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你也跟着修洛特一起,护住他,小心防备托特克!”
斯坦利单膝跪地,恭敬低头领命。
“蒂索克是托特克战斗的信念。不要想着活捉,直接射死蒂索克!不要和托特克近战!保护好你自己。”阿维特最后微微低头,在少年耳旁低声吩咐,接着又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修洛特同样单膝跪地,低头领命。经次一战,老师已经是唯一的国王。他需要在众将面前,表示出对国王的尊重。
阿维特点点头,随后把少年双手托起,再目送着少年离开。他要留在这里,继续收编降军,威压雄鹰贵族们。
一千精锐随即齐聚。
修洛特挺直了胸膛,自信昂扬的看着麾下:精锐的武士们拿着铜矛、长弓和战棍,斯坦利、伯塔德和奥洛什一同躬身听令。
少年精神振奋,意气风发。这是他第一次独领一军,也是他第一次,去抓捕一位国王!
“诸将听令!”少年没有神杖,只能把手中的战棍往南方一挥:“南下索敌,不论生死!”
千军轰然应诺,随即急速南下,如狼群奔驰追索。这是最后的捕猎!
第67章 落日与朝阳
夕阳斜斜西去,留下最后的余晖,也留下最后的温暖。金黄的阳光洒落,折射出闪耀的丘陵,涂画了瑰丽的林野。
这里是奥托米山林和墨西哥谷地边缘的交界处。从这里往南去,林木渐渐稀疏,山脉渐渐平坦。
数百长弓铜矛的武士步伐稳健,毫不迟疑的往南而去。
一个戴盔遮面的少年指挥官正行在队伍的中心。他身量不大,手握盾牌,背着战棍,披着指挥官的太阳石披风,披风背面绘着一把大弓。他的脖子上环绕着极其精致的黑曜石项链,象征着高级祭司的身份。
肃杀的武士行处,不时有群鸟飞起,耳边是缭绕的鹰啼。
少年看到雄鹰在灿烂的红霞间飞翔,告别金色的太阳,也告别人间的温暖。
在他身旁,一位格外强壮的美洲虎战士正侧耳倾听,相似的鹰啼重复了数遍,他才了然的点点头。
“修洛特,猎物已转到东方,距离我们半天行程,正在喝水。”奥洛什自信的说到。
修洛特微微点头。他戴着遮面盔,就是为了保持统帅的威严,避免武士们看到少年清秀的脸。
“老师,这就没了?”少年保持着姿态,良久,他才一脸诧异,看向身旁的奥洛什。
“当然!美洲虎战士模仿的鹰语暗号只能传达简单的信息:东,西,南,北,半天,一天,两天,喝水,吃饭,睡觉。这又不是人的语言,你还想怎么样?”
奥洛什看向少年,无奈的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还有,军队之中,上下等级分明。你需要保持威信,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好的,老师。”
修洛特点点头,随即高声传令:“折转向东!”
武士们便遵令而行,往东追去。
这场追猎已经持续了两日。这两天里,圣城特奥蒂瓦坎的美洲虎战士们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展现出他们的传统艺能:捕猎。
和身家富庶的首都同袍们不同,特奥蒂瓦坎的军功贵族们可没有足够的土地和村庄供养自己。大祭司团也在城邦财富的分配中,占据了绝对的强势地位。
圣城的军功贵族们只能自己动手,补贴家用。
他们常常前往北方的山林中捕猎,抓捕虎、豹、鹿、狼还有鳄鱼,从而获得兽皮和肉食。兽皮可以用来制作或者修复皮甲,肉食用来补贴家族中参与武士训练的少年。
而每隔一段时间,当大型祭祀活动需要准备祭品时,武士们也会聚集成小队,深入奥托米人、瓦斯特克人、塔拉斯科人甚至特拉斯卡拉人的地盘,捕捉当地的犬裔野人,袭击敌对的村庄,甚至抓捕对方势力的武士。这就是捕俘。
捕俘能够给参与的武士带来晋升和荣誉,当然也暗藏着残酷的死亡。男性祭品能够带来神庙的赏赐,女性俘虏可以在市场中换成财富,或者干脆留
在家里织布。
特奥蒂瓦坎的少年们,总是在捕俘中经历人生的第一次战斗,正如修洛特自己。而当资深武士晋升为军功贵族,他们中的大多数会加入到擅长突袭的美洲虎战团,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捕猎能力。
在捕猎中,最重要的技能是追踪,最宝贵的品质是耐心。
为了捕获托特克这样的无双猛将,修洛特有着足够的耐心。
圣城的美洲虎战士们被少年指挥官撒入山林中。他们严密监视着托特克的动向,并用高亢缭绕的鹰啼传递信号。
蒂索克的行踪被始终锁定,托特克数次想要分散突围,最后都无功而返。
在两天的追猎中,猎手们在不断的给猎物制造伤口,消耗猎物的体力,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每当禁卫们饮水、吃饭或者休息,小队的长弓武士就会悄然而至。激射的长弓带来致命的羽箭,夺走一条条疲惫的生命,让禁卫们无法休整。
到了现在,一百五十多禁卫武士已经折损近半。而剩下的忠诚护卫们也伤害累累,精疲力竭。他们甚至不敢在夜间升起篝火,只能嚼着冰冷的干粮,忍受清冷的寒风。
而一旦愤怒的托特克准备追杀,其他的小队就会在四面的山林中若隐若现,等待着射王的机会。托特克像是一只被困住手脚的凶兽,而蒂索克就是捆住他手脚的绳索。
如果斩断这条绳索,凶兽会向自己臣服吗?少年悠悠的遐想着。
正在这时,在美洲虎战士的指引下,斯坦利从东边的山林而来。他步履匆匆,面色微微疲惫,却又十分振奋。
“我已经和南边的武士团取得联系,三千武士已经从南方包围而来,明天一早,我们就会把蒂索克完全困住。”
“干得好!”少年取下遮面盔,露出清秀的面容。他的神采自信飞扬。
“明天一早,就让我们发动致命一击!”
