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试管里的血清,都取自病情最轻的那批病人——也就是说,仅仅出现发热、头痛等症状。什么?症状还有个轻度蛋白尿?
抱歉,正常尿液和轻度蛋白尿,肉眼无法区分,格雷特也没有肝出实验室检验的办法……
当然,这些病人的病情较轻,是因为他们免疫力强,还是因为毒株弱,这就天晓得了。格雷特也不晓得,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试验,不停地挑选:
在疫病术的作用下,血清化作一片云雾,扑向小白鼠们。笼子里吱吱喳喳,乱成一片,很快,小白鼠们就一只一只,挨個儿趴了下来。
“嗯……接下来……”格雷特深呼吸了一下,闭眼,再睁开。冥想视野中,观察方式不断切换:
“【观命术】!嗯,一号,四号和八号小鼠,相对症状最轻……再换个视角!【红外视野】!嗯……”
从【黑暗视觉】改进过来的【红外视野】,观察范围更小,观察距离更近,但是观察精度更高,对温度的区别更敏感。格雷特微微眯眼,仔细观察:
红外视野中深深浅浅一片。鼻头比较红,身体比较暗;腹部比较红,尾巴比较暗……
但是,仅仅以鼻部,头部为基准对比的话,确实也是一号,四号和八号小鼠,体温稍低一点。格雷特点点头,吩咐站在身后的骷髅:
“骷髅9号,你给每只小鼠测量一下体温,观察它们的情况。每小时……不,半小时测一次,记录它们的吃食、饮水数量,排便情况,精神状态,有没有吐血,最重要的,什么时候死亡。”
骷髅9号咔哒咔哒地撞击着牙齿,表示答应。格雷特点点头,迈步走到下一个隔间,再抽出一支试管:
“002号血清!去!”
不可否认,【疫病术】极大地加快了研究进程——哪怕黄热病的潜伏期通常只有1天,能立竿见影地看见效果,和需要观察、等待一天再看见效果,区别还是很大的。
【观命术】+【红外视野】,立刻就能看个大概。至于后续的精细工作,比如一只只抓起小鼠,往它们里面塞特小型体温计,再捏住它们的嘴巴三分钟……
这种破活儿,感谢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怕被老鼠咬,咬了也不怕被传染鼠疫和出血热的骷髅……
格雷特努力地用【疫病术】传染一批小鼠,挑出症状最轻的,取血清,再传染下一批小鼠。如此反复传染,反复迭代,很快,他就感觉自己对【疫病术】的控制,已经走到了尽头:
无论再怎么降低【疫病术】的威力,它总是有一个下限。低于下限的结果,不是折腾出减毒疫苗,而是施法失败。
也就是说,靠【疫病术】,想要弄出合格的减毒疫苗,肯定是弄不出来的。至少,以格雷特对这个法术的理解,目前完全弄不出来:
“那肯定啊!”海因斯大法师双手一摊。面对诚恳求教的格雷特,这位已经进阶到18级,正在向传奇努力的死灵法师,一脸理所当然:
“我虽然不是瘟疫分支,可这些基础的法术,我都有研究过的。疫病术疫病术,不能让人生病,不能让人立刻生病,叫什么疫病术?你看——”
他随手勾勒出【疫病术】的法术构型,一块一块,拆开来给格雷特讲:
“这个部分,是用来锁定疫病种类的,你想要让他感染失明症、失心疯、腐热症、脑热症、红肿、颤栗或者恶心,都有不同的构型。”
这位大法师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当然,你提出了致病菌理论以后,他们也开始用病菌反推,取得了很不错的成果。然后,这一块,是用来推动疫病术迅速起效的。它能让致病菌快速繁殖,立刻达到致病所需数量。”
格雷特扯动嘴角,艰难地笑了笑:
“所以……如果致病菌繁殖不到这个数量,结果就是疫病术失败了?”
“那当然啊!”海因斯大法师想也不想地点头:
“疫病术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不能立刻撂倒敌人,要这个法术干什么?”
“我是说……”格雷特硬着头皮,努力提出建议:
“我就是这么一说,用它来建立免疫呢?比如说,你们用改版的疫病术……疫病之雾……催发牛痘,给那些土著居民接种,不是也挺好的吗?”
