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卡在那里。
获胜两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天神队的轮回者。
轮回者。
啊……这扭曲的非人之物如此可怖。以至于他们下意识地都忘记了一件事,忘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一目标乃是敌对方的轮回者,而非什么失控剧情中刷出的野生怪物。
那么……
既然是团战中的轮回者,那将其斩杀后所应当获得的收益,又在何处?
两人彼此对望。
两人的脸色同时染上苍白,乃至于恐慌。某种突如其来的压抑感便从广场的尽头悄然涌现。并在这压抑感提升至最高峰的瞬间,化作轻响。
‘哒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
‘哒哒——哒哒——’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杵着一支精美的权杖。
莱因哈特猛地发出一声怪叫,肉体炸裂成为一团血雾,裹挟着尤里安当即就逃。然而更加强烈的危机感便和责任感一起涌现,让他们在逃离出广场的瞬间便猛地止步,并将自身的形体藏匿于没有阴影的掩体后方。
不能逃。
如果自己逃了,她就会去找其它人。队长的飨宴仪式还没结束,而其它的同伴所面临的状况只会更糟。连锁的崩塌将会因此而诞生,只有已经验证了能力的自己两人,才能够将这可怕的威胁拖延在这处有利地形之上。
“没有逃跑吗?勇气可嘉。”
那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婉,然而无论是莱因哈特还是尤里安都不敢做出回答。他们的目光完全不敢放置在她的躯壳之上。因为哪怕只是眼眸余光的扫过。也会——
‘呜——’莱因哈特猛地发出一声闷哼。血雾化的他才凝聚出一颗眼眸便被他以莫大的毅力将其碾碎成渣。那位于他视野中的女人有着无可比拟的妖异美艳,哪怕只是视线掠过轮廓的边界,他也下意识地就想要向前走出,向她搭讪,问好。
“现在滚蛋,我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喔,你看,我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将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杀掉,不是吗?”
那个女人仍在前行。
她的步伐停滞在那焦枯的尸山残骸边上。
西海队的轮回者们沉默不语。因为他们不是决策者,也因为西海队作为一支奉行弱肉强食理念的队伍,根本就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
谁敢相信呢?
和平怎么可能依靠施舍获取,而非用力量赢下?
现在的西海队拥有当下最强的势,天神队所获取的情报也处于最少。如果没有在这里给予对方切实的挫折,谁能保证天神队在打爆邪龙军团之后,不会顺手将西美洲队也一起化作手中的资粮?
没人能保证。
所以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回答。
而也因此……
“冥顽不灵。”持杖的女人,发出轻声地叹息。而下一刻,她便向着那被烈火炙烤的尸山残骸,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一滴血液,从她的指尖垂下。而下一刻,在西海队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那焦枯干瘪的尸骸猛地膨胀,扩增。转眼之间,那让西海两人费尽力量才打倒的尸山,便再度崛起于大地之上!
‘嗬嗬——’
尤里安的喉咙之中,发出可怖的闷响。他那聪慧的大脑,几乎无法理解当前的事象。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
那在先前将自己两人逼入绝境,花费偌大代价才打倒的怪物。居然不是她本身,而只是她的使魔,她的造物。而这岂不意味着——
一团阴影,涌现于女人的身旁。而更多的死去尸体,便也随着阴影的汇集而呈现于她那纤细的双足边上。而下一刻,另一座庞然的活动尸山,就此在她的意志下活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尸山发出尖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尸山应和尖笑。
女人那纤细而薄弱的身体,就此被拱卫于两座狂笑乱舞的尸山之中。而躲在远处掩体之后的两人,眼眸之中已然只剩绝望。
“这是……”
“什么啊……”
下一刻,他们的疑问,获得了应答。
——【己方小队成员死去一人,计负一分。】
主神的冰冷宣告,化作了昭示绝望的号角。
下一刻,双重的尸山疾驰而来,碾压而下!
