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尽我当尽之职,做我可做的事。有谬误进入我双耳时,我既有予以纠正的能力,则没有恍若不闻的资格。”头戴月桂嫩叶的原体摆出一张自谦的光洁脸庞,如石雕般的肌肤微微发亮——当然,夜色将至,园中石柱上安装的电灯正在静静地将电力转化为光明。
佩图拉博同样地放下酒杯。在身处泰拉的红肤普洛斯佩罗人的推动下,他对掺入糖浆或清水的葡萄酒的怀疑态度日渐加深。
+你的沉默并不常见,莫尔斯。+他寻找了一下在灵能频道中说话的感觉,在接入后发现莫尔斯一直没有关闭这条通道。
+因为我有个非常好奇的问题徘徊于心。+莫尔斯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桌上的面包和蔬菜,扣在锥形金杯上的手还未离开过桌面。+我问过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不幸未能获解,这或许是因为我提出的并非问题,而是经由提问的形式来抒发我固执己见的抱怨。+
佩图拉博一时未能猜出莫尔斯又跳进了什么哲思的深渊。在他决定要不要追问之前,莫尔斯就拾起银叉,从桌上用作装饰的、以不同颜色的食物组成的宴饮者图案的手掌处,取用了一块兽肉。
+烤乳猪。+工匠说,+马库拉格的物产之丰富,着实令人感慨。+
佩图拉博主动地退出了灵能频道。
又几句寒暄过后,前菜被移走,主菜一盘盘地端上石桌。
旧夜的分割与不同星球各自不同的自然环境催生了无数似是而非的物种,没有人能将银河系中所有可食用的生物重新编入同一的门类并有规律地以高哥特语创造学名。佩图拉博决定用他已有的知识去模糊地概括与总结这些桌上的食物,将其称为鱼肉、兽肉和未知的烤肉。
为了让基因原体感到满足,石桌上迅速被当做主食的面包、种种丰富的烤肉和同时作为点缀与食物存在的果盘填满。
“在马库拉格的历史文献中,记载过在人类历史的中端,我们学会了制作面包。”罗伯特看见了餐盘边缘绘制的早期面包机械,即奴隶用类似于桨的长柄木棍在筒中搅拌面、水、葡萄汁与啤酒花的图片,“在这之前,我们食用其他的淀粉制品。”
“泰拉的档案馆里认为面包的发明大致在至今一万年前的纷争时代,这种食物的诞生源自一些特殊组织在进行生物研究时的副产物。不过我认为,如面包一类制作简易、易于储存的食品,真正的起源显然是人类文明中更早的某一节点。”
“我们的文化中含有大量模糊未解的断层和残缺。”罗伯特遗憾地拿银叉取来一块面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接住他关于历史的讨论课题,“这显然影响着马库拉格文明的接续和发展。当文化对人们的塑造作用因为其本身完整性与一致性的损坏而丢失了它的超越性与向心力,那么人们向前行进的动力无疑会遭到削弱,而这种削弱又接着作用于文化本身,形成了一种相对负面的循环。”
“有时我们也要创造自己的文化。”安格隆说,“一种彻底革新的新文明。”
罗格·多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张石桌上餐盘内吃剩的骨头堆积最多的人,考虑到唯一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因为过于华美的装潢和餐具而食欲不振,他正以一己之力对抗着此地食物的浪费现象。
他在侍从为他更换餐盘时找到了开口的机会:“首先,存活是文明的基础。”
“你们在讨论创造和重新创造,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基于现有文明的延续与发展,思考如何令文明恢复活力。在泰拉的图书馆中,我有时会思考是否存在着一种可能性,完整地整理从人类诞生至今的主要历史脉络,并以此为主干,逐步探究文明的根茎、旁枝、消失在时间中的枯叶和支撑文明存在的核心主干。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类似的看法,罗伯特。”
佩图拉博将话题的线头接入手中,并将之递到基里曼处。罗伯特会是一个出色的辩论伙伴,他想,并且相信对方亦有同感。
“还有纠正和勘察谬误。”罗伯特·基里曼欣然接过话题,湛蓝双眼直直望着佩图拉博,“并破除神话和迷信的阴云,比如马库拉格曾有的一些显而易见离真相极为遥远的传说。我早已对这些和理性严重违背的言论,深感传递理智和客观准则的必要与紧迫。”
