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 第28节

这种信息差让范宁非常难受,心中一直有点隐隐不安。

这就没事了?

自己要不要先表现得懵一点?

范宁收回思绪,“啊?”了一声,然后四周张望着站了起来,再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说道:

“本杰明先生,我之前遭遇的那些事情,刚刚不知道怎么,又浮现起来了好多细节……”

随即范宁又噎了口口水:“我现在心里特别焦虑和不安,近期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您可不可以帮帮我?”

“你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暂无问题。”本杰明淡淡地说道,“后续若担心有风险,你可自行求助维亚德林爵士。”

“谢谢,您给出了这种结论,我心里压力小了不少。”范宁欣喜地鞠躬道谢。

待范宁带上房门后,本杰明问向旁边年纪较长的警官:“赫尔曼先生,是否已经确认,文森特·范·宁就是当年调查B-105号失常区的‘分形师’?”

“已有七八成的可能性,先生。”

这位乌夫兰赛尔警安署的首要负责人,态度很是恭敬。

“这几年,乌夫兰塞尔范围内的排查工作,是我主要牵头调度的,起初几百人的怀疑对象,近日已筛查得所剩无几了,文森特是剩余对象中排序靠前的。现在之所以还未向特巡厅呈报正式行文的结论,是严谨起见,我们还需一段时间,再进一步确定特纳美术馆有无异常情况。”

“这很有趣。“本杰明软毡帽下的表情似笑非笑,“我们的人对特纳美术馆调查过三次,除了头一次的音列残卷,未见其他值得注意之处,对美术馆的定性,一直停留在是一座普通的,因经营不善倒闭的公共艺术场所……”

“那音列残卷的研究结果真无异常?”赫尔曼问道。

“我们安排了研习不同隐知的队员,做了三轮交叉审核,研究后都确定,残卷不含特殊材质,不涉及隐知,也不是什么礼器。咨询音乐专家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信息,最后我们下了结论:一件寻常且安全的古物。”

“但考虑到文森特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为了追查当年‘分形师’从B-105失常区带出的那个秘密,我们不愿放弃任何有希望的信息源。既然内部研究无果,我们按照管理规定,将它的管控等级降至最低,托管于普鲁登斯拍卖行,保持6个月对其去向的监视,看是否有识货的学者买走后能研究出什么,当然,我们也不抱太大希望。”

“我们当时收到了您说的这个结论通报。”赫尔曼点头,“这也是我们对文森特的调查迟迟没有盖棺定论的因素之一。”

“但你知道,后来出事了,在圣莱尼亚大学,接二连三,我们重新把它当做违禁品查封了。”

本杰明的声音很低沉。

“尤其是,死了一个教授!虽然他近年比较边缘化,但至少是一位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作曲家,圣莱尼亚大学是博洛尼亚学派的地盘,那帮老家伙虽不敢明面表示抗议,但暗地里已经几次向我们表达了不满了!这件事让我们受到了上司的严厉批评,他对特巡厅队员所表现出的调查、研究和决断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所以,您刚刚有看出卡洛恩·范·宁存在什么问题吗?”赫尔曼问道。

本杰明微微摇头。

“他没问题,或者,他的位阶与我不相上下甚至更高,这不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烟斗:“我在三阶有知者已稳固了六年时间,仍旧没有把握去攀升四阶的中位阶,卡洛恩只是一个在校学生,就算他近几年用非法探索隐知的方式获得了晋升,他的灵也不可能已升格到和我近似,哪怕是那些神棍或学究,未经特巡厅的批准就纳入了他,也没法帮助做到这种晋升速度。”

“若盲目攀升,他早应该已经‘畸变’或者‘迷失’。”

“原来如此。”赫尔曼点头。

“只是,现场的那两处异常,真的是巧合?”本杰明的手指甲敲着红桌,“那家伙喜欢用握把烧焦了的左轮?混乱的扭打正好把玻璃弄得那么碎?我倒是愿意假设,还是暗处的势力又注意到了什么...”

