看到内里的情景。
“啊!.”
片刻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哭嚎,猛然在帐中爆发,像是暴雨前的雷霆。接着,雷霆逐渐低沉,带着无边的恨意,从齿尖摩擦而来,化作冰冷而沙哑的嘶吼。
“乔卢拉十二祭司家族都得死!”
呜呜呜写着写着,就想到一些往事.好难过
第532章 王之寒怒
阴云在天际浮现,如同风暴的预兆。篝火在营中燃烧,将柴草烧成灰烬。数以千计的禁卫武士满面肃杀,身披甲胄,枕戈待旦。他们是被拴住的美洲虎,等待着出动的王令,进行择人而噬的杀伐!
帐中的声音渐渐低沉,如同猛虎受伤的低吼。数刻钟后,王者才披着甲胄,从帐中走出。看到出帐的王者,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惊容。
只见修洛特戴着遮面的青铜盔,遮挡住面上的表情,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手中则握紧着大祭司的神杖。接着,他竖起神杖,环顾帐外众将,张开紧紧抿住的嘴,一字一顿,冰冷而沙哑的喝道。
“王令,派出使者!羽雁军团八千人北上,移到乔卢拉北方,封锁城北通路,截断城中退路!瓜基利军团八千人西来,追猎乔卢拉周边,封锁城东原野,抓捕四野逃人!花树军团八千人接替黑狼,戍守山巅城。盘蟒军团一万人,驻守水谷城。禁卫军团七千人,出征北上,攻打乔卢拉,绝灭祭司家族!.”
“全军即刻出发!今天日落之前,我要抵达乔卢拉城下!若有乔卢拉使者前来,直接就地处死!!沿途所遇乔卢拉武士、贵族与祭司,尽数献祭处死!!”
“遵从您的旨意!”
伯塔德伏在地上,深深行了一礼。接着,他大步流星,去给低低嘶吼的禁卫军团,卸去束缚的链锁!
“啊!.啊!”
出战的王令很快下达,伴随着为大祭司报仇的消息。资深的墨西加武士吹起震怖人心的死亡哨,凄厉的尖叫就在山间回响。这是死神使者的呼号,更是杀戮来临前的宣判。
“砰砰!嗷呜!吼!.”
成千上万的禁卫武士披上甲胄,手持铜斧、铜矛,敲击着手中的木盾。接着,在战鼓般的敲击声中,他们发出漫天的兽吼,举起杀戮的兵刃,向逝去的大祭司致意,向愤怒的王者承诺。
不过数刻钟,七千禁卫就整装完毕。修洛特亲自背上黑狼的王旗,在亲卫的簇拥下,向北方进发!
黑旗前方,是两千轻装的特科斯先锋;黑旗下方,是一千持弓的披甲亲卫;黑旗后方,则是三千重装的披甲武士;而在最后方,则是一千拖曳铜兽的火炮营。七千精锐甲叶铿锵,肃杀无声,不过疾行半日,禁卫先锋就已抵达乔卢拉城下。
沿途所遇,两队乔卢拉使节,一百多外逃的贵族后裔,尽数被先锋抓获,就地在路边斩杀。随后,两千先锋毫不停顿,突入仍在燃烧的乔卢拉外城,击溃正在救火的一千多乔卢拉武士,接应上只剩一半的大祭司亲卫。
太阳西斜,金色的光辉落在红色的乔卢拉城中,显露出断壁残垣的破碎,与大火烧过的焦黑。数以千计的尸体在外城的街道上散落,足足数万的平民或是逃散、或是躲藏
在家中,瑟瑟发抖地窥视着前进的军团。昨日还繁华富庶的圣城,今日已成一片丘墟。
老狐狸佩特尔站立在内城墙上,神色惨白,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与不安。在他身旁,是面如死灰的十多名祭司长老。乔卢拉最尊贵的一群人,都站立在此处,望着树立的黑狼王旗,望着即将到来的残酷命运。
数百名特科斯先锋手持滴血的头颅,来到内城墙外。接着,他们神情凶悍,把上千颗头颅累积在城墙下,堆成一座全新的京观。源源不断的先锋武士仍在赶来,把京观垒砌的越发高大。
“完了!外城的两千武士,都完了.”