他显然依旧惦记着帝皇的帝国真理。看来那套光辉璀璨的理论对有些心中满载希望之人着实充满吸引力。
“让我列举一些例子。基于理性和知识去思考,我不理解那些爱情戏剧剧本里吸食血液怎么会让人交换记忆,宏大的战事记载中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在茫茫宇宙中靠着几句祈祷就令一颗与我们为敌的星球起火。还有马库拉格文化诞生之源的那座城池,怎么可能是由一对被狼养大的兄弟建造?和人类社会的长期隔绝无疑只会令凡人的思维彻底定格在野兽的层次。”
“我赞同你的看法,罗伯特·基里曼。”一道声音从佩图拉博身边发出。“不过也不要否认例外的存在。”
这是罗伯特首次听见莫尔斯说话。他好奇地辨识着这个被佩图拉博称作“导师”的人富有特色的冰冷声调,并记住了他露出的那丝难以解读的笑意。
“你遇到过例外情况吗?”罗伯特问。“我会调整我的理论。”
“哦,当然。”莫尔斯笑道,叉子挑起一块洒着砂糖和坚果的餐后栗子蛋糕,“我见过,佩图拉博也见过——我指的是黎曼·鲁斯。”
第6章 马库拉格游记(4)
这场晚间宴会的最终走向无疑落在了佩图拉博的预期之外,因为有一个已经许久没有被提起,并且和马库拉格正在发生的事也没有半分关联的名字,突然之间就降落在了餐桌的中央。
黎曼·鲁斯,在场唯有佩图拉博和莫尔斯亲眼见过芬里斯狼王的真容,以及那匹野狼是如何在一场小宴结束后忽然带着整个舰队从泰拉启航,只留下马格努斯与他需要用喷火器清理的皇宫厨房;然而经由荷鲁斯与黎曼·鲁斯之口,分享到当年的原体小聚中的种种欢欣和趣味故事,确实在十年后又来到了马库拉格的餐桌上,将家庭聚会的气氛拉高到一种由衷的融洽层次之中。
“我想那是真的,罗伯特·基里曼,”莫尔斯举着酒杯,重心后仰,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之上,“原体黎曼·鲁斯饲养的狼当然比野生的猛兽拥有更高的智力水平,而鲁斯本人则是不拘小节的代表。假如他们在芬里斯的同一处冰湖中共同让冰水淬炼强健的体魄,那么他们会在泰拉皇宫的同一个浴池里洗澡也未必不可。还有,蜂蜜酒不错,尊敬的马库拉格人。”
“感谢你的认可,奥林匹亚人。”罗伯特回答,饮下他今天的第十杯酒,面颊因谈话间收获的欣喜而泛红。“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带狼进澡堂……”
“因为马库拉格没有狼。”莫尔斯将空杯放回桌面。“但我想很少有菜谱需要将狼端上餐桌,因此是否存在此类野兽,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佩图拉博瞥了一眼身旁边吃边专心聆听的罗格·多恩,和正在放空思绪的安格隆,用锥形金杯挡住微微浮现的笑容,不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当日荷鲁斯主持皇宫宴席时同等的喜悦。
按照原体的序列来计算,除去正巧错开了所有兄弟的见面时间的二号原体,他发现自己竟然算得上现今回归帝国的兄弟们之中的前列兄长角色。
这份突如其来的奇妙认知忽而从一个未曾设想的角度击中了他,并将他视野中的所有事物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这也要考虑到马库拉格之月已在他们头顶徐徐而升,而洁白的装饰石柱与暗影中的苍绿草叶正从空中采下群星的明亮辉光。
“我也听说过一个说法,芬里斯上没有狼。”佩图拉博说,“不过除了黎曼·鲁斯自己,没人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像是政治或军事中的暗语。”康诺·基里曼猜测道,两名凡人偶尔地加入原体间的畅谈,心怀向往地借此触碰一个更遥远界域的边缘。而在场的原体们各有理由去喜欢这样能够与他们交谈自如的可敬凡人。
“我想不是,”莫尔斯轻柔的声音精准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在我的观察中,那可能更接近一种对事物本质的考察及揭示。”
“但那不可能是一句绝对的实话,除非其中部分词语的定义存在分歧。”罗伯特说,“你才说过黎曼·鲁斯是被母狼养大的。”
“他甚至还有两个狼兄弟,”莫尔斯耸了耸肩,“总之记着不要邀请他去伱们的澡堂,尤其是在喝了芬里斯蜜酒之后。”
“我们应该不会在酒醉后淹死?”
