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扩音术卷轴，便在他的掌中触发。
“冷静。”他说。他的声音传向四方。
于是混乱的人群顿时就变得安静，奔走的人群也不再盲目逃亡。‘主教’的声音在这一刻有着相当可观的说服力和影响力。只是刹那，秩序便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之中。而整个广场和街道上的所有人，便也朝他投去目光。
他们看着他，满怀期盼和渴望。
救命稻草和指路明灯就在眼前，他们期待着他将要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邪祟已经被击退，这座城市暂时安全了。但你们仍需遵守秩序，不可争执，不可打闹。以家庭或者公司为单位聚集在一起，受伤或者老弱病残之人，要将他们放在发光的土地上。而如果有任何人出现谵妄，看见幻象，也要将他带到发光的土地上。”
圣居术可以持续一段时间，或许能有三天，或许更多一点。而只要身处圣居之中，邪恶阴暗的念头便也难以出现——除非这人真的是坏得无可救药。但那样的人，自然会有被圣居所庇护，所激励的良善者来解决。
“以及，切记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也不要说出他人的名字。这邪祟便是以姓名来侵害人类的心灵。以及那不祥的手印和咒文，也务必将它们尽数忘记。”
他的权威在这一刻胜过皇帝的圣旨。所有人都屏息聆听。而雅各便也因此而露出了些许满足的笑意，那么接下来，便是对轮回者有价值的事情。
“我需要见当地的神职人员。”他犹豫了一下，稍稍调整了一下用词。“庙祝，神婆，任何有能力与神……仙佛沟通的人，我需要立刻见到他们。如果他们在这里，请立刻来找我，如果有谁认识这样的人，还请立刻为我引荐。我需要找他们……了解一下现下这座城市，这片岛屿所要面对的特殊情况。”
人群中立刻就传出了一阵小声的喧闹。没过多久，便有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被推举着走到轮回者们的面前。
“几位……高人。”她的声音有些拘谨，显而易见，她不是擅长待人接物，且也没有多少这方面经验的那种类型。“我叫陈……”
无形的念动力涌现出来，封住了她的口。
而喻知微抬起手，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要说名字。”她说，眼中流淌着微妙的笑意。
这或许只是一场因为神经紧张而造成的小小意外，但对于了解主神运作规则甚多的司明而言。单纯的巧合，未必就不具备特殊意义。
——陈，有趣的姓。虽然很常见。但封印了大黑佛母的那个家族，正好姓陈。
他想，他看。
中年女人的脸色发白，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这才继续向着轮回者继续介绍自己。
“我是……在观音庙里帮忙的。平时也都会协助主事的一起做一些法事……主事，他前几天，突然急病死了。”
急病死了？这个时候？
雅各看了一眼那几具全身上下写满经文，被瓦伦蒂娜所斩杀的邪祟教徒尸体。而从楼中走出来的瓦伦蒂娜挥动刺剑，其中一人的上衣便裂开，一个小瓶便被挑飞，落到她手里。
她看了一眼，植入体内的义体单元随即发挥情报效力。
“强效神经毒素。而且他身上没有淬毒用的兵器。”
原来如此。
人群中也传出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我就说东街的老庙祝怎么突然病死了。”“还有旧庙里的枯荣大师……灵虚道长是不是也是上个月突然出了车祸？”“还有周王庙的阿清公，好几天都没看见他出门……”“那上周突然重病不起的约翰牧师岂不是也是……”
轮回者们对视了一眼。
不得不承认，这位大黑佛母确实抓到了一点关窍。只要在动手之前，先一步用人的方式杀光所有正神的代理人，那么正神便再难按照正规流程做出行动。哪怕这样激进的谋划很快就会露出破绽，引发警觉。但只要成功地打出了时间差，那么邪祟便能够达成它的目的。
“太过人性化了。”司明给出了评价。“这是只有人才能够干出来的事情。而且这应当是特殊情况，否则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将拥有另一番样貌。”
“看来那位李若男小姐和邪祟的联系比我们预想中更深，以至于不分彼此。”喻知微露出了妩媚的微笑。“打个商量，杀她的时候，让过程稍微漫长一点如何？”
“菜都还没上呢，就别想着饭后甜点的事了，旅者小姐。”雅各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向中年女人问道。“能够进一步说明一下情况吗？女士，或者说，你所侍奉的神有没有向你下达什么特殊指示？”
