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 第222节

零星几声咳嗽消失后,范宁伸出右手,在钢琴的高音区敲击出清脆的八度升D双音。

“叮叮叮咚咚咚,叮叮叮咚咚咚,叮咚咚,叮咚咚…”

随后,他的右手围绕下方的升g小调主题旋律,与上方小铃铛般的升D固定音型,开始了干净利落的远距离大跳,左手则用极省的和弦波音予以伴奏。

“这是钟声么?新年音乐会…新年钟声…这非常应景啊!”

早在范宁敲响前几个八度时,相当一部分具备洞察力的听众就感受到了其独特的音乐性格。

第一首返场曲,正是李斯特《帕格尼尼大练习曲》的第三首——《钟》!

很快,范宁指尖下这支清脆、空灵、又带着极强技巧性的音乐主题,就将听众们牢牢吸引了。

在1831年听完帕格尼尼的《b小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演奏后,感到大受震撼的李斯特根据第三乐章的回旋主题,于1834年创作了充满狂想和即兴风格的《钟声大幻想曲》,不料写完后他发现由于难度过大,除了自己几乎无人能够弹出效果,于是在1838年作了大量简化后,收录进首版《帕格尼尼大练习曲》并献给了克拉拉·舒曼。

但李斯特实在是没想到,它仍然在钢琴家们看来由于过难而无法完美地演奏,于是无奈之下于1851年再次简化,剔除了更多炫技性的段落,仅仅保留最精彩的部分,并加上一些“讨巧”的华彩——这个被降级为他眼中“可视奏且很快掌握的最易简化版”的第三稿,就是范宁前世流传程度最广的那首《钟》,它几乎是广大爱好者们提起李斯特最先想起的作品之一了。

当然一个基本常识是:人和人的差距有时无法想象。李斯特与当年那些钢琴家们的技巧差距,可能比钢琴家和琴童之间都大,他眼中的“可视奏且很快掌握的最易简化版”,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比如台下听范宁演奏的这些听众——

原本以为这位作曲家先生是写了首描绘钟声的新年应景抒情小曲,结果听了不到一分钟,他们就逐渐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在清脆悠扬的第一主题结束后,第22小节,范宁开始用双手交替弹奏的方式呈现第二主题。

错于弱拍的重音记号,半音化的和声进行,塑造出晃晃悠悠的戏谑形象,并在十六分音符的主题大跳中,夹杂了快速的三十二分辅助音群,其展示出的触键精确度高要求,已经开始让听众中很多钢琴学习者,尤其是手跨度相对更小的淑女们畏难了。

43小节,第一主题开始变奏。主旋律换到左手,而范宁的右手开始在三个不同八度的高音区轮流敲击,三种不同音色的升D音叮叮咚咚地响起,就像有人摇着一串铃铛,悠扬欢乐的氛围中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色彩。

51小节旋律重归右手,但听众们发现音符成了更密集的三连音,范宁在保持着远距离大跳的旋律音时,右手竟然还夹杂着快速的轮指!

在被《c小调合唱幻想曲》的一系列“思想深度”洗礼后,众多资深乐评人被范宁这干净利落的炫技炫得眼花缭乱,满脸都是大写的服气一词。

一串半音经过句后,范宁的轮指密集程度再添其一,并从低声部换到了高声部,从1/2指换成了3/4/5指,68小节,装饰声部从轮指换为颤音,而旋律却被范宁移到了中间层次,在他保持着3/4指颤音均匀又清爽的同时,还要兼顾1/2指旋律的跳音形象!

更令大家后知后觉惊讶的是,这还全部只是右手部分!

于是乐迷们神奇地发现,那上方最快的颤音就如秒针,中间的中速旋律是分针,左手的和弦与保持音则如时针,它们交错运动,形成了奇妙如钟表盘一般的效果。

“这写法,这弹法…太对味了!散场后马上找这家伙要一份谱子!以后开音乐会返场这是我的保留曲目!!!”

那厚重沉稳的低音、悠扬适中的“钟声主题”、还有一连串细密又清脆的滴滴答答音符,听得台下的维亚德林两眼放光,十根手指已经情不自禁地活动起来。

75小节,范宁觉得自己背心和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高速的华彩跑动才刚刚开始。

这里的每一个小节都被挤进31个、32个甚至40多个音符,范宁的右手化为残影在键盘上来回扫动,同时左手火中取栗般地奏响几颗根基性的低音。

这么快的速度,偏偏力度还不强,并有着上下起伏的波浪式变化,这种保持着体面与优雅的炫技方式简直让人抓心挠肺。

“暖气…太大…好热…”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的范宁却在心底叫苦不迭。

在84小节起的长颤音中,悠扬的钟声主题再现,并逐渐过渡到音响效果更浓厚的第二个戏谑主题变形。

“怎么所有音都隔这么开?这么大跨度的跳跃简直要人命了!”

“这是眼睛能看清楚的吗…弹琴的人自己都看不清楚吧!!”

