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死了,饭还是要吃,张武来到灶房,担着桶,照例分饭。
曹斌也把几个狱卒打发出去,在街上盯着,但有不对,赶紧回来封牢。
张武给重刑区的几个犯人分完饭,正准备去灶房再取饭菜给官监送,却见程狗从通道黑暗处跑过来,神色凝重说道:
“武哥儿,来贵客了。”
所谓贵客,便是犯了事的大人物。
牢中大小官吏,连提牢带员外郎在内都惹不起的那种。
“这个时候来贵客?”
张武蹙起眉头询问道:
“什么来头?”
“礼部尚书之子。”
“……”
张武眼皮颤了颤。
这礼部尚书魏峥可是个传奇人物。
当过七年河东郡守,虽无过人的政绩,但他治下的河东郡也没变坏,算是个能守江山的人物。
两年多以前调入京城,当了礼部侍郎。
最传奇的地方在于他是李嵩山的弟子,却在这位阁老出事前的半个月,悍然与其割袍断义,将府中门客,自己门下的势力,全部送给李嵩山,改投到另一位次辅门下。
李嵩山畏罪自杀后,这魏峥得到次辅大人的举荐,于去年升任礼部尚书,官居二品大员。
“说起来,庞黑虎好像也是河东郡的。”
张武心里呢喃着,朝程狗问道:
“这位贵客犯了什么事?”
“强暴民女,事后嫌不过瘾,想带民女回府为奴,民女不同意,他带领家中门客先杀其弟,又杀其父母,最后由十多个壮汉将那民女害死。”
“……够狠。”
即便张武见惯了各种黑暗事,也不得不叹一声好嚣张。
“好生伺候着人家,切勿怠慢。”
吩咐程狗一句,张武回到灶房,担着一大桶白米和两桶香喷喷的菜,直往官监而去。
平日里都是先送官监的,奈何这几日城里气氛紧张,搞得百姓买菜都难,这一波封闭厨头又要大肆屯菜,回来晚了,炒菜也晚。
走在去往官监的过道里,张武躬着身子,晓得自己会路过一号狱,没有抬头看。
但他的眼角余光,依旧能瞥到一个酒色过度的瘦削年轻人。
正看着服务清单,对身旁管家式的人物吐槽道:
“这天牢还真够黑的,叫个窑姐要二十两,怎么不去抢?”
老管家赞同道:
“确实黑,我已派人入宫通知了老爷,相信明日便会来接公子你出狱。”
“意思今晚要在这过夜?”
魏公子嫌弃的看了看四周,将床上的白棉被和床单一把丢地下,不爽说道:
“我可没有睡别人用过的床被的习惯。”
“你,去给本公子弄条新床被来。”
魏公子指着刚好走过来的张武吩咐道。
“请大人稍等,我这便去取。”
放下饭桶,张武毕恭毕敬,倒退着离开对方视线才转身走出大狱,去往廨房旁边的狱库。
取了新棉被和床单,不敢耽搁,回到官监交给管家,恭敬问道:
“大人可要用饭?”
“都有什么饭?”
“白米和一荤一素两个菜。”
张武揭开桶盖,把桶稍微倾斜一些让对方看见。
“这都谁炒的菜,要颜色没颜色,醋放这么多,黑得像煤水一样,你看狗吃吗?”
魏公子捏着鼻子,嗓子里her一吸,狠狠一口痰吐入桶中,吐沫飞溅了张武一脸。
张武连忙说道:
“这等粗食,自然配不上大人,您想吃什么,我去酒楼给您叫。”
“去酒楼,一个菜五两银子,让你挣我几十倍的差价?”
魏公子冷笑一声,挥手喝道:
“滚远点,本公子最见不得尔等盘剥之辈,往日里都是见一个打一个,今儿暂且饶你狗命。”
“小的告退。”
张武装出惶恐的样子,恭敬作揖,担着桶去给二号狱分饭。
蒋天河的好友王子恒依旧没有出狱,把隔壁的事情看在眼里。
张武当着他的面,打开米饭桶,上面有清晰的一大口黄痰。
在其额头青筋突跳的注视下,张武绕过黄痰,铲了一碗干净的米饭,添上菜,放入牢中说道:
“大人慢用。”
王子恒面色发冷,心头暗恨,他宁愿喝泔水,也咽不下这口饭。
三号狱,四号狱……往后皆是如此。
张武直把木桶四周的米饭挖干净,中间留了个突起的山峰,众官吏无一不心头暗怒。
往日到了饭点,官监动静不小。
今日却是静悄悄,大小官吏无人动筷子。
饭怎么放下的,还怎么倒进泔水桶里。
既然是狗都不吃的饭,我等为人,岂能食之?
