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和学派或成最大赢家?”他戏谑一笑,“你当初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特巡厅永远做着正确的事?…不过说起来,既然你能被特巡厅派出去收容‘幻人’,说明起初他们仍然是抱着这个动机在操纵毕业音乐会的首演资格,学校的老师同学们只不过是你们两方势力博弈的棋子…”
“范宁先生,我在你的各种判断里没找到一句是完全正确的。”本杰明开始按顺序逐项点评范宁所说的话,似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首先我现在,在你们这群人眼中多半就是疯了,当然其实脑子真正有毛病的是你们…然后我没有什么早就加入调和学派,调和学派也不存在加入一说…
“最后那个‘幻人’也没有什么溜了一圈又回去了,那件烟斗礼器又不是我的私人财产,收容后早上缴封存,现在正好端端地放在特巡厅大楼的封印室里…”
“…你丧失了对事物的判断能力,这充分说明你现在脑子有问题,状态很危险,需要一些救命的知识。”本杰明再度摸出一根雪茄叼上,颇为关切地隔空瞟了范宁一眼,眼神怜悯而真挚,“方便的话借个火?打火机刚刚点完后,手一抖掉下去了。”
…这个家伙的说话和表现还是感觉有点不正常啊。
范宁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没加入调和学派?那你最近这都是在干什么?代表特巡厅表演特色行为艺术?”
在范宁提问的过程中,本杰明手中烟头无端燃起,缕缕烟气飘出。
“多谢…不过还是想说,和你们这群人交流起来真费劲。”本杰明缓缓摇头,“调和学派不需要那种古板的加入流程,只要你真正洞见了‘画中之泉’的真理,立志于做一个带领人类攀升的先驱或殉道者,那么你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我们的一员…”
“至于什么‘幻人’?关我屁事。那玩意是特巡厅挤占你们指引学派曾经的‘碎匙之门’攀升路径用的,我们对其并不感兴趣,只有特巡厅这帮无聊的家伙,天天除了寻找虚无缥缈的器源神残骸,就是嚷嚷要加强对有知者的管控力度,管他屁事?…要是大家都学会用‘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来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必然会清净许多…”
本杰明说到这,鼻孔缓缓喷出两道烟气:“看在你借火的份上,我随便分享了你一些真理…那么看在我治好了你脑子的份上,要不要答应我的条件?200磅,让我爬出来从桥上回家吧…妈的,这条河太臭了。”
范宁盯着他,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思索表情。
这位前调查员看似说话有条理,实际上明显夹杂着疯言疯语。
可其中有巨大的信息量,是范宁此前不清楚的!
从本杰明先前的说法中去推测,他在毕业音乐会上代表特巡厅收容“幻人”,以及出手救下自己和两位校长,再在完成任务后上缴烟斗礼器…这个时候他应该是一位正常的特巡厅调查员。
但是再往后思考,范宁心中的疑惑就一个接一个冒出。
难道他是在后来调查调和学派的“画中之泉”时,精神出问题了?
特巡厅在寻找虚无缥缈的器源神残骸…器源神是什么?
“碎匙之门”竟然是指引学派掌握的核心隐知?特巡厅要挤占这段攀升路径?什么叫攀升路径?又何来挤占一说?
“幻人”竟然和“碎匙之门”有关?难道这是一把密钥?…那琼所说自己的灵性状态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这都是“碎匙之门”的密钥?
如果说上述疑问主要产生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范宁的隐知掌握有限,那接下来一点他就彻底想不明白了:
假设本杰明没有撒谎,调和学派对“碎匙之门”以及“幻人”不感兴趣,那他们为什么要在毕业音乐会上进行邪恶仪式?——这一点若解释为,地下聚会主导者是西尔维娅,西尔维娅是特巡厅的人,特巡厅对“碎匙之门”感兴趣,是可以逻辑闭环的,但琼的记忆里有调和学派的威胁,而且他们的确对琼有所图谋,就解释不通了。
“范宁先生,你要加钱就直说,200磅的事情你考虑了五分钟了。”
本杰明看范宁一直盯着自己作思考状,出声提醒道。
范宁回过神来:“你啰嗦那么多一堆,所以你没事偷我画干什么?”
“范宁先生,你病得不轻啊。”本杰明耸了耸肩,让车身一时摇晃得更厉害了。
“我不是说了吗?首先就那几幅能看且有用,其次,我忍住没烧其余是因为我宽容,再次,我能不花钱为什么要花钱。”
“哦?哦…”范宁到现在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本杰明这番言论先是狂妄,而后罪恶,最后无耻,在范宁看来比起那些恶意的艺术评论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毕竟是发疯了。
范宁露出滑稽的笑容:“行,那你给我说说,其余三百来幅画怎么就不行了?”