“你不会想看见他把刚抓完烤肉的手拍在你的崭新浴袍上的。”莫尔斯在他的语气里添加了一点儿玩笑性的真诚,从罗伯特睁大的眼睛里获取了他的乐趣。“何况我并不那么确定,芬里斯蜜酒里的毒性是否足够让一名原体彻底陷入无意识的狂欢状态。”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聚会变成了鲁斯的笑话时间。”佩图拉博说。
“因为这里有一个隐藏原理。”莫尔斯的手指擦过金杯上沿,佩图拉博开始觉得工匠这个以就被弄出乐器般摩擦声响的技巧同样借助了灵能符文的辅助。“这样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两万三千年左右时,我杀了一整个巢都,以及一名锁匠。”
“那个锁匠做了什么?”罗伯特情不自禁地问。
“你看,还是一个锁匠的故事比较具有娱乐性。”莫尔斯不快不慢地摇头,毫不遮掩他的笑容。
“不,我认为在这句话的隐藏条件中,你将一个巢都与一名锁匠平置于同一地位,这在语言上无形中突出了锁匠的……”
“你要再喝一杯吗,多恩?”佩图拉博问。
“哦。”多恩把酒杯放到了侍者端来的托盘上。
莫尔斯笑了笑:“其实我也可以让这场聚会变成佩图拉博的小故事时间。尤顿女士,我们来到这里的路途中,你也提到罗伯特·基里曼童年时发生过不少值得家长骄傲之事。我们要进行交流吗?”
“我的导师,你如果认为这能让我受到刺激,那么你就低估我了。”
“那我要开始讲了?”莫尔斯在座椅中探出上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佩图拉博搭在扶手上几乎僵硬成了一块钢铁的手。
工匠收回上半身,在椅子里向下滑了少许,竖起放在扶手上的左手撑着头:“好吧,没有人想说笑话,那么我们不如讨论等待战争之子到来期间,要如何处理马库拉格以及整个奥特拉玛星区的发展和改革问题,并促成帝国与马库拉格的友好和建设性的合并谈判,争取达成一个符合双方利益的有效协议,维护双方财政稳定和经济增长,避免两相融合带来的负面影响,减少贸易摩擦和货币壁垒,发掘双边贸易机会和投资潜力。”
“帝皇最近委派给你什么新的文书工作?”佩图拉博准确地找到了这番突然转折的来源。
“实际上,我只是帮助我们的帝国宰相整理了他的文件盒。”工匠做出一个打哈欠的示意,“但我现在倒不是在说笑。否则我们为何要在此秘密开会呢?”
