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惊愕。
张武无奈解释道: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韩江悚然。
张武说道:
“不论你再怎么励精图治,过两年,牢里还是会变成原来的样子,狱卒勒索财物,厨头克扣粮食,牢头压榨犯人。”
“届时你还像现在这样不懂事,那便是与牢里所有狱卒作对,上头收拾你,下面把你架空。”
“再惹得狠了,断人家财路,狱卒们养不活家人,生病没钱看,家中死了人,岂能不报复你?”
“……”
韩江毛骨悚然。
过去好半晌才喃喃说道:
“那我除去贪腐,与狱卒们同流合污,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张武出主意道:
“你找个懂规矩的司狱,把所有权利下放给他,一切事情都让他来办,你置身事外,安心当你的木偶,不收礼,也不管事,混完你的两年提牢官,让家里使劲,调走便是。”
“这……”
韩江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讲不出口。
我入仕是来大展拳脚的,要发挥我的雄心壮志。
你让我当缩头乌龟,任凭自己权利被架空,什么事都不管,与吃空饷有什么区别?
若是如此,凭我的家室背景,随便干点什么买卖,还挣不到这点俸禄银子?
“武哥儿,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我发挥一点胸中笔墨吗?”
眼见对方这不开窍的样子,张武只得无奈摇头说道:
“没有。”
“……”韩江。
张武叹气,世道就是这样,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当下耐着性子说道:
“别说这提牢官,你就算调走当了县令,情况和天牢也没什么区别,各地有豪强,有名门望族,有世家,他们会拼命腐蚀你,你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甘心混你的日子,若是死磕,你就做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
“届时丢掉小命,可不要怪世道不公,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大。”
张武说完,韩江的面色已经有些扭曲起来,可见他心神承受着何等的冲击。
屋子里安静了好半晌。
韩江内心挣扎片刻,终是一声长叹问道:
“武哥儿,要不你来当司狱吧,对牢里你比我熟悉,被你架空,我也没什么怨言。”
“……韩兄,你这是想害我!”
张武险些当场炸毛。
韩江连解释带瞪眼说道:
“武哥儿你误会了,我怎么是害你呢?”
张武无语凝噎:
“我若想入仕,你爷爷拉我的时候便入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我已经是七品总旗,若想当官,去镇抚司不比在牢里当司狱爽?”
“……”
韩江无言以对。
“武哥儿,那你帮我推荐个人选吧,好控制的,不贪心的,我把事情交给他打理。”
“程狗还在不在牢里?”
“在,他是为数不多的老狱卒,鬼精得很。”
“把事情交给他办,问题不大。”
除去马六和唐展,张武在牢里没什么朋友。
平时与众人看着和气,实则只是表面功夫,少有人能走进他内心。
比较熟悉的,能闲聊几句的,也只有程狗。
韩江思索了片刻,点头答应道:
“他是贱籍,想当司狱有些难办,不如先让他当牢头吧,替我管理天牢……至于司狱之位,有我压着,短时间内上头应该不会再派人来。”
“成,明日我也休假结束,去牢里当值。”
第26章 嘴硬阉了
天牢,一如往常的阴森。
若不是张武穿着狱服,守门的新同僚都不让他进。
“狗儿,最近怎么样?”
程狗正和新来的狱卒们吹牛着以往的事迹,见张武过来,连忙相迎:
“武哥儿你来啦!”
其他狱卒也都好奇打量着某人,纷纷打招呼道:
“武哥儿。”
“给您请早。”
“哥你快坐。”
张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同僚,诸位站着,岂有我坐的道理?”
见他这么平易近人,没摆老资历的架子,新狱卒们心里都是一松。
“这几日牢里怎么样?”
张武询问道。
“来了不少硬骨头,竟敢跟我们叫嚣,这要放在以前……”
程狗说不下去了。
这要放在以前,不把囚犯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整日跪地求你给他个痛快,那绝对是狱卒们手下留情了。
可惜韩江上来以后,整日在牢里盯着,一切依律办事。
不允许虐待犯人,不允许克扣食物,囚犯骂你,你也得给吃白米,狱卒们哪还有一点威严?
“这活儿干得憋屈!”
旁边有狱卒吐槽道:
“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给犯人收拾牢房,铲屎扫尿,打不得骂不得,领这么一点微薄酬劳,我已经跟提牢大人说了,下个月不来了。”
“我也是,不受这鸟气。”
一时间新狱卒们群情激愤,只差当场撂挑子走人。
韩江面色阴沉的掀帘而入,班房里立时安静下来,仅有几个不开眼的还在议论,在同僚提醒下也很快闭嘴。
“点卯!”
一声令下,狱卒们连忙列队。
白班五十一人,全部在列。
威严的扫视着众人,韩江冷声道:
“即日起,提拔程狗为杂犯区和重犯区牢头,兼任灶房厨头,代我管理天牢一切事务,他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若有不服者,自行滚蛋。”
说完之后,韩江用眼神和张武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程狗整个懵逼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像天上掉了馅饼一样,事前没有半点征兆。
他还没反应过来,狱卒们便已众星拱月将他包围。
“程牢头,恭喜恭喜。”
“以后还请程爷多照顾。”
“……”
“武哥儿,这是真的吗?”
“真的,好好干。”
张武拍了拍程狗的肩膀,低声说道:
“两个月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看你了。”
……
刑房。
整顿天牢的第一步,当然是立威。
被黑血浸染的冷铁刑架上,绑缚着一个粗犷大汉,须发戟张,目光凶狠至极,不断怒喝叫骂。
张武充耳不闻,只是看着手里的案卷。
新狱卒们在刑房外围成一圈,有期待,有害怕,有惊惧。
张武念道:
“庞黑虎,江湖人称黑虎恶霸,自小力大无穷,祸害乡里。”
“十六岁时因口角纠纷,入室杀死父子二人,奸其妻母,后杀之,为躲避朝廷缉捕,上黑虎山为匪,十年来掠上山的良家女子有十三人,其中幼童四人,皆下落不明。”
“于上月底隐藏身份至京城办事,在红花楼喝酒,因对窑姐的服务不满,扭断其臂,在争吵中又将其打死,顺天府衙门判——”
“秋后问斩!”
念完卷宗,张武总算明白这个硬骨头,狱卒们为什么啃不动了。
牢里除去有背景,有靠山的,还有一种人不太好收拾。
那便是秋后问斩的犯人。
这种囚犯入了牢,会有一种反正我也要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