等到张武分完饭,收了众人的碗,回到灶房,曹斌正指挥众人封闭天牢大门。
狱卒们带回来消息,五城兵马司的两万守备军,首辅大人府里的几千门客,街上突然冒出来的诸多武道强者,一窝蜂往皇宫方向涌去了。
第59章 妖孽当世
血色残阳西坠,晚霞浸染着火烧云似的天空,京城一片寂静,只有皇宫门口充斥着喊杀声。
渐渐的夜幕降临,抬头仰望,不见星月,只有一片黑布悬在空中。
皇宫门前尸骨成山,无数人马前赴后继,踩着那些尸首疯狂往上冲,全然不顾自身性命,可依旧冲不进去。
天牢顶上的瞭望塔里,曹斌满目骇然:
“我看首辅大人是完了,这皇宫像铁桶一样,纵使破开宫门,这些散兵游勇又如何是黑甲禁卫军的对手?”
张武点头说道:
“相传黑甲禁卫军仅有三千人,但依我看,只怕人数得有上万。”
皇宫的城墙很高大,绵延出两里多,自从被包围后,城墙上便出现成排的禁卫军。
而京城守备军进攻得只是皇宫正门。
一个门都尚且攻不下,其余方向的禁卫军也都没有来援,可见皇宫稳如泰山。
除去这些禁卫军,宫里还聚集着镇抚司的大批高手,至今都未露面。
从一开始,隆庆帝便赢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武有马六传递内幕消息,对局势自然是洞若观火。
而首辅大人却被蒙在鼓里,以为皇帝真死了,为把自己外孙捧上位,必须在老四登基继位之前,攻下皇宫,将其干掉,扶三皇子继位。
然而他不知,在蛮族攻城时,黑甲禁卫军确实只有三千。
可这六年来朝廷招兵买马,一刻不停歇,镇抚司每年都会抓捕大量江湖高手到昭狱,要么死,要么效忠朝廷。
镇抚司都在极速膨胀,禁卫军自然也会扩张,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宫门打通了!”
突然,曹斌发出惊呼,发现夜幕下无数的火把从宫门口蜂拥进了皇宫。
张武微微摇头。
不让这些乱臣贼子进宫,四皇子怎么死呢?
皇帝杀儿子,可是有辱圣明的。
但老四并不好杀,因为他爹是刘太保!
张武呢喃道:
“也不知刘青回京了没有,隆庆帝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布下如此大局,不惜假死,除去想清除朝中的叛逆,为新君铺路,剩下绝对是冲刘青去的,只要他敢回京,就别想再出这个门!”
……
永昌郡,收复的南方九郡之一。
郡守府内,刘青盘坐在茶桌前,静静品着香茗。
两个青衣谋士坐于下首,见刘太保气定神闲,左边的谋士不禁问道:
“主公,皇帝驾崩,立四皇子为储,我等只要回京,保护四皇子继位,天下唾手可得,主公何以有闲心在此品茶?”
“不错。”
右边的谋士也蹙眉说道:
“主公你的影卫已将京城各方面渗透,有镇抚司二分之一的实力,只要你回京坐镇,有我等八千门客相随,可比三五万大军,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过几年取而代之,全无问题,主公你为何不动呢?”
“我若动了,岂不正中隆庆帝与你们俩的奸计?”
刘青睨了满脸愕然的两个谋士一眼,笑着说道:
“皇帝明明知道四皇子是我儿子,这一年来却引而不发,无非便是忌惮我,怕我造反,弄得局面不可收拾。”
“如今突然立吾儿为太子,不过是想用老四当诱饵,诱我回京。”
望着局促不安,神色慌乱的两个谋士,刘青嗤笑道:
“只怕我前脚上路,这十五万大军和南方九郡,就得易了主,不再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