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狱卒并不轻松,铲屎扫尿是常态,每天都要帮囚犯们倒粪桶,恶心得不是一点点。
以前在京城天牢都是狱卒们喊个囚犯,让他每天把这活儿干了,省得脏了自己的手。
张武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当狱卒就没干过这种活儿。
而今狱中都是官老爷,张武倒是想找个人干这脏活,可惜没一个好欺负的。
他担着粪桶,正准备去一号狱,拐二突然说道:
“昨夜柳正钧疯了。”
“什么?”
张武愕住,故作吃惊。
拐二说道:
“昨晚病痨鬼巡牢,看见柳正钧拼命抓头,把自己头发扯得血肉模糊,还嘿嘿傻笑,又把粪桶踢翻,在尿堆里打滚,更尝了自己的粪。”
“不可能吧?”
张武声音颤抖。
心下却是暗暗叹息。
人的求生欲,当真可怕。
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柳当年便是个狠人,翻身卖队友,当上柳提牢,之后买了县令,靠吹捧刘青上位。
对别人狠,比较常见,反正疼得不是自己。
对自己也狠,老柳不是一般人。
即便没什么政治智慧,靠这股狠劲,他这三品大员的位置实至名归。
担着桶往一号狱走,远远便能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
半蹲下身往低矮狱房里一看,柳正钧脑袋秃了一大片,发黑的紫袍上沾满污秽,面对墙壁,“库库库”抽搐怪笑,情绪很不稳定,状若疯魔。
张武沉默一下。
其实这鬼点子,正是他给柳正钧出的。
不论怎么说,也是个故人,老柳当年在牢里也对自己很真诚,有教自己打钱的恩情,就当还他这一恩。
只是张武没想到,老柳真能做到。
然而,入了大狱,狱卒便是天王老子,这句话是不假的。
即便你疯了,我不给你上报,你再怎么演都无用。
人情已经还你,张武不想再插手这些破事。
更没想过利用柳正钧,去暗算刘青什么的。
人家的段位,一百个柳正钧也拍马不及,用他只会暴露自己。
突然,老柳转身直愣愣盯住张武担着的粪桶,两眼发光,像是看见什么宝贝一般,扑过来隔着牢栏一把将粪桶抱住,嘿嘿傻笑道:
“大……大人,我我我……我帮您去收粪。”
张武一愕,果断拿出钥匙打开狱门,扭头朝外面的孙刚大喊道:
“孙叔,柳大人疯了,快快上报朝廷。”
第122章 拐叔神秘
牢里最脏的活儿由柳正钧承担,张武一下子轻松许多。
沾这些官吏的光,伙食也大为改善。
刘青手下的官吏各个富得流油,不需要打钱,他们也会主动打点你。
至少得弄点白米,每顿炒几个菜,官大爷们才吃得下去。
还有豪横之辈,让给家里带个信,次日府中百位下人推着车,送来几十斗白米,扎堆的各式肉类蔬菜,堆积成小山。
连带厨子都有两位。
不用你们这些狱卒做饭,太难吃,大酒楼顶尖的厨子伺候你们,想吃什么只管说便是。
张武自诩见多识广,今儿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
然而越是这样,富的富死,穷的穷死,越显这世道糜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符合永昌国的情形。
“这世道没法活了!”
孙刚骂骂咧咧,大口干着白米饭,就着香喷喷的肉菜,狼吞虎咽。
“这世道确实差劲。”
病痨鬼和驼背罗锅连连附和。
二人连干三大碗白米,穷了一辈子,此生第一次吃这么奢侈的饭。
张武也大快朵颐,学着众人的样子,恨不得把盘子吞下去。
他确实饿了。
连吃几个月谷子粗糠,嘴里淡出鸟。
人便是人,实力再强,也很难戒掉口舌之欲。
虽说常吃五谷肉类,对修炼没好处,但偶尔吃一次,享受美食,还是挺香的。
五人中最淡定的要属拐二。
好饭当前,还能保持淡定,吃菜慢条斯理,风度不减。
若不是瘸着一条腿,狱服褪色,打着补丁,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家族的公子。
张武夹起一片肥肉,放入拐二碗中,热情说道:
“拐叔,你快吃啊,大家都这么熟了,又没外人,你端架子也没谁看。”
“毛躁。”
拐二斜睨某人一眼,嫌弃的将肥肉拨至碗边上。
他刚刚看得清楚,这厮舔了筷子才夹肉,自以为干净,沾了口水让我怎么吃?
拐叔顿时被弄得胃口大减。
有些恼气的放下碗说道:
“我吃饱了,去给犯人们送饭。”
“……”张武。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孙刚无奈劝道:
“小安,你少招惹些你拐叔,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想想,他能把自己的腿打断,惹急眼还不得活劈了你?”
“他这腿什么时候断的?”
张武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
孙刚想了想说:
“应该是你来当狱卒的前两个月,差役们为完成任务不受责罚,抓人抓红了眼,连同僚都下手,你拐叔当时被惹急眼,发狠之下,干脆一铁棍抽在自己膝盖骨上,据说骨裂的声音都传到了院子外面,差役们被吓住,只好讪讪离开。”
“够狠。”
张武唏嘘起来。
能不被抓去修墙的人物,都不简单,当下打听道:
“拐叔瘸了腿,他家里岂不是很难过?”
“他哪有什么家人,父母早死,一辈子没娶。”
孙刚摇头说道:
“咱这些入了贱籍的贱民,打光棍居多,良民不会嫁给咱,要娶妻,也只能娶大户人家的婢女,花楼里的残花败柳,纵使有幸娶妻,生下孩子也是贱籍,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咱自己落魄也便算了,何必去害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武小声讲出古人的观念。
然而孙刚却不赞同,扒拉一口饭说:
“赶上好年代,孝才有用,如今世道艰难,自己都活不下去,哪还顾得上老人,若是生了孩子,怕不是要活活饿死,还是少造些孽的好。”
张武不想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众人从低沉麻木的氛围中拉出来,只是打听道:
“孙叔,你与拐叔相识几年了?”
“应该有十年吧,以前一直认识,只是见面少,直至我去年来天牢,才熟络起来。”
“那拐叔瘸腿后有什么变化吗?”
张武故作好奇问道。
孙刚眉头稍微拧了一下,不着痕迹睨张武一眼,意味深长说道:
“有变化,但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唔……”
张武含糊应一声,低头猛吃起米饭,若有所思。
拐二明明当众打断了腿,可经过这些天的试探,张武基本可以确定他的腿没瘸。
“这便有些奇怪了。”
张武呢喃着,给自己又盛一碗饭,猛吃之余学着孙刚愤世妒俗的模样骂道:
“狗曰的世道!”
“……”老孙。
“……”病痨鬼二人。
……
是夜,明月当空,张武坐在院子里享受着轻柔的晚风。
病痨鬼二人已值夜半个月,该换他和拐二上岗。
拐叔也住在班房里,几乎不回家。
照他的话讲,回去也是冷冰冰,屋子也快塌了,懒得修葺,不如在班房里住得舒服。
拐二每天必看黄历,严格执行上面的吉凶宜忌。
今日宜针灸,拿针一拐一拐追了张武整个下午,非要扎他几下才甘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借着饭头上的怨气搞事。
张武自是不愿意,也一拐一拐满院子跑,故意学拐二走路的动作调侃他,最后被堵在班房里,差点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