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和信念从伊万心中流逝，他似乎要永远留在西方州北端的战场上了。
年轻的伊万早已鼓起勇气接受了最坏的情况，但是坚定不移的立场在残酷的血肉里消失，势不可挡的狼群和紧跟其后的诺斯卡大军，瓦解了乌果尔弓骑兵的信仰。
伊万同甘共苦二十年的老马死了，当混沌战獒突然迂回绕到伊万身侧时他就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马儿的尸体压在伊万身上，断绝了他逃走的希望，混沌战獒如饥似渴地撕咬着草原马的血肉，不时侧眼恶毒地看着人类，它腥臭的口水溅了伊万满面。
不知是谁的手臂被伊万枕在脑后，冰冷的触感和黏腻感抵在他脑后，只需要微微侧头，伊万就能看见红色的雪地上，被混沌勇士砍下的人头。
地上有很多人头。
仰面朝天的人类看见了划过天际的流星，他向流星祈祷，向厄孙祈祷，他希望随便来个什么，给他一个痛快。
第276章 最后曙光（四）
兴许是祈祷真的有了作用，也可能是诺斯卡人不愿放过一颗还连着身体的头颅。
一个身披带血兽皮的诺斯卡人靠近了伊万，举起了寒光乍现的长柄斧。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弓骑兵侧头看向南方，他的视线越过断开的腿和只剩半边的身体，看到了追逐乌果尔骑手步入冰河的诺斯卡大军。
虽然他一生中只干成了通报卡扎卡入侵这一件大事，但是他好歹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自我安慰消失在剧痛里，值得与不值皆归于死亡，伊万清晰的意识伴随着摇晃的世界在地上滚了三圈，和很多同样渺小的人类一同离开了战场。
翼骑兵绕过纷乱的战场，突入到敌人后方，避开了一切纷争。
准备就绪以后，叶夫斯基波耶和其他四位中部波耶命令骑兵们插上羽翼。
他们还差最后的信号，能让基斯里夫一举大胜的信号，北方的五位波耶和里维奇大波耶，会用生命保证这个信号恰到好处。
一千多位骑手将精神保持在了最佳时刻，他们的战马也在片刻的清闲里得到歇息。
冰河以南，正准备冲进雪林，散开劫掠的诺斯卡人遭到了哥萨们的迎头痛击，号角声在雪林内响起，一面面战旗从林地里现出，猝不及防的伏击使蛮人不得不在冰面上停留。
冰面下的异响加剧了战士们的恐惧，人类天生就会恐惧，混沌勇士则遗忘了这个概念。
南方人软弱的箭雨被厚重的盔甲弹开，同伴的哀嚎也只是激起他们更浓厚的嗜血**。
带队的冠军用长戟在完全冻实的冰面上砸出一个凹坑，数米厚的坚冰以下，窥视着人类血肉的怪物，在混沌战士嗜血的目光里退却了。
很少有怪物愿意面对混沌勇士，就算是北方冰原上最凶残的那些怪兽和巨人，也不过是混沌勇士的猎物。
“颅献颅座！”
恶魔般的咆哮推开了挡路的诺斯卡掠夺者，居高临下的哥萨战士们猛然一惊，但他们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身处前线的维塔利波耶刚砍死一个蛮子，就听到了其他方位传来的惨叫，战场上同伴的哀嚎很不起眼，北方佬的痛呼更为响亮。
熟悉大部分士兵的波耶能轻易辨认出声源，当波耶用长斧劈死又一个蛮子后，他和身后的士兵轮换了位置，暂且歇息。
每一位老兵都得学会在战场上保存体力，疲惫往往会先一步击溃初上战场的新兵。
维塔利当然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打过很多仗。
波耶趁着空歇望向四周，想辨别战场的局势，他不只是个士兵，一位将领不光要杀敌，还要时刻把握战场的风向。
直到现在，波耶才发现中军已经近乎溃败，只剩下两翼的士兵在坚守。
事实上，很多士兵只顾着眼前的敌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无所不在的喊杀声掩盖了一切异象，在血水和尸体间，谁还有精力关注其他？
随着进一步观察，维塔利发现了中军溃败的缘由——数十个比他还高一头的钢甲怪物在哥萨间肆虐。
混沌勇士冲进来了！