没有篝火的夜晚总是难熬。托特克双眼微阖,警醒的守卫在蒂索克身旁。
国王周围,是举盾值守的禁卫们。这两日行军厮杀,袭扰不眠不休,禁卫们在疲惫中艰难挣扎。他们不时闭眼低头,头盔轻轻点在盾牌顶端,然后惊醒片刻,很快又闭眼睡着。
托特克侧耳倾听,没有听到烦人的鹰啼,也没有长弓的低响。他微微放下心来。今天夜里,叛军难得的没有打扰。他又看了一眼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禁卫们,就什么也没有说。
众人享受着难得的休息,国王也终于能够安静入眠。在睡梦中,他低声嘶吼着难以听清的梦话。这两天里,部队艰苦南行,叛军日夜袭扰,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睛。
身处困境,国王反而激发出了一个武士的坚韧。他不再抱怨或者咒骂。而是不时的激励着忠诚的禁卫们,许下未来的诺言。
“这才是先君蒙特苏马的后代啊。”托特克静静的
想着,“不去痴迷什么神学,轻慢忠诚的武士。不被总祭司的言语蛊惑,对自己的弟弟产生杀心。”
“如果早一点这样.”托特克微微摇头。这世间的事情一旦过去,就再也无法改变,既然无法改变,也就无需再想。
“如果这次能回到都城,国王一定能改变,成为先君一样的英主!”
托特克试图想起先君的容颜,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也许,在遥远的过去,在他的少年时代,他从未敢正视过伟大光耀的蒙特苏马。他只是遵从着先君的命令,忠诚的效忠国王,牢记着守护的誓言。
作为一名断发禁卫,他守护着前代的君王;作为一名总指挥官,他守护着蒂索克。他感谢国王的提拔,但官职和赏赐对他其实并无意义。
他不过孑然一人,没有妻子和亲友,过着最朴素的生活,纯粹如那山顶的磐石。因为武士的一生,不过忠诚于自己的使命,实现着自己的诺言,直到宁静的死去!
安宁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边已是新生的红日。朝阳带着无限的曙光和希望,照亮广阔的世界,登向那至高的顶点,正如人间的帝王。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托特克看着绚烂的朝霞,那朝霞染透了天边的云彩。云彩就从东方展开,像是通向神国的大门。他心中升起一种明悟的微笑:旧的太阳已经离去,新的太阳刚刚升起,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日子,正适合宁静的死去。
这一夜,修洛特倒是睡得很好。他在曙光中醒来,对着天边的朝阳升了一个懒腰。随后少年披挂整齐,在鹰啼的指引下,率领武士们往东而去。
未到中午,他就收到紧急的情报。东方数里外,托特克率领八十名禁卫,已经快要杀穿一个千人营的阻挡,后面两个千人营还不知道能挡住多久。
少年心中一阵暗骂:“这帮出工不出力的王室武士!”