赫尔曼尝试给出建议:“虽然卡洛恩接触禁忌的可能性很低,但这不妨碍我们先将他暂时控制起来。”

“这对我们的最终目的没有帮助。”本杰明摆了摆手,“我们在乎的是‘分形师’,或文森特,当年从失常区带出的那个秘密,然而,特巡厅目前对音列残卷和美术馆的研究仍旧毫无进展……”

“卡洛恩会留着他老师的音列残卷手抄稿,哪怕他现在一无所知,也会慢慢开始探索身边的一切...”

“他可能是我们未来的钥匙。”

本杰明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对面范宁刚刚坐过的空位。

“所以,你们要做的,是保持好对他的监视。”他软毡帽下的眉头深深皱起,“没想到的是,他老师还和指引学派有私交,现在牵扯出的东西越来越乱了,赫尔曼先生,考验你们工作技巧的时候到了。”

“我们会注意好其中的分寸,本杰明先生,您的指示我会迅速向各分局传达。”这位警安署的首要负责人当即表态。

……

这两天乌夫兰塞尔的天气罕见地好。

人来人往,范宁和希兰并肩走在绿孔雀街道上。

路边积雪反射着强光,进入呼吸道的空气仍旧冷冽,但身上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暖意融融。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范宁转头问道。

“有。”希兰很认真很用力地点头。

“那你说。”

“你要我打的电话,是不是一个叫啄木鸟事务咨询所的地方?”

“...是。”范宁犹豫了片刻后答道。

希兰的眼眸突然黯淡了下来,俏脸浮现出一丝复杂又怅惘的神色。

“你见到了我姐姐的钢琴老师,对吗?”

“对的。”

希兰低着头说道:“我姐姐已经去世五年多了,那时我还挺小,只是知道她遭遇的事情大概是什么性质,起初觉得很幸运她能获救,后来才发现结局仍旧是绝望。但不管怎么样,我和爸爸还是对维亚德林爵士抱有深深的感激。”

范宁安慰她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三次了。”

两人有点沉默地走到绿孔雀街90号附近,这里顺着左前方走至1号是圣莱尼亚大学正门,而直行进入一段一百多米的窄街,便是大学下设的初级文法学校校门。

范宁这时才开口:“希兰,你今天得跟老师解释一下迟到半天的问题了。”

希兰却停在了岔路。

“卡洛恩,我还有问题。”她的语气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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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再次登门

“还有问题?”

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姑娘,范宁不禁莞尔:“希兰,你说。”

“你是不是已经成为了有知者...就是,像我姐姐钢琴老师那样的人?”

“是。”范宁如实相告。

随即他又笑了笑:“我送你去学校。”

“我要跟你一块儿。”希兰昂了昂光洁的小下巴。

“最近是说好了一块儿啊。”范宁回应道,“下了晚课后,我来门口接你。你需要给老师解释最近不住校,他们对优秀的学生一向宽容。”

“不,我是说,我也要去姐姐的老师那里,我也想跟你一样成为有知者。”希兰哼了一声,向前一步,“卡洛恩,你是不是在故意装傻啊。”

“希兰,我个人不建议。”范宁退后一步,“因为那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一定觉得,拥有了调用无形力量的能力,你就能对抗危险,但实际上那是个神秘危险又混乱的领域,有时到死,你连危险到底是什么都理解不了,有知者拥有不幸结局的比例,比普通人群要高得多。”

希兰的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卡洛恩,你这样算不对,普通人群里面大多没有遭遇神秘事件,基数太大,所以遭遇不幸结局的概率是低的,可是我们已经遭遇了,已经是基数少的那部分了。”

小姑娘你说得好有道理...

范宁一时语塞。

希兰继续认真道:“虽说好奇害死猫,但我觉得,如果已不幸接触到神秘,捂住眼睛不如主动求知,不管那个领域有多么混乱和不可知,至少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又上前了一步:“昨晚我被吓到了是真的,但真的也很想帮到你,虽然我很多情况没看懂,但我知道,好几次,我们都很险。”

感受着温润的吐气如兰,这次范宁没有往后退了,他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的确,希兰虽然年纪尚小,也柔柔弱弱,但每次有自己的思考和主见,既然她认真地提出了内心的诉求,自己至少也得认真地对待和作出回答。

“希兰,实话告诉你,我主要的顾虑,是现在自己都没弄懂关于有知者的很多事情,所以,我没法评估带你走上这条路的利与弊。但我答应你,待我弄清一些事情后,近期会和你认真谈一次,如何?”