罗伯特犹豫地向康诺递去一个眼神,康诺点头,尤顿则招来一个侍从。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桌上的空盘与剩余酒菜被撤下,随后侍从们纷纷退去。另外,这也让刚刚同意再喝一杯的罗格·多恩无辜地失去了他还未开始饮用的葡萄酒。
话题的转变之快令人意外,但莫尔斯正是能做出这种事之人。佩图拉博轻松地从脑海中切换出另一套思维以及与之相匹配的数据和例证。如果他今日携带了数据板来此,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将头上的漆黑线缆接入数据板,向在场的马库拉格人们展示一些比起虚无缥缈的承诺和应允,更加具有实际意义的图表与综述。
铁之主欣慰地见到罗伯特·基里曼与他的养父母皆已进入谈判的状态之中,至于那个把话题抛到正式大会前的私下商议环节后就开始阖眼小憩的黑袍工匠,他决定给予无视。
“罗伯特与我们提到,马库拉格近日正在推进系统性的全面改革。”佩图拉博说,双手轻松地搭在腿上,“因此,我认为在改革完成前,与现有的马库拉格体制对话是低效而冗余的。真正对于双方协作的磋商,我希望在你们的改革局面稳定后,再开始进行。届时的对话代表应当不是我。由基因原体主导的军事体系,与帝国的文官体系是两套系统。”
“诸位是希望在数年后,马库拉格焕然一新时,再重返我邦,接续此时的议题吗?”执政官谨慎而诚恳地询问。
“不,做出如此长远的约定毫无意义。”佩图拉博报以无所保留的坦诚。“我的期望是,你们尽快完成你们所需的改革,必要时可向帝国的军队索要援手。基因原体的母星自然拥有此等特权。在我们于附近星区忙碌至无事可做之前,我希望你们已经达成了内政的革新,这样罗伯特·基里曼随我们加入远征时,亦不至于对后方恋恋不忘,乃至对帝国暗生怨言。”
他无心在任何人面前摆弄政治伎俩。从他在奥林匹亚手握兵权开始,不,比那更早,从一开始,他就未曾对种种浪费建设效率、在暗潮涌动间消耗心力之事保有耐心。而在达美克斯和莫尔斯两人的无声庇护下,他轻松地保留了自己在此方面的坚持——原体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他庞大思维网络中的一个角落支撑了他此时的分心。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头戴月桂冠的基因原体一个暗藏高兴的小小表情。
“感谢你的理解,佩图拉博。”罗伯特说,放心地让立场落在他的母星一边,“元老院会完成我们应做的工作,马库拉格将记住帝国的任何优待,并回以对应的回馈。但我有几项疑问。”
“请说。”佩图拉博抬起手。
“第一,我想马库拉格有权知道帝国将在我们的附近星区忙碌何事。即使你们想要征服我们的附近星区,”说出这种无力抵抗的可能性时,罗伯特用练习好的冷静语气去掩盖他的担忧,“马库拉格也希望对此知情。”
“第二,你们之前提到过,帝国分给我的军队将在一个月内到来。但整个星球的政治结构变动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就算诉诸绝对的武力,也无法在短期内验证种种政策的推行效果,何况武力会让马库拉格改革在基础上埋入恶性的隐患,届时谴责与诡计将接踵而至。因此,我不可能在他们到来之时,就立刻带领他们加入你们的远征。”
“如果你已将马库拉格周边星球视作你未来口袋帝国的一部分,我们可将此地留给你。你稍后可以画出你心中的区划疆域。”铁之主的思维速度让他看起来几乎像是早已准备好了问题的答案,“而关于第二点,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在罗伯特的表情中佩图拉博能看见一种对未来的期望。“我想知道我的军队是怎样的人。”原体说,“那时我会在率领军队与推进改革的优先级之间做出抉择。”
“改革不只是你的工作,罗伯特。”康诺说,看向他的养子,“马库拉格会在你离家时继续取得发展。”
“但是假如有我的参与……”罗伯特听出了父亲的安慰。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工匠忽而开口,他依然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无声敲动,“在你们开始发表一些听起来像是生离死别的依依不舍前,可以考虑一下帝国是有跨星系通讯的手段的?”