“那得是牛痘。用普通致病菌,我们也试过了,没用。”海因斯大法师对瘟疫分支的研究进度,显然比格雷特要熟悉很多:
“决定疫病术威力的这一部分,目前看来,原理只是控制致病菌的繁殖量的。繁殖太少,法术不起效果,病人没有得病;繁殖稍微多一点,病人没有立刻病倒,但有可能在三五天内生病。”
但是,想要达到【对这种疾病拥有免疫力,一段时间内不会得病】的效果?
不止一位瘟疫分支的魔法师,勇敢地冲了上去,灰头土脸地败退下来……
“所以,这个魔法,不能控制致病菌本身弱化吗?”
“不能。”海因斯大法师坚决摇头。然后,他回过神来,给了格雷特一个非常奇异的眼神:
“为什么要用这个魔法来控制?我记得,自然之神的牧师,是可以控制细菌生长的啊?貌似你们生产那个青霉素还是什么的,就是用它控制的——对了,黄热病的致病菌,你分离出来了没有?”
“我,我安排人去过滤血清了……等他们的进度……”
格雷特落荒而逃。
我倒是也想分离黄热病的致病菌,可问题是,分离不出来好么!那玩意儿不是细菌,是病毒!是病毒啊!
我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锁定某些致病菌,并且做到定向灭杀;或者约略控制青霉菌、链霉菌,让它们朝着我需要的方式生长。但是,控制病毒?
和那些病毒说,“打个商量,我给你们提供能量,你们变得弱一点,再弱一点”?
病毒没那个脑子的好吧!
就好像养狗养猫的人,他们能训练猫狗做出很多特定动作,甚至能训练出很强的工作犬。但是,你让他训练一条鱼,一只章鱼,或者一只桃花水母看看?
抱歉,低等动物,真的没那脑子。别说鱼类,就算养一条蛇,被咬的概率仍然很大。
能和青霉菌沟通,格雷特已经觉得自己真的很强了。和病毒沟通,格雷特真的觉得,他和那种个头不到100纳米,甚至可能不到50纳米的玩意儿,沟通不来。
所以要怎么办呢……从哪个方向绕路,才能控制这些病毒么,安安稳稳地走上【减毒】的道路?
疫病少女的记忆当中,有这方面的描述吗?
。:
===第1008章 神术的核心 我思故我能(夜梦冰万赏加更2)===
格雷特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大片摇动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想要追溯疫病少女的回忆,就需要和小蛇沟通;想要和小蛇沟通,最温和、最稳定的方式,就是把橡木杖解放成橡树形态。
当橡树扎根大地,展开树冠,直接从自然中吸收阳光、水分和养料的时候,它的负担是最轻的。这样,就能用最温和的方式,过滤小蛇传来的记忆,帮助格雷特梳理这份力量。
只不过……
“这里好热啊好热啊好热啊……”
“晒死了晒死了晒死了……”
“渴死了渴死了,快要渴死我了,为什么扎根那么深都找不到水……”
“这里的土壤为什么这么贫瘠,简直是吃了一嘴的沙……”
“哦,闭嘴。”
格雷特懒洋洋地回答。
橡木杖,或者说自然牧师随身的橡树伙伴,可没那么脆弱。从极北到极南,从冰天雪地到沙漠戈壁,从苦涩的盐碱地到散发着臭气的火山口,它们到处都能长——
即使不能长期生长,也能暂时存活。事实上,跟随主人天南海北,见识不同地方的阳光、气候和土壤,也是它们成长的方式之一。
一棵只会扎根于舒适区,没有在别的地方解放过的橡树,是长不成最好的橡树的!
据说,强大自然牧师的橡树,甚至在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中,也能伸出树根、展开树冠,为主人撑开一方小小的天地。
所以格雷特知道,自己的橡木杖完全不至于“晒死了”、“渴死了”。它只是抱怨抱怨,就像一个人站在35度的太阳底下干活,没得空调吹,怎么也得抱怨几句——
“回头再听你抱怨。现在,帮我维持一下冥想环境,让小蛇多传送一点资料过来!”
“砰!”
树枝甩了起来,一颗橡子毫不留情,砸在格雷特脑门上。格雷特瞪了橡树一眼,揉揉脑门,消去那点儿红肿。跟着抓起橡子捏碎,一口咬下,香甜满口:
冥想世界里簌簌摇动。巨大的树冠阴影遮天蔽日,一根根粗壮的树根四面八方,抓住了脚下的土地。而树干上,白底黑纹的蟒蛇张开巨口,吐出一道流光——
那流光被树叶吸纳、分解、过滤,一层一层,撞入格雷特心湖。格雷特闭着眼睛,任凭那些记忆在脑海中飞窜,一点一点地翻找,盘点,寻觅:
疫病少女走过一座座丛林,一个個沼泽的记忆……周边的地形,气候,植被,动物……不我要的不是这个!