战争长老威齐尔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城下的头颅,脸上显露绝望。
“怎么办?昨夜墨西加死士放火冲杀,外城全然混乱,根本来不及动员民兵。现在,内城中只有两千神庙武士,又怎么可能守住?”
“啊!圣城八千神庙武士,为何只剩下两千?”
一名年老的祭司长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咆哮道。
“是谁?!带着武士逃亡了?”
“墨西加人的三支军团从三面而来,整座圣城都被围困,根本无路可逃!”
威齐尔面露惨笑,低低回答道。
“八千武士,三千战死在水谷城,一千伤亡在之前的劫掠中。两千丢在城外,刚刚被击溃俘杀,头颅垒成京观.我们手中,只剩下最后两千人了!”
年老的祭司长老须发皆张,连声追喊。
“.只剩两千武士!.快些派人出城,收拢下城中的民兵!城墙再高再坚固,没有人手,又怎么守住?”
“墨西加军团已经逼到内城,如何能开城门?”
威齐尔摇了摇头。这时候开门,死得更快。年老的祭司长老完全没有任何军事常识。不过圣城乔卢拉承平已久,长老们大多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披甲上阵了。
“这这怎么守?圣城乔卢拉可是天下人心所在,传承了数百上千年啊!我们可是世代尊崇的祭司家族,是城中的托尔特克人!再派几位使者,去向墨西加殿下请降吧?墨西加人再是野蛮,总不至于让天下震惊,把我们都赶尽杀绝啊!.”
闻言,另一位祭司长老面露希望,也高声嚷道。
“是啊!去向墨西加人请降吧!不管什么苛刻的条件,只要能谈,能保住我们的身价性命哪怕去做一个城邦祭司、村庄祭司也行啊!”
“哎!谈?怎么谈?派去的使者都被杀了,一个都没回来!我们都审问过俘虏的墨西加死士,他们是在为大祭司报仇啊!.堂堂湖中都城的大祭司,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了圣城乔卢拉中!据说,他死前吸食了佩特尔赠送的神烟,服用了佩特尔赠送的药剂”
一名壮年的祭司长老眯起眼睛,悄然打量着神情惨白的祭司领袖,佩特尔。
“要我说想要平息墨西加
人的怒火,只有交出谋害大祭司的凶手!”
“.怎么会这样?怎么到这一步?!”
老狐狸佩特尔身躯颤抖,望着百十步外的京观,难以自抑的绝望低语。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神烟与药剂绝无半点问题,圣城中也没有人,会在昨晚刺杀大祭司。而排除一切可能,剩下的哪怕再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
“修特尔,你好狠啊!哈哈!”
佩特尔喃喃低语,凄厉的笑出声来,犹如被逼上绝路的夜枭。
“你故意死在这里,是想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一起带走吗?你为什么这么狠,对自己狠,对我们也狠!你这个狠辣的老狐狸!!”
“.佩特尔,别狡辩了!是不是你下的手?你不要拖着大家一起死!”
壮年的祭司长老鼓动众人,眼中闪烁寒光。
“闭嘴!你个蠢货!”
佩特尔瞪大眼睛,冷冷的转身望来。他面容扭曲,眼角都凶厉地勾起,像是垂死挣扎的毒蛇。
“大祭司死在这里!你们还想着投降?!我告诉你,墨西加人绝不会放过我们!动员内城所有丁壮与武士,分发仓库的战棍、弓箭与皮甲,都给我守在这里!守住一天,你们就多活一天,守不住,就一起死吧!”
听到佩特尔的吼叫,城头顿时一片死寂。一众长老被戳破了所有的幻想,直面血淋淋的现实,脸上便露出等待死亡的不甘与绝望。
“啊!.啊!”