“色彩,主要是因为色彩,你难道不觉得,那些颜色垃圾且恶心吗?就像普鲁登斯拍卖行的那些被我烧掉的画一样…哦,天啊,光是回忆就花费了我巨大的勇气,马莱那副静物的绿叶上就像有蠕虫在爬,餐布的紫色简直像拿块臭抹布塞进了我的嘴里和鼻里;库米耶的蓝色天空看得我耳边就像有人在敲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有那克劳维德画太阳,见鬼…调的那红色让我觉得想吐,啊,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本杰明突然松开了燃烧的雪茄,双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胸口和脖子,整个人像一张弓一样绷了起来。
“哇——”
污物从他口鼻呈喷射状呕出。
“哇——”“哇——”“哇——”
他整个人在驾驶位上来回打挺,晃得小车摇摇欲坠,吓得范宁赶紧把后备箱的画布卷抱了出来。
三人惊呆了。
谁能想到他所说的“看了恶心想吐”是字面意思?
本杰明呕出的污物先多后少,足足吐了一分钟,感觉把胃肠都快给掏了出来,再次抬头时,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清了清嗓子,又呸呸吐掉几口口水:“对于已经洞见了美的本质的人来说,这种体验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幸亏文森特这位伟大的艺术家…他总算画出了几幅接近真理的作品,这一定有助于我打开‘七光之门’…”
…又是一道门扉的名字。范宁试探着问道:“…七光之门是什么意思?”
回应他的是本杰明再度的干呕声。
这位前调查员情绪反复无常起来,对桥边站着的三人气势汹汹地咆哮道:“卡洛恩·范·宁我警告你,别再让我看到你美术馆的那些垃圾画作,不然我一定把它们烧得连渣子都不剩!你们这帮瞎了眼的蠢货!!”
“你说谁瞎了眼?谁允许你去过美术馆了,不要脸!”
琼被牵连着一块指着鼻子骂,她脸蛋上露出气愤的表情,准备上前一步同他理论,被范宁一把拽住手臂给拉了回来。
“和一个疯子计较什么?”希兰小声说道。
范宁摇摇头,低头看向手中的那五幅画作,解掉捆绑绳子,逐一缓缓展开。
「《山顶的暮色与墙》,40x50cm,布面油彩,落款文森特·范·宁。主色调偏金黄。」
「《蛇蝎的视角》,40x50cm……主色调偏紫。」
「《某情绪下所见之深渊》,40x50cm,布面油彩,落款文森特·范·宁。主色调偏青色。」
「《银镜之河》,40x50cm……主色调偏银。」
「《关于极端不对称容器的创作式写生》,40x50cm……素描画,黑灰。」
琼借着桥上稀疏又微弱的煤气灯光看去:“卡洛恩,这都是你爸爸画的吗?我觉得的确很好看很好看,哪怕是那副素描都充满着明暗和光影的诱惑力。”
范宁眯起眼睛,他的确觉得,这几幅的色彩运用到了某种接近伟大的程度,颜料调和得如群星归位般恰到好处,任何微弱的平衡打破都会立马使之黯然失色,那些或饱满或劲道的笔触在翻滚、旋转、高歌。
这几幅画都未曾公开在画廊展示,其中一三五是一直放在储藏室的,第二和第四挂在父亲的办公室,范宁去年初探美术馆时见过,但是光线比现在的夜晚还要更黑,自己当时又没有掌握灵觉,而且注意力在破译音列残卷上面,未曾发现这种高涨的美感。
而此刻,这看得他脑海中似有彩色气泡升起,再如同烟花一般爆开。
琼又问道:“…不过这相对于特纳美术馆的其他画藏,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相位的主色调?”希兰提出推测。
“有可能。”范宁尝试逐一罗列,“金黄是烛,紫色是钥,青色是烬,银色是荒...素描?黑白灰,这算衍?”
那么...