“那我等着哦。”希兰终于微笑眨了眨眼,转身走向校门,“晚上见。”

看着小姑娘背影的酒红色小皮靴在地面点出轻盈的脚步,范宁摇头苦笑。

现在的形势仍旧不明朗!

特巡厅的监视无孔不入,神秘事件的背后势力迷雾未清,就连自己之前未曾重视的塞西尔,现在都开始值得警惕了。

自己需要争分夺秒。

他马上乘上了去往东梅克伦区凯兹顿街道的公共马车。

怀表的时间指向11点,他在43号转角处再次看到了熟悉的石榴树盆栽、落地玻璃窗,以及二楼悬挂的能逼疯设计师的事务所招牌。

虽没到饭点,但这里仍然飘着诱人难耐的香味。

他径直掀开那个和环境颜色相同的幕布,走上二楼台阶。

今天在接待台值班的是一位看着报纸,十分面善的老太太。

范宁彬彬有礼地朝她说明了来意。

老太太笑得很和蔼可亲:“哦,你就是那个即将晋升的天才小伙子。会长已经走啦,他让你自行去上次的洽谈室做尝试,如果成功了,到走廊最里面那间房,去找那个喜欢弹吉他的家伙。”

“竟然走了,会长这也太匆忙了啊...赶回来送了安东老师最后一程,这还才两三天。”范宁心中暗道。

他道了声谢,往里走几步后,又听到了老太太的补充:“物料的损耗你自己记着,然后去财务登记。”

范宁无奈一笑。

不过,也好,这样他少了很多麻烦在维亚德林这边做掩饰。

走廊尽头传来悠扬、苍凉又阴郁的古典吉他声。

他先去了没人的洽谈室,稍作寻找便在柜子里发现了那四张移涌路标,还有四个盒子里的黑色小瓶。

他把刻有“不坠之火”见证之主的路标直接揣在了兜里。

这个必然要拿走的,不然和自己晋升为有知者,并取得“烛”之馈赠的事实对不上号了。

要不要先再拿一瓶灵液走呢?

他挨个打开瞄了一眼,最少的就是那瓶发着白炽至金黄色光芒的“烛”,但也还有10毫升,也就是保守估计100磅往上!

再加上这个路标约400磅的价值,就算指引学派有内部优惠...

罗伊将要给自己的500磅弦乐四重奏题献的报酬,也能去个七七八八了!

可是,自己关键是需要这个瓶子...这个瓶子他不清楚材质,也不清楚在哪可以弄到。

昨晚美术馆钥匙似乎可以将耀质灵液从移涌析出到现实中。

如果没有瓶子,他就没法保存。

拿走吧!范宁一阵肉疼地将灵液小瓶连着盒子一起,也揣进了另一侧兜里。

在洽谈室装模做样地划水了二十来分钟后,他才推门而出。

走廊有一股咖啡味儿,对面房间里传来打牌的吵闹声,另外又有两间虚掩的房间,里面的人把打字机敲得啪啪响。

有人上班摸鱼,有人上班血干?

范宁轻笑摇头,他终于有了一丝熟悉感。

来到走廊深处,听着忧郁的古典吉他声,范宁敲响了门。

“请进。”一个年纪不算大,却带着忧愁和沧桑的男子声音传来。

范宁推开门,只见办公桌前靠椅上的这个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嘴唇紧抿,眼神忧郁,蓝瞳孔,宽额头,挺鼻梁,飘逸的金发,唏嘘的络腮胡,穿着白棉衬衫和黑色无袖马甲,衬衫上方的两颗扣子散着,露出红宝石项链,手上抱着一把古典吉他。

好家伙,这气质,如此狂放不羁又飘逸出尘,若在前世当个主唱或吉他手,绝对是一线乐队级别的……

“《缇雅城的姑娘》?”范宁心里吐槽归吐槽,但还是笑着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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