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球的神迹传开之后,王国民心更为稳固。而收获了第一批粮食,南方阿帕平原的开发,就逐渐步入正轨。而在紫草县的阿托亚克湖,南方造船司已经运转了半年多,下水了几批双体独木舟,还有第一批鳄神桨帆船。
再往西南,塔尔萨斯河出海口外,黑岩山的铁矿已经搭起架子,开始少量开采并冶炼铁矿石。铁器的时代,正在曙光中隐现!
根据修洛特留下的指示,王国资深的青铜工匠被抽调而出,一同探索着最初的炼铁技术。他们建起窑炉,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出了第一炉铁——块炼铁。黑岩山铁矿的品质很低,冶炼块炼铁的杂质颇多。出炉的铁质地很软,形态如海绵一般,无法直接使用。
随后,工匠们在铁块缝隙中塞入草木灰,反复烧炼锻打,把内部的杂质敲出来,让铁的质地提高。来回又摸索了两个月,直到九月初,才出产了第一批堪用的铁块。这些铁块依然只是品质不足的熟铁,硬度与强度都不够,尚且无法制作兵器,只能制作农具。
“炼铁技术从无到有,开始时总是缓慢。但只要有了开头与方向,就有了未来的希望!”
修洛特遥想许久,面露向往,身体中也充盈着力量。随后,他用过午饭,吃了牛油果,便看到王国使者们从营地启程。使者们遥遥向南,对王者低头行礼,就向北方奔去。
长风起卷,秋叶微黄。一行人带着王令,翻山越岭,一路稳步奔跑,几乎毫不停顿。
他们行过湖中都城的边缘,看到数以千计的联盟武士,正在从各处城邦汇聚而来。他们行过特斯科科湖畔的村庄,看到千千万万的民夫背起秋粮,向南北两路的粮仓输送。他们登上王国水师的桨帆船,顺流向西,行过五百里的勒曼河水路,去往王国北方的河口县。一路上,两岸是正在动员的村庄,民兵们踩踏着空旷的田野,成群结队向东行去
。而在便捷的河道上,难以计数的独木舟载着西部城邦的武士,以及各邦进献的贡赋,浩浩荡荡,前往特斯科科湖集结。
特拉斯卡拉诸部,是联盟的宿敌!近百年厮杀的仇恨,深深刻在各邦贵族的心中。几乎所有的城邦大贵族,都有亲人战死在特拉斯卡拉人手里。此次东征,联盟各邦都尽数动员,大发武士与民兵!而战争的目标,也不仅仅是让对方臣服,而是要把狩猎之神的神裔,从天下间完全抹去!
使者继续西行,在河口要塞北方上岸。黑狼托尔泰克全身披甲,率领瓜基利军团,早已在河边等候多时。他接过东征的王令,看了一遍,便仰头大笑!
“哈哈,东征终于开始了!英勇的武士们,善战的战士们,高举长矛随我东去!杀光特拉斯卡拉的贵族,抢光他们的财富与女人,再给王国抓一批农奴!我黑狼向主神起誓,公平记功,绝不抢夺任何人的功劳!军功授田,军功授爵,杀敌受赏!嗷呜!杀杀杀!”
“嗷呜!杀杀杀!”
听到统帅的动员,数千犬裔兴奋狼嚎,杀意沸腾,如痴如狂。狼嚎声远远传开,回荡在广阔的天地,也传入不远处的河口要塞。要塞上,猴子库卢卡猛然起身,望了会河边的黑狼与王国使者,眼中流露出几许羡慕与向往。
“走吧!巴尔达将军,王令即将到来,我们得出城迎接!”
雄鹰武士巴尔达站在一旁,听着犬裔们的狼嚎声,微微皱眉。随后,他点头回应。
“不错!库卢卡,我这就派人,集结四千禁卫武士,准备登船事宜.东征漫长,等殿下的大军得胜回来,我们再共饮一杯!”
“好!主神庇佑,东征必然胜利!”
库卢卡眼神灵动,笑着回应。他主掌一方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普通的平民武士。在整个湖中王国,六个军团元帅中,便数他最为平易,与众将交好。
“主神庇佑,东征必胜!”