凄厉的死亡哨,在内城墙外吹响。中军的墨西加武士歇息了两刻钟,终于簇拥着黑狼的王旗,穿过厮杀尚未平息的外城,抵达大金字塔奇观外的内城墙下。
修洛特戴着头盔,面无表情,眼神森寒地注视着城头上,那戴着羽冠的大群祭司们。强烈的杀意在王者的胸中涌出,直冲脑海,几乎到达发梢。他用尽所有的意志,才放过城中数万平民,没有下达屠城的王令。至于城中数以千计的武士、贵族与祭司
王者举起红色的令旗,冷冷往前一挥。
“把抓到的乔卢拉祭司,都带到这里,尽数杀了!”
“遵从您!至高的殿下!”
亲卫低头行礼,大步而去。很快,两百多禁卫武士,就押解着同样数量的祭司与学徒,来到城墙之下,再把他们按倒在地面上。这些人有老有少,许多都与城头的长老们沾亲带故,血脉相同。
“啊!这!.我儿!.”
“.不要啊!我的后裔”
年老的祭司长老厉声怒吼。壮年的祭司长老高声嚎叫。战争长老威齐尔垂目不语。老狐狸佩特尔不看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头盔遮面的王者,放声呼喊,进行着最后无望的挣扎。
“墨西加人的殿下!圣城没有谋害大祭司!大祭司是自杀而.”
“杀!”
修洛特猛然挥动令旗,凄厉的死亡哨就再次响起,宣判着死亡的到来。
“啊!.啊!”
禁卫武
士们齐齐挥动铜斧,用力斩下!他们的杀戮技巧是如此的精湛,没有触及骨头,而是把脖颈一斧两断!
“呲啦.呲.”
大蓬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地上汇聚成血泊。而两百多颗头颅,就在血泊上微微漂浮,带着临死前的惊恐,紧紧注视着城头。
“砰!”
两名祭司长老再也经受不住,眼中泛白,直接仰头摔倒。城头上一片忙乱,武士们奔走呼喊,混杂着走投无路的哀嚎!
“哈哈!”
佩特尔惨笑着,转过身来,看向巍峨高耸的人造山奇观。
夕阳西下,落在大金字塔的塔顶,把众神的圣所,照耀的格外辉煌。圣城的十二祭司家族,依靠着纳瓦众神的信仰,高居在闪耀的塔尖,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然而,此刻的天空垂落晚霞,大地涌出血泊,屋舍在熊熊燃烧,尸体在四处倒伏末日的景象迎面而来,伴随着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从天到地,牢牢的把乔卢拉城笼罩,带来终末的死亡
“黄昏下,即将陨落的诸神这是诸神的黄昏!”
佩特尔仰望夕阳,口中喃喃低语。他迎着灿烂的晚霞,忽然跳起祭祀神灵的舞蹈,唱起末日轮回的歌谣,就在人头纷乱的城头上,就在禁卫军团的注视下。
“众神创造世界,从不满意,于是便有轮回。‘四虎’、‘四风’、‘四雨’、‘四水’,四个太阳已然落下,第五个太阳即将升起!死亡的火焰,烧亡了众神的神躯;新生的火焰,诞生出崭新的主神!.”
“啊!啊!我仰望天空的太阳,我看见可可树轰然倒下,我看见贵贱的颠倒!神圣的血液四处流淌,卑微的蛾民高高在上!啊!啊!轮回的终末在黑暗中到来,这是诸神的黄昏,更是神裔的末日!火山的妖魔统御大地,没有神圣祭司的指引,死亡的世界即将到来!无边的血色啊,无尽的献祭啊,头颅垒砌成山丘,尸体汇聚成汪洋.”
“呵!死亡的世界?”
修洛特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森然。
他看着圣城祭司们垂死前的挣扎,心中升起快意,嘴角勾起笑容。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那是我最挚爱的亲人,也是这个世上,亲手将我教导养大的人!如今,他死了,死在这里.你们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王者的心,此刻已坚固如血红的刚玉,冷硬如神山的冰川。他看了眼快要落下的夕阳,不愿等待、神情冰冷地挥动令旗。
“长弓亲卫,抵进射击!”
一千长弓武士披上铜甲,手持长弓,快步行进到内城墙下六十步内。稀疏的羽箭,纷纷从城头射来,却几乎没有破甲。弓武士们微微低头,斜举大弓,稍稍瞄准,就猛然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