中年女人连忙摆手。
“没，没有！我没资格单独做法事的。我，我也不知道菩萨有没有向我托过梦……”
雅各微微皱眉，但又立刻舒展开来。他依旧维持着那一副温和的笑容，并朝着看上去十分紧张实际上也十分紧张的女人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女士。还请休息一下，喝点水吧，如果我们后续有需要你提供帮助的地方，我们会联系你。”
“好，好。高人，我这就去喝水，这就去喝……”
她便要离开。
但在那之前，司明伸出了阻止的手。
“请等一下。”他说。“带我们去观音庙吧。”
“教授？”雅各略微困惑地地看向他。但并未立刻出声质问。从而显露出轮回者之间那或许存在的些许不稳定。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先去周王庙吗？】
“有些意外情况。”司明在隐秘通讯中回答。看向雅各。“主教，在你看来，我们如果在这里行使请神仪式，最好请哪位神？”
“我了解对应的内容。”雅各确实做了研究，他也维持着隐秘通讯。“东方沿海一带，最兴旺的信仰分别是正义与忠诚之神关羽，与水手和航运的保护神林默娘。这两位都是信徒数量非常庞大的正神，正好适合我们借用力量。”
“确实如此。”司明并不否认。“祂们确实力量庞大，但是，在当前情况下。我认为观音菩萨对我们，或者说，对这座岛屿上的人民来说，在神职领域上的帮助最为庞大。”
宋天若有所悟，瓦伦蒂娜理所当然的在那里听天书。
而喻知微却是微微睁眸，露出了认同的笑容。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呼，的确。被邪祟污染的人，在当下最需要的是救灾渡厄，而非正义的复仇力量呢。主教先生，你在专业素养上被教授超过了喔。”
“这样吗？”雅各微微一愕，随即失笑。“原来如此，在细节上没有把握住吗？但是关羽是我们可以确认的，具备干涉现世能力的正神。我记得我们的第二备选应该是管理冥界鬼怪的地藏王吧，虽然庙会内容没有纳入正篇，但有例可循，总好过盲人用手去摸大象？”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
但现在是非正常情况。
司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手，一缕黑夜斗气随即流出，而那被他所保护着的，一直都很乖巧的小女孩，脖颈处挂着的一圈红绳，便被轻盈地拉起。
一个吊坠出现在轮回者们眼中。
而那是一个羊脂玉制成的，色泽温润的观音像挂坠。
若是只有这个，或许还只是一点普通的巧合。所以，司明便向着小女孩轻轻开口。
“小妹妹，告诉叔叔，你姓什么？”
女孩的眼睛似乎不怎么灵动。她的视力可能不太理想。但在当下，这却无疑解释了为什么她能坚持到轮回者们现身，才被诅咒仪式所影响。
她依旧很乖巧。
“关，囡囡姓关。”声音很清脆，声线很勇敢。而司明的把握，便也随之继续增长。
说到底，这也就是一个五人难度的恐怖世界罢了。那么，显而易见。即便刨除那过于简单的主线任务。在主神的评定之中，这也应当是新组建的天神队，不需要费多大力气或者脑筋，就可以轻松搞定的世界。
“好，姓关好啊。”于是司明继续开口。“那么，让叔叔来猜一下。囡囡的名字，是不是叫‘shiyin’啊？”
小女孩惊喜地抬起头。
“叔叔你知道囡囡叫‘诗音’呀！院长奶奶说了，能猜出囡囡名字的人，都是大大的好人呢！”
关诗音。
观世音。
很好。
司明看了眼其它人，微微颔首。
“看来我们找到请神仪式的主持者了。”
第45章 谁说正神就不上身了？
轮回者们相互交流的时间，只用了几秒。
而司明提出方略，并询问小女孩的姓氏，猜出名字的场景，则映入所有的幸存者眼中。
他们或许理解不了轮回者们到底是谁，又想要干些什么，有什么目的。但他们却能够轻易地看得出来，轮回者们即将离去。
有能力救他们，并且已经救了他们一命的人，正要离去。
混乱的声音因此而再度响了起来
而为了摆平这群被卷入灾难中的无辜群众，成功脱身，轮回者们又因此而耗费了一段并不短暂的时光。
…………………………
司明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所在的天神队，目前的五位成员，包括自己在内，居然都是偏向于秩序善良的那种类型。甚至包括那位怎么看怎么有病的喻知微小姐在内，每个人的胸腔里，居然还都有着那么一两点没扔干净的良心。
瓦伦蒂娜也就算了，这家伙一看就是位在工作之余上街做义工的好孩子。雅各则是社区里有口皆碑，人人都知道他有本事，但不到重大关头不会去麻烦他的好邻居。而至于宋天，大概便是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总会在危急时刻出来力挽狂澜，然后留下一个背影悄无声息离去的那种类型。