巴尔达肃然点头,大步出门。殿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要有殿下的统领,那么东征的胜利,便不容置疑!
片刻后,四千精锐的禁卫武士,从要塞军营中集结而出。这些资深的武士动作简洁,神情淡漠,早已看惯生死。与犬裔战士相比,他们的杀意并不外显,而用兵刃来宣告死亡!
使者们分出两人,传下王令,就继续向南方奔去。他们行过广阔的原野,走过满是生机的村庄,然后在破晓的晨光下,来到早祷声滚滚如雷的都城。
两人带着王令,从北门奔入城中。一人去往首席大臣,贤者贾蒂里的府邸;一人去往城中军营,通传京畿军团长,美洲虎奥洛什。而剩下的人继续南奔,踩着丰收后的田地,去往南方的阿帕与紫草两县。而到了帕茨夸罗军城周围,队伍中又分出一人,径直去往附近的屯
田军营。
朝阳升入半空,照亮简陋的营寨。老民兵奇瓦科盘着腿、弓着腰、屁股下压着长矛,正坐在营寨的伙房外,乐呵呵的啃着玉米饼。今年的收成不错,仓库的粮食都堆满了。屯田军交了贡赋,有足够的存粮,总算可以在平日里磨些玉米粉,做些饼子来吃。
奇瓦科细细的嚼着饼子,连一丝残渣都没漏出来。好一会后,他才啃完了一块饼,顿时浑身舒泰,老脸笑得像花一样。
“呼!吃着玉米饼子,享着太平时候,这日子.啧啧!”
“老叔,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呢!”
韦兹提扎着头巾,笼着手,揣了个什么东西,急忙忙的走过来。看到老叔兼岳父,他脸上扬起笑容,也笑的像一朵木头花。
“木头,你找我干啥?慌慌张张的,跟做贼一样,没个正型。”
奇瓦科抬起头,瞥了韦兹提一眼,嫌弃地撇了撇嘴。
“过两天,我给你放个假。你好好收拾下头面,弄得精神点,回去见芦苇。我要在营里呆着,走不开。你给我努力点,早点给我家留个后!”
“啊?又放假?我三天两天出去,手下的弟兄们咋看我呀!再说,这生娃的事情,总是要看神灵的庇佑.”
“你个蠢木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总归有一次能蒙上!再说,大伙在屯田营里,不过是给老爷们种田,养个家糊个口,管那么多干啥?好不容易有个安生日子,难不成你还想再拿着长矛,带人上战场挨杀?.嗯?看我打不死你!”
奇瓦科眉头一扬,伸出手来,作势要打。
“呃,老叔别打!我不上战场,不上啦”
韦兹提吓的一跳,连退两步。接着,他挠了挠头,看了看左右没人,才得意地从怀里,摸出半只扁平的烤刺鼠。
“嘿嘿,老叔,你瞧!昨晚弄了些玉米粒,设了几个石板陷阱。今天早上看,嘿,得了两只鼠片!”
所谓石板陷阱,就是弄块沉重的石板,用细细的木架斜斜支着,正下面弄个触发,再摆几颗玉米粒。贪吃的刺鼠要吃玉米粒,就会弄倒木架,然后沉重的石板“呼啦”一声完全砸下,就把刺鼠“啪叽”一下,拍成了“鼠片”。
“嗯?两只烤鼠片,你吃了一片半,就给我半片?”
奇瓦科沉着脸,佯做发怒。
“不是,我就吃了半片。还有一片,晾干了留给芦苇。她最爱吃肉来着”
“嗯说了半天,就这还像句人话。”
说到这里,两人的脸上都扬起笑容。韦兹提靠近着坐下,奇瓦科啃着鼠片,上午的日头迎面照着,一时竟有些温暖。
然而,这样安闲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年轻的民兵,慌慌忙忙的从外面跑来。
“老叔,老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
奇瓦科“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心中浮现出不详的预感。韦兹提都没看清,老叔的手中就多了根长矛。接着,奇瓦科神情严肃,沉声喝道。
“小亚尤利,出啥事了?说清楚!”
“营门.营门外,多了一个王国的使者!”
“嗐!原来是王国的使者。这算啥大事?”