他随即立刻下令,八百武士化为一道洪流,急急往东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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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凋谢
奔行大概两刻钟,战场终于出现在眼前。
修洛特登上最近的土丘往下张望,四五百米外,再次出现了托特克高大魁梧的身影。他正率领着三十多个禁卫往前,突击结阵阻挡的王室武士,身后是五十多个禁卫守护的蒂索克。
少年指挥官皱了皱眉。他看到了战场的具体情形,倒也不能说这群王室武士们出工不出力。
他们每三百人结成一个密集盾阵,主要以防御为主。看到托特克率领禁卫冲锋过来,就尽量往两侧避让,避开凌厉的冲锋,消耗托特克的体力。等待蒂索克所在的后队靠近,就又往前反复纠缠,迫使托特克回援。十个盾阵前后交替,不停袭扰。
说白了,这还是一种群狼撕咬的办法,不停袭击,消耗对方体力,以最小的伤亡捕获猎物。
托特克偶然会冲入盾阵中,快速击打几次,打倒靠前的小队长们,然后又在被集群进攻之前撤退。他不会脱离支援的禁卫们太远,防止自己被前后包围。一旦被密集战阵前后包围,失去速度和空间,再无双的勇将也只能坚持片刻。
每次有效的进攻会大量消耗他的体力,给他增添一些新的伤口。但也会让前方的盾阵停滞混乱,失去指挥至少一刻钟。
想要突破这种层层阻碍,要么突击的速度超过盾阵交替的速度,就像托特克现在做的这样,已经有一大半的盾阵被他抛在了后方。如果他的体力足够,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能带着国王完全突破。
另一种办法,就是纠缠到天黑。当夜色降临,密集盾阵就会失效,军阵难以配合。在夜战中,武士的个体战力被放大,以托特克的能力,突破就轻而易举。
修洛特招招手,伯塔德点点头,两人早有谋划,计划简单粗暴。
武士们继续行军到位,当低沉的拉弓声再次响起,一切突围都失去了可能。
托特克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土丘。一百步外,长弓直指。身穿披风的指挥官站在前方,正是救下阿维特的矮小武士。矮小武士旁边,是他熟悉的三名老对手,举着巨盾的斯坦利,拉开长弓的伯塔德,握着投矛的奥洛什。
“蒂索克,投降吧!”少年取下头盔,露出清秀中带着坚毅的脸。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当然不是为了注定要死的国王。少年的目光始终看着托特克,如同看着稀世的珍宝。
托特克也看着少年。他的身上满是化不开的血迹,脸上满是尘土,眉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却始终面如磐石。
无论形势多么艰难,坚定的意志永远不会放弃!
看到修洛特的面容,托特克只是微微惊讶,然后略一思索,就回忆起少年的身份。他的目光立刻凌厉,接着微微弓身,快速呼吸着,积蓄体力。然后慢慢往前移动,浑身蓄势待发,如
同一只准备捕猎的美洲虎。
只有生擒少年,才是唯一脱困的希望!
“原来是你这只小狼狗!原来是你们!”在禁卫们的大盾护卫中,蒂索克恍然大悟,高声大喊。
在南逃的两日中,他反复推演这一场内战的失败过程,却始终没能理清楚事情的脉络。
阿维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山间营寨?克托科的援军为什么会在阿维特手中?修索克的军团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叛变?现在,他终于自认为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幕后的黑手是修特尔这只老狐狸!老狐狸和毒蛇勾结在了一起!”
“阴险的毒蛇咬了我一口,奸诈的土狼咬了我一口,现在连牙都没长齐的小狼狗也要咬我一口!说,还有谁?!克察尔那只老毒蛙是不是也背叛了我?”
修洛特的出现,似乎击溃了蒂索克最后的一丝理智,疯狂重新占据了他的眼眸。他激动的挥舞着手中的神杖,武士的镇定再次从他的身上消失。
“告诉我的弟弟,这只小狼狗是他王位的威胁,他是蒙特苏马的转世。他早晚会死在老狐狸和土狼的手上!只有杀了他们.”
蒂索克对着斯坦利大喊,疯狂让他失去理智,却依然没有消除,他刻在骨子里的权谋。也许是畅想着敌人们自相残杀的美妙,他激动挥舞的神杖拨偏了前方的盾牌,露出了明显的缝隙。
“闭嘴!”修洛特再也忍受不住蒂索克对祖父,父亲和阿维特的污蔑与挑拨。他愤怒的挥动战棍,就要抛开原定的计划,下令让长弓武士们齐射,不再顾忌误伤托特克的可能!
“嗖!”一道锐利的闪电带着破空的强音,带着微圆的弧度,瞬息间穿过盾牌打开的缝隙,直入盾牌后的蒂索克,国王瞬间失去了声音!
伯塔德的长弓震颤,他的嘴角浮现出明显而傲然的笑意,自得的看着自己的射击。
托特克听到声音,心中一颤。他转变发力角度,猛地冲向国王,却已经来之不及。
长箭带着颤音,噗嗤一声,斜插入蒂索克的咽喉。然后长箭带着巨大的动能,往斜下一路贯穿,撕裂国王的气管,又从内侧划破他的右总颈动脉。大量的血液就从颈内喷涌而出,涌入邻接的气管。
蒂索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倒在托特克的手臂上,用力的想要呼吸,却只能喘出大口的血沫。国王在呛水,窒息,失血的三重痛苦下,艰难挣扎了数十秒,终于手中一松,神杖坠落在地,获得了永远的解脱。
伯塔德的笑容凝固了。他刚才瞄准的是眼睛,这样过程会很快,国王也不会有太多痛苦。
斯坦利赞叹的说到:“指挥官一说闭嘴,武士长就射中了蒂索克的喉咙,真是堪比狩猎之神的神射!这可是此战的头功!”
自从两天前一同对抗托特克之后,斯坦利对伯塔德
的印象大为改观。他认为对方虽然出身寒门,但确实是不逊于自己的勇士。勇士之间嘛,就应该惺惺相惜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