波耶猛然一惊，慌忙寻找大波耶的身影，茫茫人海和树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唯一能让维塔利放心的是，大波耶的白熊战旗依旧矗立在阵内。
也许里维奇死了，也许没有，但只要旗帜没倒，战士们就有信心继续鏖战。
不能让猪突猛进的混沌勇士砍倒战旗，大波耶的战旗尤为重要，因为他是西方州北境的核心！
维塔利鼓起勇气，咆哮着下达左翼固守的死命令，他甚至没有带上十几位翼骑兵侍从，因为这些“亲卫”对混沌勇士来说不堪一击。
哥萨为波耶让出了道路，他渐渐脱离了还算有序的军阵，闯进中部的混乱里。
大军的中间只有数十个混沌勇士，但近千人却对他们束手无策。
没有人能挡在混沌战士面前，就连身体素质更好的波耶都差点被阵斩。
他们太久没有接触这样的强敌了。
奥列格波耶的链甲在混沌战斧面前脆若薄纸，就算是身穿板甲的尼基塔波耶，也没能挡住混沌勇士的围攻。
北方佬显然没有单挑的概念，一拥而上的混沌勇士足以砍翻所有凡人。
士兵们没来得及救出尼基塔波耶，他被五个混沌勇士敲碎了盔甲，哥萨只带回了断了半个右臂的奥列格。
哥萨战士反复围住混沌勇士，但哪个人类能拦停比熊还壮硕的恶魔爪牙？
若是普通人类，哪怕是一位剑术大师，被压倒在地后也会失去反抗能力，可混沌勇士根本就无法被按倒。
没有人能防备身后，显然，混沌勇士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他们不需要防范，不够有力的重击根本就穿透不了恶魔铠甲。
他们就像是传说中的蒸汽坦克，不停撞穿哥萨的围堵，可重重围堵也限制了他们的杀伤力，遍地被抛下的开裂盾牌，就是他们最终的成果。
碎盾间夹杂了数十具形变的尸体，以及屈指可数的、停止战斗的混沌勇士，只有死亡能阻止他们。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骚乱，越来越多诺斯卡人冲进基斯里夫大军中，他们装备简略，可却都有着狂暴的力量。
前线的哥萨们以不逊色于蛮人的凶狠与其搏斗，倒在雪林边缘的尸体越来越多，亲临前线的里维奇波耶不停用呼喊振奋士兵的勇气，共同奋战于前线的指挥官使士兵们鼓足了劲头，硬是在混乱中维持住了阵型。
冒险指挥前线使里维奇避开了寻找他的混沌勇士，愚蠢的蛮人甚至错以为，身穿华贵板甲的尼基塔就是南方人的总指挥官，这一切只有右翼的瓦列里波耶看清楚了。
右翼的战斗并不激烈，这是边境领主们有意为之，他们必须得有一位总揽全局的鼓手。
老波耶站在垫高的雪堆上，用帝国传来的望远镜仔细确定了诺斯卡人的情况，当发现诺斯卡部落已经完全入套后，老波耶直接用长枪狠狠砸在大鼓上，敲响了翼骑兵冲锋的号令鼓。
第277章 最后曙光（五）
被月光照亮的冰河上，拥挤的诺斯卡人像是发现了糖果的蚂蚁，乱哄哄地冲上南侧河岸，与雪林间的哥萨战士搏斗。
基斯里夫的深冬始终和凌厉的寒风挂钩，好在双方都习惯了在雪地里作战，不会像更南方的帝国人那样被冻僵到无法挥剑。
咒骂与惨叫充斥在空气里，每个人都知道，在低处与高处的敌人作战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他们的战争领袖很难保持理智，混沌勇士们已经杀进南方人后方，等到劫掠结束后，他们只会责怪没跟上冠军的掠夺者太过软弱。
诺斯卡人不得不前仆后继地冲击哥萨的阵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当他们位于斜坡下时。
他们必须高高举起武器才能打到上方的敌人，可南方佬只需要将盾牌下移，就能完全挡住铁锤与长矛的敲打。
哥萨的圆盾与方盾一度引得蛮人疯狂地咒骂不休，可他们怂恿基斯里夫人放下盾牌，真刀真枪血战的骂声，只得到了同样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嘲笑。
鼓声在雪中、血水里、残破的碎肉间回荡，又撞向皎洁的白月，为热闹的战场激起了不一样的回响。
悠扬的战鼓在白月下随风飘远，诺斯卡人不清楚这鼓声的含义，他们的鼓手挑衅般也拍打起随身携带的小鼓，乱糟糟的声响遮掩了风声的紊乱。