听到这,老民兵奇瓦科松了口气。
“说吧,使者来干啥?是要从营中征粮,还是要征丁修渠?”
“都都不是!”
亚尤利连喘了几下,才把话说完。
“老叔,他说,他说要征你!国王要你上船,去什么西边的大湖,找什么鸟粪的小岛!”
“啊!征我?!”
奇瓦科如遭雷击,楞在当场。他手中的长矛“啪嗒”一声,重重掉在地上,弹了几下,响起清脆的铜音,像是大海的波涛。
“我的天神啊你又瞎了眼.”
奇瓦科喃喃低语。好一会后,他苦着老脸,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哎!该死.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466章 公元1487年的尾声,继业者迪亚士
1487年11月,南纬22度,纳米比亚海岸,克罗斯角。
南半球夏季的海风,从西方的大洋吹来,带着湿润的咸腥,涌向东方的沙海。晴朗的海天之上,有成群的海鸟翱翔。信天翁展开长翼,红腹鹭引吭高歌,白鹈鹕飞天入海,火烈鸟凌空高旋。
大海闪耀着波光,海豚环绕着停泊的帆船,好奇的探头打量着,许多从未见过的人群。而在数里之外,十多米长的座头鲸跃出水面,掀起数米高的水花。这些庞然大物怡然自得,晃动身躯,伸展着如翅的胸鳍,发出复杂而绵长的低吟!
“Tenhosaudades!.这是深海的倾诉,仿若别去的友人。他厌倦了人间的生活,而在天国中永久安息.只留下我,一个孤独的寻路人,在尘世里苦度光阴!.”
迪亚士站立在海岸边,望着眼前的木刻墓碑,怅惘的低低吟诵。他穿着象征等级的贵族船长服,头发一丝不苟,只是把船长帽拿在手中。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葡萄牙人特有的深沉忧郁。随后,他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向上主祈祷。
这一刻,他的心灵徜徉在思恋的回忆中,而身后上百名水手与船员,都成为无足轻重的背景。
布鲁诺穿着船长服,低着头,默立在迪亚士的身后。他抿着嘴,用力在额头上画了个十字,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中涌流,却根本无从开口。
“仁慈的圣母啊!请赐予我神圣的庇佑,发现去往东方的航路,寻找到约翰长老国!.”
好一会后,迪亚士才画了十字,说完最后的祷词。接着,他神情变得冷淡,看了眼身后的布鲁诺,心中杀机浮动。
“布鲁诺,听说皇家骑士迪奥戈的临终弥撒,你也有参与?”
“是!尊敬的皇家骑士,尊敬的船长逝世时,我侍立在旁边,为他准备橄榄油船长因为蒙受魔鬼的诅咒,咳血数月,去往天国时枯瘦如柴,甚至比儿童还要轻”
布鲁诺忐忑不安,恭敬回复。说到最后,他的眼中挤出了许多泪水,既有真情,也有假意,却是连自己都辨不分明。
“嗯。”
看到泪流满面的布鲁诺,迪亚士默然片刻,微微颔首。他转过头去,再次注视着老友的墓碑,心中的杀意终于按下,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罢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你让他参与了临终弥撒,又把旗舰交给了他,那就是选择了原谅.既然如此,就让他活着回去吧!愿你安息,我的老友,迪奥戈!”
在探索刚果河深处的时候,迪奥戈的船上曾发生过一场叛乱。虽然这场叛乱最后被平息,主事者也被吊死,但其中的猫腻瞒得过里斯本的宫廷,却瞒不过同样经验丰富的大航海家。迪亚士确信,贵族骑士布鲁诺必
然是有罪的
想到这,迪亚士微微摇头。能坚持航海道路的航海家,又会有几个是无罪的呢?又有谁的双手,不曾沾满血腥?即使是他,在埃尔米纳堡,为了占据周围的金矿,对土著部落做下的杀戮.片刻回忆,迪亚士再次垂首,低低祈祷。
“赞美我在天的父!.主借着救赎,在世代与永恒间,显明祂的恩典.祂赐予我圣剑,斩破一切邪恶,也赐予我光明,救赎我的血!.”