听众们瞠目结舌地发现,每一句旋律音后面的华彩都是双手的大跳运动,而且方向还是反的。

他们不时地看到范宁在中音区敲出一段密集的旋律音符,然后双手各自的残影一闪而过,琴键上就准确地沉下去几个相隔甚远的键,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左右手指早已准确地各自站在最高音区和最低音区上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在激昂的大和弦交替中,范宁的右手开始在高音区敲响令人心潮澎湃的震音旋律,速度越来越紧凑,力度越来越强,踏板也越踩越深。

一大长串双手的反向八度半音阶,让色彩和心神顿时绷紧到极限,随着一记ff的强击,结束句那最为激烈狂暴的和弦音群终于奏响。

只见侧脸已有汗渍淌下的范宁,此刻化身了一台无情的砸琴机器,撑开的双手在钢琴几大音区疯狂地来回敲奏,金属质感的低音大跳让听众觉得自己的头快被塞进了大钟,而右手那旋风般的砸击快要震断琴弦,整个交响大厅都环绕着山崩地裂的震荡声!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尾句,右手以fff的力度重复砸击和弦,左手从低到高翻越五个八度呼啸而来,最后一个升g小调大和弦被震响,范宁双手似打开怀抱般悬停至空中。

“bravo!!!”

“卡洛恩·范·宁!——”

“伟大的钢琴家!!”

台下爆发出摧枯拉朽的掌声,甚至于相当多的淑女们开始回应以刺耳的尖啸。

在范宁完成出色的《c小调合唱幻想曲》带队演奏后,又以炸裂的炫技姿态返场了这首《钟》,乐迷们终于继他的“作曲家、指挥家”名号后,有了新的相同“格”层级的钢琴家认知!

范宁将擦完汗的手帕收好,然后淡笑着优雅谢幕。

“吧嗒——”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侧方通道时,右手高高举起打了个响指。

听众们下意识地往舞台中央望去,于是发现原先在一旁听着钢琴的席林斯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指挥台上,而且已经落拍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乐队一开始竟然就是紧张的十六分音符全奏,强烈又不安的气势,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瞬间席卷而来!

马上,音乐直接进入到一个半音级进的经过句中,戏剧性地,异常强劲的合奏音响,突然转成了仅仅由弦乐器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返场第二首,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四幕歌剧《萨旦王的故事》,第二幕第一场间奏曲:《野蜂飞舞》!

继续加量,继续谢谢几位盟主大佬!

新年音乐会这段美好的剧情结束后,即将进入第二卷结局,请大家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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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使徒”一说(4K二合一)

“嘿,一个惊喜!”

台下的听众们才听了约20来秒的《野蜂飞舞》演奏,就已经完全进入那种奇异的紧张状态,可这时舞台上突然传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喊叫声。

哪怕现在是返场时刻,但在一首交响乐演出中突然有人高喊出声,这无疑让听众瞬间有些出戏,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循着声音源头望去。

“那是?…”

“卡普仑先生?刚刚合唱幻想曲的男中音?”

“没记错的话这位绅士是旧日交响乐团的常任指挥吧?”

虽然卡普仑大部分时间都在幕后工作,但作为乐团这边的二号职位人物,又在今天舞台上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认识他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乐迷们有些面面相觑。

“惊喜?什么叫惊喜?”满脑子都回忆着刚才《钟》的维亚德林,此刻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门。

乐队《野蜂飞舞》的演奏未停,各类乐器竞相呈现着戏剧性的音乐形象,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中又带着点戏谑的氛围。

“轰隆隆隆——”

突然舞台侧方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嘈杂凌乱,也没在拍点上,好像不是什么打击乐器发出的。

“这是什么玩意?”

只见舞台两侧通道,范宁和另外三位工作人员推了两个小木车出来,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比篮球还稍稍大一号的纸质彩球。

“礼物,这是礼物!新年礼物!!”卡普仑满脸笑容地解释。

音乐声中,他直接抄起一个红色的“大号纸质篮球”,对着听众席上空径直抛了出去!

“新年礼物?今晚还有礼物的吗?”十几位文化部门的政要,以及诸多上流社会的贵宾被范宁层出不穷的玩法给惊呆了。

红色纸球从卡普仑手中抛出后,范宁调出一束强而短的无形之力,将它往更远的方向猛撞了一下。

于是听众直愣愣盯着它一路飞到了接近水晶吊灯的最高点。

球体中心看不见的一处,呈有“烬”相耀质灵液的胶囊破裂,特制结构中的某微型咒印被激发,于是似有一团压缩的风暴气流解除了钳制——

“砰!!!”

外面的纸壳皲裂解体,一大团花花绿绿或金银闪闪的卡片一样的东西,跟着更多装饰性的花瓣与彩纸从空中爆开,纷纷扬扬而落!