第94章 玩够了吗?
数分钟之前。
于邪龙巢穴的另一处战场上。
史密斯端着他手上的符文狙击枪,用眉心张开的第三只眼注视着不远处的战场。
他看见那刀客和剑士杀入阵地之中,看见那数量庞大的飞龙军团在千年隼的激光扫射下成片成片地死掉。看见黑武士们节节败退,黑暗军团的精锐力量逐渐败亡。看见一次又一次关键的机会从他面前失之交臂——他有至少三次机会,有十成把握将符文狙击枪内的弹丸送到刀客或者剑士的眉心或者心脏。但是……
他没有开枪。
他没有获得许可开枪。
来自尤里安的精神力联结中只有一片寂静。那理应早早送出,从而配合自己狙击的精神力穿刺,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等到。
——尤里安遇到了麻烦,麻烦很大。
——而莱因哈特,或许也是一样。
狙击手轻轻抿唇,他并不是很困难就能够推测出这一真相。他知道队长文森佐正在执行至关重要的飨宴仪式。而他更知道邪龙之军正在迎来败亡。
天幕之上,浴血奋战的黑色邪龙已然不止一次发出痛楚的嚎叫。天幕之下,那为邪龙而战的精锐战士正逐渐减少。战斗在此刻已然陷入僵局,然而胜利的天枰,却显而易见地正在朝着天神队的方向倾倒。
——天神队。
他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他知道它,因为文森佐曾经向西海队的成员们讲解过这支特殊队伍的状况——只有成为队长的轮回者才会受邀请加入到天神队之中。而这也就意味着天神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拥有着至少二阶基因锁的强大力量。
胜利的几率,不大。
但他相信自己的队长,有着应对这支强军的办法——文森佐总是有办法,那个如狼如隼的男人总是能够在近乎必死的局面中找到蕴含生机的通道。他总是会去挑战那些看似不可匹敌的强大对手,并在最终将它们尽数斩杀。而西海队也因此而日益强大。
以前是这样,未来也会是这样。所以……
——现在,我必须为队长争取一点时光。
僵局必须被打破,西海队必须展现出自身的力量。在主战力都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自己这位位于第二梯队的狙击手,便是理所当然的合适破局砝码。
他想,他确信。
于一抹格外深邃的呼吸之中,胸腔内那用以联系近距离西海队成员的秘密符文悄然释放出了一抹力量。
时机正好。
精神的专注,让那本就积蓄充裕的一阶基因锁微微颤栗着,呈现出开启的迹象。文森佐所赋予弱小成员自保的狼人诅咒即将褪去。但在他获取他的新地位之前,那悄然蔓延全身的兽化现象,依旧能够让他的体魄和精力暂时地增加。
他举起了枪。
他看到了一位黑武士被一道刀罡击倒,看到了八道分化的剑光配合着刺出,在前来支援的军团阵列中绞出大片血花——刀客和剑士之间的默契身位因此而短暂地拉开了些许。而这枚附魔的符文诅咒子弹,就连弱小一些的半神血裔,都能够有效造伤!
就是现在!
‘咔哒——’扳机扣下。
然而在扣下的瞬间,空气中突然便涌现出音律的波涛。那听上去像是吉他的拨弦,而那弦声中赫然便蕴含着让自己的动作僵硬的力量!
狙击,被中断了。
一个身着奇幻风华丽战斗短裙的红发少女,抱着吉他出现在距离史密斯并不遥远的一处高台之上。她的眉宇中有着足以被史密斯视作是傲慢的悲悯。而她即便不拨动琴弦,浑身上下也依旧充斥着满溢而出的磅礴力量。
“何必呢,何苦呢?”她的声音具备典雅韵律,她的声线宛若夜莺歌唱。“为何不就此退去,为何不离开战场?弱小者没有必要和强大者为敌,你们还有机会继续存活于这广袤世界之上。”
何等傲慢。傲慢得就像是那一现身就豪言要将邪龙打倒的天神队一样。不可否认,傲慢确实就是强者的特权。然而即便如此,史密斯的唇角,却也依旧露出了微笑。
——我就知道!