这里只有五幅,按对应关系来看,缺少“茧”和“池”。
“你烧掉了《绿色的夜晚》?”范宁心中一动,试探着通过问本杰明问题的方式,提及这幅可能同样存在问题的画作,看看本杰明是什么反应。
------题外话------
感谢8月2日,暴走的龙神炮、nmgsszl、keyeyes、行云执事、我是痞了、书友尾号1270、ケ井中月ケ、书友尾号6652、谁能想起你的月票~感谢云上青苔的打赏~
------------
第三十五章 《痛苦的房间》(4K二合一)
范宁此时已基本确定,自己在火灾现场看到的没有颜料烧渣的画作灰烬,就是落选者沙龙画家库米耶提到的那幅《绿色的夜晚》。
“我说了只烧垃圾画。艺术造诣能和文森特这几幅不相上下的,它自己会跑掉。”坐在悬空小车上的本杰明说道。
“跑?什么叫它自己会跑?”范宁惊奇道。
“只有使用了某些正确的颜料,艺术的意境才能表达正确。”本杰明抬头望天。
...完了,虽然答非所问,但竟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范宁越发觉得,与这种保持着交流能力的疯子说起话来很容易被带偏,但是他在试图继续挖掘自己所不知道的隐知,于是坚持追问:“所以为什么会跑?”
“欣赏众多,铭记深刻。”本杰明继续神情严肃地神神叨叨。
“是它跑了,你就能打开‘七光之门’,还是它不跑你才能打开?”范宁再次追问。
“哇——”
本杰明却没有理他,食道又是一波不受控制地抽搐干呕。
范宁皱眉看着眼前这辆摇摇晃晃的小车。
此前听“七光之门”的名字时,范宁早就联想到过神性的七种相位色彩。
这道门扉相关信息,大概率是调和学派所掌握的核心隐知,再结合目前手里这几幅油画的特征...七幅画作可能是寻找“七光之门”的坐标,也可能是穿越的密钥。
范宁此前不确定,“特殊”的画作是具有“唯一性”的特殊,还是仅仅“超过某一程度要求”的特殊。
但现在从本杰明的言语中推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画作也是人画出来的,缔造出与辉塔门扉存在唯一对应关系的物质,他觉得这应该不是父亲文森特或落选者沙龙画家库米耶能做到的。
所以,当运用某些合适的颜料,且绘画技艺和意境到达某一水准时,作品就会带上某些非凡性质,并与辉塔中的‘七光之门’产生某种神秘的联系?
合适的颜料…
范宁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己方的大箱式汽车,那一捆颜料之前被他丢在了副驾驶座椅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文森特的五幅画也可被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替代,再者那副《绿色的夜晚》,库米耶重画一幅也完全没有问题。
“我的面容即是祂的面容!祂的形象即是我的形象!!”本杰明突然扯着嗓子仰天咆哮起来。
三人情不自禁吓得后退一步。
“别动!”希兰和琼一人持枪,一人持咒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个家伙…”范宁看到这位昔日冷酷沉稳的调查员,窥探到某些知识后变成这样,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寒。
“抱歉。”本杰明又一脸歉意地转头,“看多了垃圾色彩,心里有些烦躁,发泄出来就好多了…我刚刚要你开价的事情还算数,300磅如何?”
“他现在这种在正常交流和行事神经质之间反复横跳的状态,还真和调和学派的人一模一样。”希兰挨在范宁旁边悄悄说道。
范宁点了点头。
换作别人偷画,哪怕最后截留下来后留不住人,范宁也绝不可能给其好脸色看。
但本杰明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来自特巡厅。
这个组织在自己面前的存在感太高,自己的所知又太少了。
管他发不发疯,能交流就会有意义,今天自己得到了很多关键性的信息,比如特巡厅在寻找所谓的器源神残骸。
不过看本杰明被污染后这模样,调和学派的圣物“画中之泉”应该是真的疯了。
他想了想后又试着问道:“所以‘池’呢,你知道‘池’在哪里吗?”
文森特的五幅画,加上库米耶《绿色的夜晚》,还差一幅。
这个话题正是本杰明感兴趣的话题,他马上回答道:“你问《痛苦的房间》?躺在特巡厅封印室呢,哈…那帮家伙用黑纱覆得严严实实,生怕看多了它跑了。”
说完后,本杰明又开始数自己钱包:“范宁先生,你快开个价吧,刚刚的300磅如何?…这空中很臭的…”
…《痛苦的房间》?特巡厅封印室?
范宁却是灵光一闪,随意似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特巡厅查封的东西给弄回来?…如果你说的话具备可行性的话,我现在就让你爬回桥面。”
本杰明突然用呆滞的目光看着范宁,嘴里又开始低沉念叨:
“我的面容即是祂的面容…祂的形象即是我的形象…”
“你干什么?”范宁身体骤然一紧,举起了手中的烈阳导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