听到迪亚士的吟诵,布鲁诺连忙垂首,再次做出虔诚的祈祷姿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追随船长多年,他大致弄清楚了王国航海贵族们的行事准则。那就是哪怕心狠手辣,杀的尸山血海,像恶魔一样,也要信仰坚定,相信自己灵魂的光明,以及上主的救赎别看迪亚士现在祈祷的样子慈眉善目,真要对他起了杀心,砍起头来,眼都不会眨一下
布鲁诺心中腹诽,却不敢显露在脸上。他耐心等迪亚士祈祷完,才轻声进言。
“尊敬的皇家骑士!迪奥戈船长的墓碑,是用木头临时雕刻的,这快两年过去,都已经有些朽腐了.要不然,船队在这里停歇两日,给船长刻一块石碑?”
“停歇两日,刻块石碑”
闻言,迪亚士沉吟片刻,明显有些意动。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王国会记住迪奥戈骑士的名字,记住他的虔诚与奉献。至于他的埋骨之地,还是让他安息吧,不要受任何人的打扰!这里毕竟远离王国”
“是,是您说得对!赞美圣母,愿船长安息!”
“嗯。”
迪亚士点点头,看着恭敬虔诚的布鲁诺,稍微顺眼了一些。
去年夏天,王国向南探索的船队返航,带回了航海家迪奥戈的死讯,与一张延伸到南纬20度的非洲沿岸海图。
教宗西斯笃四世去往天国之后,他的侄子儒略·德拉·罗韦雷经过一番斗争,依然牢牢操纵着教廷大权,架空了新任教皇意诺增爵八世。教廷的各项政策都还延续着上一任教皇的传统,对东方约翰长老国的寻找始终迫切。
若昂国王雄心勃勃,渴望着新航路的开辟。埃尔米纳金矿的产出,极大的改善了葡萄牙财政。而刚果王国的发现,也给王国上下更多的激励。去年十月,若昂国王召见了极为信赖的王室后裔,皇家骑士迪亚士,任命他为探险船队的负责人,并下达了继续向南探索,寻找东方航路的命令。
经过近一年的筹备后,迪亚士在今年8月从里斯本启程,率领3艘远洋的探险船,寻找南方大陆未知的边界。他吸取了迪奥戈船队叛乱的经验,选择了两艘卡拉维尔帆船,一艘横帆补给船。
旗舰的卡拉维尔帆船,是他亲领的“圣克里斯托旺”号,装载着最多的水手。而装载粮食与水的横帆补给船,则由他的兄弟佩
罗·迪亚士负责。兄弟俩一人控制水手,一人掌握粮水,互相呼应,把船员叛乱的风险降到最低。至于最后一艘卡拉维尔帆船
迪亚士转过身,又淡淡的看了布鲁诺一眼。
王室本来中意的人选,其实是贵族骑士若昂·因凡特。但出人意料,出海归来的王室顾问,学者马丁·倍海姆盛赞贵族骑士布鲁诺,并极力向王室推荐。而若昂·因凡特的脾气又委实有些暴躁迪亚士再三斟酌后,终于带着杀意,把这个充满风险的机遇,交给了有过经验的布鲁诺。
“布鲁诺,你现在是一名荣耀的王国船长!我不论你以前如何,从今天开始,你要虔诚的侍奉上主,忠诚的为王国服务!.记住,主借着救赎,在世代与永恒间,显明祂的恩典.好好做,恩典会降临在尘世之中!”
“.是,是!尊敬的皇家骑士,我将虔诚的侍奉上主,实践祂的话语,体验祂的道而为王国奉献终身!在这次航海中,我一切都听您的!”
布鲁诺立刻跪倒在地,举起左手,虔诚的痛哭流涕。他听出了迪亚士话语中的宽恕,多日来的忧惧顿时一扫而空,心中甚至涌出欣喜。眼前的皇家骑士,可是拥有王室血脉,被国王所深深信赖的大人物。只要傍上了这条大腿
“嗯。起来吧!”
迪亚士神情平静,沉声吩咐。接着,他扫视了一圈垂首等候的水手与船员,厉声喝道。
“航海长佩罗·德阿伦克尔!”
“在!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