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谁都知道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武,一心打钱,对官场的事情从不过问。
况且老黄调走的任命还没下来,只是已经把钱送上,十拿九稳而已,别人无从得知。
“你还没反应过来?”
张武叹气,无语掩面。
正要开口点醒这二货,突然院子里走出个管家样式的人物,斜睨了张武一眼,站门槛上趾高气昂俯瞰程狗说道:
“提牢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由于你亏欠巨额赌债,无力偿还,我们赌坊已经上告刑部,经过诸位大人决议,免去你的提牢主事之职,这是公文。”
明晃晃的刑部文公,盖着鲜红大印,没有从正式渠道下发,而是出现在一个管家手里。
“你……”
“你们和黄大人……”
程狗目眦欲裂,脸皮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最终“噗”一口鲜血喷出,受不住打击,直挺挺倒了下去。
有官位在,他还能把银子捞回来,重新发家。
没有这个提牢官,万事皆休。
张武一把将他揽住,掐其人中穴,好一会程狗才转醒过来,双目无神,面如死灰。
张武什么都没说,只是背起这孩子径直回家。
这个下场,几乎是注定的。
如果你有背景也就罢了,那黄大人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可你所谓的背景就是人家,手里又攒着十万两银子,别说那黄大人……我TM都想杀人截财!
眼瞅着程狗是废掉了,这一口心血缓不过来,心中抑郁,人的生命也会踏上倒计时。
张武能做的只有安慰他。
至于因为他的大意与无知,替他出头去找那黄大人讨说法,把自己牵扯进去,二人的关系和交情还不到那个程度。
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作为近两年来关系一般的朋友,张武能在他流落街头的时候,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把他背回家照顾,已是仁义。
把人放在炕上躺好,煮了口粥,张武劝道:
“狗儿,你还年轻,大不了重头再来。”
“没机会了。”
程狗声音沙哑,充满绝望。
张武摇头问道:
“你觉得以黄大人这么个贪污法,连下属亲信的财物都不放过,翻脸无情,不仁不义,这官能当几年?”
“……”
程狗无言,不管能当几年,都好像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纵使人家不当官,凭之前的关系网,照样能拿捏自己。
张武无声笑了笑问道:
“你知道当官的尽头是哪吗?”
“???”
程狗暗淡的双眸中突然亮起一丝光明,像是燃起了复仇的希望。
张武说道:
“不是天牢,便是昭狱。”
“等那黄大人升任走了,你去顺天府登记一下,自贬为贱籍。”
“回天牢,等他便是。”
第54章 打着才爱
隆庆四十九年,春。
太子病逝,举国哀悼。
百姓谈起这位太子爷,都知道他除去有个嫡长子身份的之外,空有其名。
母亲杨皇后被隆庆帝废掉,死于冷宫。
外公杨家也跟着衰落,多年不见起色。
隆庆帝又是个生性多疑的性格,抓着权力不放。
二十年的太子,硬是没有执掌过朝政,着实憋屈。
本来世人都在揣测,太子是装病的。
谁想真得病死了。
他一死,朝野上下本就暗流涌动,这一下越发紧张。
白天都有大批兵卒在城中巡逻,弄得人心惶惶,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储君之位虚悬,据镇抚司的消息,皇帝受了丧子的打击,已油尽灯枯,立储事宜一下子盖过收复南方失地,成为话题的中心。
最热门的人选当然是二皇子。
年轻时只喜欢游山玩水,被撵到封地后却展现出惊世才华,知人善用,把封地治理得路不拾遗。
三皇子也不可小觑。
回京城这一年四处拜访军中将领,联络武道高手,相传他府中至少有两千门客。
但最令人忌惮得是,他外公乃是当朝首辅!
他天然拥有文臣集团的拥护,若再把武将们拉拢过去,岂不是要翻天?
京城的局势紧张,多是因他而起。
至于最后的四皇子,众人下意识无视。
不管外界乱成什么样子,天牢依旧。
蒋天河也终于等来调令,出任刑部侍郎。
这调令能下来,说明隆庆帝对内阁和六部的控制,依旧稳如泰山。
皇子争储,阁老斗法,他都完全不急,还有心思考虑变革之事。
把廨房借给蒋天河,洗热水澡,修理长发,整束一番,换上官袍。
等人出来时,已变成气宇轩昂,一脸威严正气的侍郎大人。
张武暗赞一声好面相。
这厮能走到今天没被人搞死,这张脸少说出了三分力。
为师者都喜欢相貌堂堂的弟子,同僚也喜欢和看着顺眼的人相处,即便是上了朝,皇帝看下面的大臣,也是看俊朗的多,看丑的少,以免影响心情。
但就相貌和仪表而言,张武若是换上飞鱼服,蒋天河和他还是有差距的。
依着牢中惯例,犯人出牢,也是要给送行饭的。
官犯更是要摆满一桌,主要为了化解恩怨,拉拢关系。
蒋天河也没有急于离开。
他家在南方,被押至京城,身无分文,也无落脚之地,只能等亲朋故旧来接。
张武主动敬酒道:
“蒋大人,在牢里我屡次刁难你……”
“此事无需再提。”
蒋天河摇着头说道:
“你与马六的关系,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整肃吏治,坚持变法,是一条不归路,我把马六拉上这条船,若你全无表示,也不针对我,那我反而会觉得你无情无义。”
“……”
人果然是贱的,舔的不亲,打着才爱。
张武举杯敬道:
“大人心胸宽广,在下佩服。”
“你睚眦必报,做人有自己的原则和标准,我也很佩服。”
蒋天河举杯示意。
张武满脸尴尬,忍着反讽的欲望,与对方同饮而尽。
差点把人家整死,让人家嘴上占占便宜也是应该的。
喝过几杯酒,关系亲近了一些,张武打探道:
“不知大人这次出去有什么打算?”
蒋天河毫不犹豫答道:
“自然是先整肃刑部。”
“……”
张武脸一绿。
你不如直接说准备整我就得了。
当下硬着头皮问道:
“天牢也整吗?”
“自然要整。”
蒋天河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虽然你还算有底线,不会把没钱的囚犯饿死,但你们打钱还是太狠,如何解决你们虐待犯人的问题,将是我整肃的重点。”
“那你准备从哪下手?”
张武心惊胆战。
蒋天河双眼微眯道:
“当然从你们待遇上下手,把你们的年俸——”
“提高到每年十八两银子。”
“???”
张武呆滞,险些以为自己耳朵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