常青树叶被冷风洗涮出悉悉索索的颤音，冰河以北的平坦雪原上，同样出现了微不可闻的“唰唰”声。
厮杀中的战士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异常，每个人都在努力杀死眼前的敌人，谁会关注愈发激烈的风声？
像是成片的箭矢从地上掠过，又像是哗啦啦的雨声、冲刷岩石的激流。
风带来了北方冲来的致命噪响，南方人右翼再度响起急促的鼓声，以应和来自北方的冲击之音。
还没杀红眼的哥萨们仿佛收到了命令，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冲锋！杀！”
“干他娘的！”
基斯里夫人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涨，怀揣着某种无与伦比的热情，勇猛的哥萨高唱着对厄孙的赞歌，吵闹到近乎噪音的歌声从大军右侧传到左侧。
正在军阵里横冲直撞的混沌勇士顿觉不妙，他们可不是第一次南下劫掠的白痴。
各部落的冠军嘶吼着向北方的同伴传达警告，但是区区数十人的咆哮只是刹那就消融在吵闹里。
“翼骑兵！”
“当心翼骑兵！”
没了他们这些中坚，寻常诺斯卡掠夺者可不是具甲骑兵的对手。
可他们已经来不及返回阵地了，风中多出了可怕的呼啸，仿佛一万头蝎尾狮在夜幕下尖叫。
越来越近的恐怖呼啸使基斯里夫人的战意愈发炽热，等到狂风冲刷羽翼的响声达到顶峰时，最愚蠢的人都该知道——翼骑兵来了。
“哗啦啦”的声响在风中飘远，仿佛一片移动的森林，在寒风里摇曳着树叶。
骑士闪闪发光的半身甲被月光蒙上了寒冷的虚幻纱布，每位骑士都披着虎皮、狼皮、甚至是蝎尾狮皮，战马披着半覆盖式链甲，搭载着一位位骄傲的骑兵。
他们没有选择锥形阵，为了最大程度震慑敌人，他们选择了墙阵。
马匹之间的空隙甚至不能让人通行，仅仅是一千多匹马，却制造了无边无际的视觉效果。
训练有素的战马们缓缓加速，在接近战场时才从慢走化作小跑。
一柄柄飘扬着三彩战旗的骑枪被放下，森然的锋锐之间是骑兵背后随风激荡的翼饰。
轻便的木架支起了高高的羽翼，不间歇的大风，使本就在冲锋里兴奋尖叫的羽毛们，发出了更大的呐喊，向敌人宣示了自己的存在。
这声响仿佛无数民众在喝彩，又像是万千敌人在惨叫。
“那是什么？”
“有东西来了！”
“怪物！”
诺斯卡人被更北方的异常引发了恐惧，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南坡伴随着鼓点冲来的哥萨，轻易就将蛮人驱赶到预定的位置——冰面中央。
好奇和惊悚驱使靠北的诺斯卡人走上北岸，当他们露出脑袋时，彻骨的寒意冷却了他们发热的大脑。
密密麻麻的高大战马上坐着耀眼的骑士，绚丽的羽翼在白月下分享了月亮的皎洁，带翼骑兵的庄严和美丽深深撼动了蛮人的魂魄。
可怕的呼啸伴随着马蹄的轰鸣，森然的骑枪直指身处低地的诺斯卡人，向蛮人揭示了死亡临近时的模样。
他们不像是旧世界的骑士团，更像是高等精灵所向披靡的骑兵。
越来越多的诺斯卡人推开呆愣的同伴，挤到北坡上方，又陷入同样的呆怔里。
地面猛然一颤，天上的流星砸进了更北方的群山，灭世般的震响彻底击溃了诺斯卡人的反抗意志。
不似凡类的骑士们没有被震响影响冲锋，甚至又进一步加快了冲锋速度，让人心惊胆战的羽翼颤栗了诺斯卡人的心脏，等到骑兵们靠近时，高大的阴影直接使蛮人不战而退，留下来面对冲锋的蠢货瞬间就被骑枪贯穿了身体。
北坡上的诺斯卡人不管不顾地逃向南方，推开企图冲上北坡的同伴，想要避开翼骑兵的锋芒。
但是人怎么能跑过马？
成片的骑兵从北坡上显现出身形，以不可阻挡的势头沿斜坡南下。
乱跑乱挤的诺斯卡人一个照面就被齐头并进的战马撞穿，哥萨军团的喝彩、以及基斯里夫右翼越发激烈的战鼓，更是加剧了蛮人的恐慌。
少数想要反抗的勇士在骑枪下当场毙命，几乎就在瞬间，长长的战线上，近万个诺斯卡人皆没了战斗的能力。
混沌野兽无知地死在冲锋下，仓皇的幸存者四散而逃，又徒劳地毙命于哥萨战士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