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霉味中夹杂着的腐臭味道越来越浓了。
要不要继续走这个方向?范宁心里真的有些发毛。
“我最开始想的只是来看看所剩的藏品啊。”
“时间过太久了,这美术馆和我记忆里面的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他开始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过来,叫上希兰作伴会不会好一点?
嗯,这地方两三年门窗锁得死死的,不会有什么东西。
定了定神,走过走廊的拐角,来到视野更为开阔的一处,范宁傻眼了。
在提灯微弱的光芒下,视野所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画架、画框、桌子板凳,还有拆下来的门和窗户,以及塞在空隙间的石膏体:人像、几何体、水果模型、五官模型...
各种杂物堆得和自己人差不多高。
虽然能见度不到三四米,但远处估计也是如此。
如果还想往前走,这得翻山越岭...
这给了范宁一个很好的撤退理由,他当即返回。
这层楼都是给自由艺术家用的流动展厅,现在肯定什么都没了,还是去二楼吧。
一通折腾,最后又回到了导览大厅。
那股令人不适的恶臭味的确好像少了点,但霉味也少了,不排除是自己嗅觉逐渐适应的缘故。
范宁改道往导览大厅的右手边走去。
“远处这片大的黑暗空间应该是之前的活动大厅兼拍卖场,没什么好看的。”
他选择登上折角的楼梯,扶手已经大片大片的脱落,漏出台阶一侧卷曲的钢筋。
“质量堪忧...才几年啊...”
爬到二楼后,他心中安定不少。
因为二楼是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而且那股奇怪的臭味几乎消失了。
左边L形的长端是父亲作品的常设展厅,另一边则是办公室、会客室、洽谈室、起居室、厨房、卧室等。
他轻车熟路地往楼梯左手边走去。
举着提灯,缓缓地走过昏暗的画廊,一连穿过了几个展厅,马上就快要抵达L形的顶端了。
走廊就像一个隧道,光芒舔舐着前方深邃的空间,又把黑暗留给了背后。
“我见过这里!”范宁突然心中所感。
不是因为以前常来,而是,梦中!
这不就是自己近几日经常做的,那个关于走廊的梦吗?
除了两侧,不是挖空的玻璃橱窗和陈列物,而是油画。
二楼的作品虽然也变卖了不少,但更多的仍然挂在墙上,一幅一幅向前延伸。
“我每次都会在接近走廊的尽头时思绪涣散,然后去往别的梦境。”
尽头到底有什么?
范宁望着最深处的那一团漆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他心中忍不住列举接下来的一些可能情况,熟悉的、陌生的、危险的、惊喜的、惊悚的、或者什么不可名状的场景。
但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又被什么东西给钳制住了。
一步,两步...
范宁把手中的提灯尽可能往前伸,终于照亮了尽头的墙壁。
好吧,还是画?
眼前的墙壁上挂了七幅油画,尺寸不一,高低不同,呈错落有致的排列方式。
布局有点类似于范宁前世在一些文艺范的咖啡馆里见过的,墙壁上的装饰风格。
注意力最先被吸引的,很自然是最大的那幅。
范宁将提灯凑近。
乡村、原野、树丛、山峦,色彩热情地旋转,空气中似流动着暖风。
《关于田野的气流与暖意》,90x140厘米,布面油彩,文森特·范·宁作于新历894年5月。
此幅作品是文森特在浪漫主义基础之上进一步探索的代表作,被美术界称为“暗示流”风格:通过对构图、色彩和笔触的综合运用,让观众“脑补”出超越平面局限性的其他要素。
此种风格后来甚至对音乐界产生了影响,生于880年的青年作曲家维吉尔,公然表示自己前几年创作的管弦乐组曲《动态的三折画》受到了“暗示流”的启示。
但总体来说它们还是主流浪漫主义艺术风格之外的新生事物。
范宁一边回忆,一边移动提灯。
第二幅,画框范围只容纳了半边女性人脸,单眼盯着观众。《担心》,30x40厘米,布面水彩。
第三幅,暗绿色的月亮透过云层,照出深色河床的轮廓,河水闪耀粼粼光波。70×90厘米,布面油彩...