舞台上的旧日交响乐团仍在演奏《野蜂飞舞》,听众们被紧张奇异的音浪弄得汗毛束立,就像有蜜蜂快要蛰上来了一样,后背忍不住一阵又一阵收缩,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们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头顶上洒落的卡片中的某一张。

“哈?1镑?”

一位十来岁的小市民,捧着手中的轻质白色卡片瞪大了眼睛。

“诶…这是真的纸钞!价值1镑的新年礼物!”他将上面轻轻粘连的钞票直接“嗤拉”撕了下来。

「明早醒来,您的快乐将如冬日暖阳。」

然后下方一句新年祝福显露而出,并带着卡普仑先生签名格式的烫金落款。

“2镑?…卡洛恩这小子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维亚德林伸出手指夹住一张紫色卡片,并将上面带着油墨清香的崭新钞票揭下,当他看到那句诚挚的新年祝福烫金落款是麦克亚当侯爵夫人时,脸上的笑容一愣,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我勉强相信,眼前这种情况很难说是你故意的…”他抬头望向厅顶,各色卡片仍在空中纷扬盘旋。

这个红色大纸球的爆裂只是开始,很快,另外几颗颜色各异的纸球就被工作人员往不同的方向抛了出去。

在范宁“钥”相无形之力的辅助冲击之下,它们有的飞向了正前方更远的空中,有的飞向了两侧,还有的在二楼三楼包厢的前方凌空爆裂,“烬”的咒印之风将其吹向了高处的听众。

“5镑?”尊客席上的汉弗莱司长难以置信地弹了弹清脆作响的钞票,随即阅读了后方的文字,“噢噢,看呐,来自范宁先生的新年祝福。”

“1镑、1镑、1镑…10…10镑!?”后方一处席位,圆脸短发少女接连抓取了六七张,她数着其中带钞票的卡片,突然惊呼起来,“我不会是全场最高吧?13镑,天呐,我买的票价才12镑啊!”

“啊啊啊!我收到了希兰小姐的问候和祝福!!”包厢里戴眼镜的年轻男士连续抓了五张都没有钞票,但在某刻他突然捶胸顿足,一副“啊我死了”的表情。

“砰!——”“砰!——”“砰砰砰!——”

乐队在指挥的授意下不经意间开始了第二次反复,演奏半音阶的弱音弦乐器就像蜂群般在听众耳旁振动不休,木管围绕高低音区上下点缀着三度音程的跳音,偶尔还有一两声铜管呆板地进入又跌跌撞撞地退出,让场面平添了几分滑稽感,而那些被扔出的各色纸壳彩球,接二连三在空中爆开。

“请接受我们的新年祝福吧!”卡普仑双手撑出喇叭状,仰头大声呼喊,边喊边连连后退,“惊喜!礼物!在返场曲中!以抽奖一般的形式!”

《野蜂飞舞》的音乐声中,交响大厅下起了一场色彩缤纷的大雨。

范宁定制采购了不同内容的卡片基底后,让行政部与综合运营部的工作人员分组,带着雇工们一连几个夜晚,赶制出了近两万张新年祝福卡,再压缩进两小车的纸壳球中,当然,加上了几处小小的非凡手段…

其中五分之四都是纯粹的祝福语,并以随机的音乐家们署名落款,但其余五分之一,就是“抽奖”中很有实际意义的“新年礼物”了。

最简单粗暴的形式,自然是直接在祝福语上粘钞票:1镑、2镑、较少的5镑、极少数的10镑,当然那些想象力仅限于此的听众,显然是对这位音乐总监的风格还不够了解——

“特纳艺术厅茶歇入场券?”一位盛装出席的淑女,反复确认着第4张卡片祝福语下面多出的精美字样,「凭此卡片可在新历914年任一音乐会中场休息时段进入茶歇区一次,可携带一名同伴」。

一个神秘又高端的特殊符号渗透在字体背后的卡片纹理中。

“无价的社交或约会利器!”她单手捂嘴,披肩滑地。

“而且…竟然还可以带一名同伴,我的天呐,这也太体面了!”

特纳艺术厅的音乐会茶歇区并不是xx镑/人就可以进入的!她读过几家媒体对开幕季十场音乐会茶歇现场的探访报道,那里的服务极为尊贵,那里布置的艺术装饰品极为昂贵,那些点心饮品据说味道可口,价格不菲…能出现在茶歇区社交的都是艺术厅的贵宾人士,这简直就是一张上流社会的通行证!

“唱片提货卡…”门罗律师揉了揉眼睛,快速扫过那句「凭此卡片可在任意销售点选择领取一套特纳艺术厅发行的在售唱片」。

“这么巧?”他嘟囔了一句,“家里正好入手了一台新留声机,这还没到货呢…”

“「30镑特纳艺术厅购票代金券」…”

“「50镑特纳艺术厅购票代金券」…”

“「100镑特纳艺术厅购票代金券」…”

不断有人发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新年礼物。

“「声色·光影·一瞬追忆——印象主义美展精美画册及纪念品大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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