和自己倒是确实有那么一点话题。
然而喻知微……当人群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想要求个赐福，庇佑，托付儿女，抑或者在那里歇斯底里胡乱哭泣的时候。司明甚至以为她会忍不住直接当场释放一个念动力冲击。
然而她没有——不止没有，还和瓦伦蒂娜一起好声好气地安抚这群被吓破了胆子的人。和司明一起帮助他们重新建立一个基础的社会秩序。她的全程都维持着一副恬淡并且亲和的笑容，以至于司明都有点怀疑她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放心啦，我好得很。这东西还污染不了我，啊……更正，它好像其实并没有展现出什么强制污染的能力呢。”
喻知微当时是那么说的，她在那时一边说，一边用随身携带的强效医疗喷雾混在实际上没有什么用处的手工符箓里面治疗了几个在先前的混乱中受了点伤的人。温和的笑容，娴静的气质，再加上她在入场时所穿着的那身色调偏白的裙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干净的小白花一样。
女人真会演戏。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演。
当太阳终于越过正午，又朝着地平线西斜的时候，轮回者们终于带着陈女士和关小小姐来到了靠近城郊区域的观音庙——这里的人已经因为大黑佛母的退去而恢复正常，然后又在惊恐中屁滚尿流地逃离。倒也是为轮回者们提供了一片僻静的土地。
“好地方。”司明跳到制高点，观测了一下周围区域。几个合适的火力点立刻就被他快速地挑选出来，而这座寺庙周遭的便利交通，也足以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他看了一眼雅各。
“我猜今天晚上，这里肯定会非常热闹——而且我还猜请神仪式需要的时间，肯定不止持续到今晚。”
雅各摊了摊手。
“准备越久，效果越好。各种仪式基本都契合这一规律。而根据我的计算，如果在明天黎明到来之前便为请神仪式收尾。那么哪怕我们真的请来了这位‘救苦救难之神’的神力，其效用大概也不会比我们现在直接全军出动，直接硬拆那个洞窟好到哪去。”
于是司明轻轻翘了下嘴角。
“看来我们有一场塔防游戏要玩了……嗯，有没有可能在这片土地再施展一发圣居术。或者说这片土地本身就具备相应的效力？”
“后者，但不完全。”雅各一边带着两位当地人走进主庙，一边检查布设仪式的各项重要节点。“我不可能在一位正神的神殿中展开其它神祇的圣居，那会直接摧毁掉降神仪式的运作前提。而这座庙也的确具备一点保护力量，但强度并不高，就算我动手将其激活，它也最多在寺庙内部起效，且对于真正的邪祟教徒没有太大效力。”
真正的邪祟教徒，那些全身上下写满了献祭经文的人。而夜间的他们，或许也将和白昼状态下存在一定差异。
“我了解了。”司明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在寺庙外面进行布置，是否会对寺庙内部进行影响？”
“我可捏不出一个环形的圣居。”雅各笑了笑，对关姓小女孩招了招手。那位诗音小小姐顿时便乖巧地从陈女士的身边离开，来到雅各身边，而他随即用一滴特制的仪式朱砂，在小女孩的眉心点了一下。
某种灵性的联系，随即便在寺庙的大殿之中得以建立。那端坐于大殿之中的观音神像悄然就变得黯淡，而小女孩的身上，便也散发出些微的光晕。
“只要别把东西弄到寺庙里面来就行。”他中断了通讯。
低下头，小女孩正乖巧地看着他。那原本并不灵动的双眼，在这一刻仿佛也染上了奇异的光影。
“叔叔，囡囡要做什么呢？”
“不需要做什么。”雅各回答，一个柔软的蒲团突然就滑行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于是他便按着小女孩，让她坐下。
“只需要坐在这里，然后尽可能什么都别动，也什么都别想。睡着了也无所谓，但如果不是难受到实在受不了，不要说话……做得到吗？”
“你应该先问她有没有吃早餐，想不想上厕所。”喻知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抱着权杖的她出现在大殿的门外。“这些事才比较重要。”
“我是专业人士。”雅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大量的红烛，香料，符箓，以及其它各式器具尽数取出，而它们又在念动力的凝滞下悬浮于空。并按照符合仪典的顺序缓慢平静地落地。
“你也会？”这一句在隐秘通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