等等,这不是前世俄国美术家库因芝的那幅,《第聂伯河上的月夜》吗?
范宁用提灯照亮右下角,没有署名,也没有写着作品名的小贴片。
虽然尺寸和细节有一定的改变,但这幅画本来的特征太明显了。
父亲文森特画的?
他也是穿越者?
还是巧合?
范宁感觉经历的一切事物都处在重重的谜团中。
这些画原主卡洛恩都见过,但他肯定认不出这幅有这样的来历。
“暗示流...”范宁又看向最大的那幅《关于田野的气流与暖意》。
父亲在暗示我什么?
等等...!
《第聂伯河上的月夜》...
月夜,月夜,月亮,月光?很容易的联想...
《月光奏鸣曲》?
贝多芬《升c小调钢琴奏鸣曲“月光”》?
升C!?十一张音列残卷中唯一缺失的调性?
穿越短信,音列残卷,前世作品,美术馆钥匙…
果然有联系。
范宁持着提灯的手臂酸胀不已,他换了只手,再甩了两下。
盯着《第聂伯河上的月夜》,眉头紧紧皱起。
突然,他把提灯放在地上,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没有任何犹豫地...
把这幅画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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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日落月升
悬挂《第聂伯河上的月夜》的墙壁之后,是贴着带有蓝黑色典雅碎花图案的布质墙纸,范宁伸手,轻轻地抚过每一处...
他突然摸到了一处不平整的所在。
将指甲扣入其中,数次摇晃,一块石砖变得松动。
范宁一用力,整块墙砖直接被抽了出来,“哐当”一声被他扔在地上,让走廊响起了空洞的重重回声。
他顾不得这么多,伸手进去,在各个面摸索。
活动墙砖的下面一块砖,被挖空形成了一大片的凹槽。
可是...
除了感受到来自指尖的粗糙感,范宁什么也没摸到。
空的?
为什么会是空的?
如果说父亲的确在通过什么手段,给出了音列残卷与画的提示,以让自己寻到这里,为什么会没有东西呢。
音列残卷...
范宁脑海中重新浮现出,在安东老师家中聚会上见过的,那些泛黄又粗糙的莎草纸原件。
它们的尺寸,以及十一张叠放起来,大概的厚度...
“难道说画作背后的暗格,本来放的就是音列残卷,然后又被谁拿走了...”范宁脸色古怪。
这不合逻辑啊,我只有拿到残卷,推理出信息,才会摘下这幅画。
哪有把钥匙锁钥匙柜里的...
不对,严格来说,自己不是靠残卷的信息摘下这幅画的。
是因为那个梦...
范宁站在走廊黑暗的尽头,大脑飞速运转。
“假定,我没有得到残卷,或没有推理出缺失升C的信息。”
“有那个梦的存在,我在搜索美术馆时,还是会来到这个走廊的尽头。”
“然后我会怎么做呢?...”
“我当然会看看这几幅画的内容,然后,它们其中最特殊的,还是那幅在前世见过的画,我照样会摘下它!”
在这个逻辑下,暗格中放音列残卷,就不是“钥匙锁钥匙柜”的性质。
残卷不是钥匙,自我潜意识给予的梦才是钥匙,残卷是自己希望取到的物品!
理清这层关系后,范宁做出假设:
所以,暗格中放的就是音列残卷?
它已经被人拿走了?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到了安东老师手中,自己还是获知了其上的信息?虽然对于目前站在这里的自己而言,结果未变,但是...
有人拿走了它,就表明有人,或某股势力注意到了自己!
范宁的思绪飘进画廊虚无的黑暗,飘下楼梯,飘向一楼的导览大厅,飘向那扇已被自己重新锁紧的门,飘向外面的院落、小巷和东梅克伦区的繁华街道。
他觉得原本稍稍安全的处境,现在又变得危险了!
“先去这层楼另一侧,自己家以前的生活区看看。”范宁把《第聂伯河上的月夜》靠在墙脚,重新拾起提灯。
从几个常设展厅原路返回,去往“L”的短边方向,推开了眼前虚掩的木门,这就是父亲曾经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