他引来了马库拉格人们的注视,很不幸地,这不足以让向来视礼节为无物的工匠睁开双目。
“在同一片星区内,星语者的效率还算不错;要是拖到战争之子把整片星区都纳入版图后,以至于必须真正地加入‘大’远征时,马库拉格的改革还没有完成,我觉得这不是帝国的问题。”莫尔斯说。
佩图拉博正准备配合黑袍工匠,担任一个展现天鹰包容与仁慈的角色时,莫尔斯又出乎意料地把一件新的事抛给了他。
“还有你,佩图拉博,卡丽丰的回信已经送到铁血号了。她在交付了一份外交通用辞令并询问你为何突然想起此事之余,还递交了新的特殊事务。”
一些金色的光芒在莫尔斯指间缠绕。工匠堂而皇之地动用着超自然手段,读取轨道之上正被战争铁匠捧在手中送往佩图拉博办公室的那份报告。
罗伯特·基里曼看着那缕显眼的光束,默默地对帝国真理在心中增加了一些备注。
“卡丽丰说,最近奥林匹亚附近的梅拉塔拉不远万里向洛科斯王宫递上了一份文书,标题是‘梅拉塔拉星团公民请愿’,内容是他们星团最近以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投票通过率,申请加入一个以奥林匹亚为主导的星球联盟。她不确定帝国是否会允许你的星球开始扩张独属于原体个人的影响范围,因此暂时没有接受。”
在佩图拉博的惊讶中,莫尔斯睁开眼,以符文构成的金色光芒从他眼中褪去:“你不如趁着马库拉格做他们自己的事时,看看奥林匹亚的发展,我的奥林匹亚之主。”
“安格隆,”莫尔斯接着点到了另一名原体的名字,“努凯里亚的文化和奥林匹亚与马库拉格各有相仿之处。虽然你无意扩张地域,但我个人依然建议你看看这两边的发展方案是否有可以参考之处。”
“至于罗格·多恩……”
“山阵号该做例行清扫了。”罗格·多恩主动地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去做。
佩图拉博迅速意识到他的兄弟指的究竟是什么,此时可没有金杯能帮助他遮挡笑容了。
第7章 马库拉格游记(完)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正在因劳累而变得索然无味,马卡多。+
+帝国宰相的生活方式……被帝皇为……带来的工作决定了,工匠。+宰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即使正在通话的两人皆是人类所能触及的巅峰灵能使用者,但跨过半个银河的对话还是颇有挑战。
他们可不是帝皇,能顺着莫尔斯搭建的精神通道,在无数光年之外直接抛出一个几乎与常人相仿的分身,和他的子嗣进行一场和谐的亲密对话——莫尔斯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将人类之主喊到马库拉格来,用他百战百胜的光辉将罗伯特·基里曼的心彻底勾到人类帝国这艘庞大的战船上。
+哦,也许这听起来不太礼貌,但‘索然无味’这一形容词的确是用在你本人而非你的生活之上。+莫尔斯纠正了马卡多的话,+我刚刚和伱详细地讲述了佩图拉博是如何顺利地将一整个星团接入他的奥林匹亚政治体系之中,而你却连一句称赞都没有。+
马卡多送来一声深切的叹息。
+财政部已经为了税……送上十余……简报,我该怎么称赞你的……呢?+
莫尔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让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是街上平凡路人会做的小动作,而非自言自语精神失常的重症病人。
+我会和佩图拉博转告税务问题,宰相。+
他抬脚离开马库拉格的公共浴室门口。
在他这时长达到半分钟的驻足中,他已经遗憾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的确不应当在捏造身躯时犯了懒惰的罪过,以至于现在见浴室而不能入。
距离浴室三十米的范围之内,莫尔斯找到一家小酒馆,看着露天的炉灶中正在翻滚的肉汤与朴素墙壁上店主用心绘制的无花果、香肠、奶酪、蔬菜等装饰团,决定于此解决一顿久违的夜宵。他恰巧不需要一个自带典雅喷泉与小型花园的高端场所。
低矮的桌椅被布置在吧台外侧,在这里坐下,能够看见幽深的夜幕是如何锐化了元老院外金色雕像额头上环绕的月桂冠枝叶边缘,马库拉格的几个大型公共场所窗内亮起的明黄灯火,又是多么稳定地在大片住宅区的后方闪烁。
莫尔斯用本地的语言乃至和马库拉格公民融为一体的口音,要来一份葡萄酒、炖菜和麦片粥。
他的着装形制本就与马库拉格文化相近,店主丝毫没有怀疑他自银河深处而来,只将他当做本地的陌生公民,问他要不要进到室内,像在家中一样斜躺在长椅上用餐。莫尔斯用微笑回绝了他。
+你今日的夜宵是什么,宰相?+莫尔斯问。
+泰拉正是午餐的时间。+
+那你今日的午餐是什么?+
+我还无暇享用早餐,工匠。+马卡多回答。+法务部正在将更多的程序问题置于问题本身之上,根据今年修订的第一百七十套暂行规则,我们有超过十分之一的财年报告提交程序本身不符合流程规范,法务部提出应该将这一部分报告尽数打回,并对相关官员进行撤职或留待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