疫病少女走过一个个部族,呼吸瘴疠,吞吐瘟疫,让人一片又一片地病倒……不,我要找的也不是这个!
疫病少女收服苍蝇之神,蚊虫之神,鼠神,蠕虫之神……不要啊!给我滚啊!给我看那么多奇形怪状的虫子是几个意思!
虽然我真的看清了能传播疫病的蚊子有哪几种,我甚至知道它们喜欢什么,害怕什么,讨厌什么味道,哪些动物是它们的天敌……但是,这些知识,暂时并不是我需要的!
疫病少女暗中潜入某个部族,向他们挥洒黑雾……然而疫病太强,那个小部族很快死绝,一个都不剩……
为了得到更多的供奉,她皱着眉头,一遍一遍试验控制自己的力量……
有了!
就是这里!
格雷特的眼睛亮了起来。疫病少女,她控制瘟疫的能力,比格雷特想象的要精细:对那些极力反抗的,和她战斗的,她可以催发极其强烈的瘟疫,让对方大量灭绝;
而对那些虔诚供奉她的,她也可以降下赐福:让疫病“轻轻地叮咬一下”那些虔诚者。
被“叮咬”过的人会有一点点轻微的症状,然而很快就会消失,并且,长时间内不受瘟疫的困扰!
这不就是疫苗么?
这,不就是我找的疫苗么?
格雷特努力翻找着记忆里的碎片。疫病少女降下赐福,其实也不是万试万灵的。比如被“轻轻地叮咬”的患病者,一般来说只控制在轻症范围——
也就是说,烧个一两天,低烧个38度左右,头痛一下,咳嗽几声。但是偶尔遇到体弱的,或者什么奇怪的情况,或者疫病少女手滑一下,也会出个把重症,或者干脆死掉……
当然了,对于疫病少女而言,部族民死掉就死掉了,死掉最多就是“他不虔诚”、“他怀疑我的威能”。总体上,她能把重症率压到5%以下,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
至于怎么压?
格雷特非常震惊地发现,她是直接给“疫病种子”下命令的!
“你们要变弱!你们不要伤害这些人!你们要尽量变得弱一些!”
一边命令,一边播撒疫病种子……虽然那些疫病种子里,总有个把不听话的,被传染的对象也总有几个体弱的,但是总体而言,效果还是很不错……
“神术的本质,就是‘我思故我能’啊……”
格雷特体味着疫病少女释放力量的过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治疗术也好,安宁术也好,其他任何神术都好,本质都是心念的力量,精神的力量——
用强大的心念,去拨动那根冥冥中的丝线,去影响自己想要影响的东西……
“所以,绕了一圈,居然还是要走唯心的路线吗……”
格雷特默默吐槽。唯心的路线,他也能勉强来试一试,但是——
5%的重症率,在他看来完全不合格!哪怕1%,都是不合格的!
打一百支疫苗,有一个人发展到重症,会被人直接打上门来的!能够大面积铺开的疫苗,不良反应率,怎样也该在万分之一以下!
也就是说,一百万人里面,报告不良反应的不到100个;其中,报告严重不良反应的,一百万人里面,甚至可以不到一个!
“那我就来试试看吧……果然,还是要唯心唯物相结合,诱变,筛选,再诱变,再筛选么……”
格雷特嘟嘟囔囔地爬起来,冲着橡木杖伸手。然而,橡木杖却没有从橡树形态,缩回他熟悉的齐眉棍形态,更没有缩回铅笔形态——
它老人家树根牢牢扎在地面,树冠张开,一动不动。头顶青天,脚踏大地,摆出了一副“我是一棵树,我不要跟你走”的死样子。
“你不是说这儿太晒么?你不是说渴死了么?你不是说土壤太贫瘠味道一点都不好么?你——”
格雷特叉着腰,指着树冠,用心念和橡木杖沟通。这次倒是没有橡子落下来砸他了,但是……
“哎哟!”
地面上,不知何时悄悄隆起一条树根,给他来了个扫堂腿。
“行!你就给我在这站着!有本事站一辈子!不要指望我带你走了!”
格雷特嘀嘀咕咕地往回走。一步,两步,三步,一根树枝悄然搭在他肩上。然后。整根橡木杖以树枝为中心,快速收缩,往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