天神队果然还有隐藏的战力。而长期没有转移阵地的狙击手,果然很容易就会落入到对方的侦测手段之下。然而他既然能够推测出自己的暴露,那他和他的同僚们,自然会为此而铺设战场!
他是诱饵,这是陷阱。而现在,西海队的第二梯队,将展现出足以吸引天神队目光的战术和力量!
‘轰——’
空气中猛然涌现出海浪。有着塞壬血统的艾琳娜挥动潮汐法杖。一片漂浮的海顿时便显现了出来,并将史密斯和那红发的袭击者一齐包纳!
诅咒的力量随即涌现,即便不是主目标。史密斯依旧感受到了自身体魄的弱化。这片虚假海洋能够让置身其中之人的体魄和抗性都大幅弱化,从而让坚韧的钢铁直接化作脆弱的锈渣。
红发之人的指尖,猛地绷紧。虚假之海中所涌动着的不止是削弱诅咒,更是压迫在受术者身上的束缚力量。而这片被创造出来的海足足有着近百米的规模,那赫然便是接近万吨的庞大重压!
‘咯喇——’电光迸发。
理所应当,那红发之人的身体,依旧拥有着挣脱海洋的力量。她那看似乐器的七弦琴终究被拨动了其中的一支。而下一刻,便有赤红色的雷霆凭空生成,朝着那藏匿在掩体护盾之后的塞壬祭祀当场降下!
艾琳娜会因此而发出惨叫,但她却不会有着丝毫动摇。她只要还没死,这虚假的海洋便不会撤销。因为就在同一瞬间,藏匿周边的另一人便化作掠影冲出,骑乘着虚幻的巨鹿,朝着受海洋束缚的猎物刺出锋锐的长枪。
幻兽骑士,阿方索。他的全力冲锋,伴随着他右脸石化魔眼的运作发光。虚假之海的运作因此而起到完满功效。在冲锋抵达之前,红发女人的大半身躯,便已然染上了大片灰白色泽的石化现象。
战机,已然捕获。然而那红发女人的脸上,却依旧充斥着怜悯,无奈,以及一点点愤怒的容光——她的双眸突然变得茫然,那只有队长才能够拥有的第二阶基因锁已然开放。而下一刻,她那从体内迸发出来的雷光,便覆盖到了宝石吉他之上。
“说实话,我有些生气了。”
女人挥动了吉他。
那吉他的力量,甚至等同,超越了那位北冰洲队队长决死一战时,将手中战锤竭力舞动时的力道。
骑士和他手中的长枪在炸裂的雷光中被轻易弹飞。塞壬因法术的坏毁而呕血受创。战力的高下因此而清晰显现,三个精密配合的一阶,甚至无法对一位资深的二阶造成哪怕一道切实的创伤!
所以……
——我相信,文森佐队长,也会是这样。
狙击手猛地跃起。修长的符文狙击枪不知何时崩溃解离,化作小巧的枪械并指向女人的胸膛。他在动手之前已然在脑海中预演了许多次,而在这开枪的刹那,女人能够做到的最多的事,也就是将手指稍稍地挪动一下!
二阶的基因锁,也有事情无法做到。
然而即便如此——
‘嘭——’
‘嘣——’
枪鸣和拨弦,同时奏响。
橙色的镜面骤然生成,射出的枪弹在这一刻反而贯入了开枪者的胸膛。死亡的阴影因此而抓住了史密斯的脖颈。然而这一刻的他,却仍旧在笑。
“……不可理喻。”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女人心中的困惑和惊诧。
但他在此刻,却能够以先知般的开悟,俯视着明显要比他更强的她。
“是你,不懂得信任和牺牲。”
他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