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拳馆里，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除了几个正在擦拭器材的教练，就只剩下墙角边，稀稀拉拉坐着三五个看起来就营养不良，形容猥琐的瘦弱青年。
那几个人看到太子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甚至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保持着推门的姿势，足足站了十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咕咕仔。
“咕咕仔，今天几号？”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咕咕仔也是一脸懵逼，他掏出自己的call机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回答：“大……大佬，今天……今天是一号啊，没错啊。”
“那你是不是通知的时候，把日子讲错了？”太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悦。
“绝对没有错啊，大佬！”咕咕-仔急得快哭了，“我发的通知，每次都是每个月的一号，都成规矩了，怎么可能错？”
太子脸色阴沉地走进了拳馆，一屁股坐在了正中央的太师椅上。
他就不信这个邪！
他“洪兴战神”的名头，难道一夜之间就不管用了？
他等。
从早上九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
整整一个上午，太阳都升到了头顶，拳馆里依旧是门可罗雀。
除了最初那三五个歪瓜裂枣，就再也没有一个新人上门。
那三五个人似乎也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站起来，对着太子喊道：“喂！太子哥是吧？还选不选啊？我们时间很宝贵的，下午还要去隔壁元朗的黑虎拳馆排队呢！”
“你说什么？！”太子猛地站起身，一股恐怖的气势瞬间爆发，吓得那人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咕咕仔见气氛不对，连忙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佬，要不……要不就先收下这几个吧？有总比没有好……”
“收？收你老母啊！”
太子心头那股火再也压不住了，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指着墙角那几个货色，对着咕咕仔破口大骂：
“你他妈眼瞎了是不是？你看那几个是什么东西！一个瘦得像竹竿，风一吹就倒！一个矮得像冬瓜，拳头都够不着我下巴！还有一个，他妈的斗鸡眼！我教他打左边，他是不是要往右边看啊？”
“我太子收徒，要么不收，要收就收精英！收这种废柴，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说我洪兴无人了吗？滚！让他们全都给我滚！”
太子的咆哮声，在空旷的拳馆里回荡。
那几个倒霉蛋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拳馆，临走前还小声嘀咕着：“拽什么拽，不收就不收，当我们稀罕啊！乌鸦哥的八极拳，可比你这什么破拳厉害多了！”
声音虽小，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太子的耳朵里。
乌鸦？八极拳？
太子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
与太子拳馆的冷清萧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元朗的黑虎拳馆。
这里，简直就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拳馆门口的整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数不清的古惑仔，从港岛的四面八方涌来，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一个个手里都拿着一本崭新的《心魔》漫画，脸上带着朝圣般的狂热表情，口中高喊着同一个名字。
“乌鸦哥！我们要学八极拳！”
“乌鸦哥！收我为徒吧！我给你刷马桶都愿意！”
“九龙拳皇！威震天下！八极神拳！宇宙无敌！”
要不是有上百个东星的兄弟，手拉手筑成人墙，拼死维持秩序，这帮疯狂的粉丝恐怕早就冲进拳馆，把房顶都给掀了。
而在拳馆最深处的社长办公室里。
被无数人当成神明一样崇拜的“下山虎”乌鸦，正满头大汗，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手里也拿着一本《心魔》漫画，正摊开在办公桌上。
漫画上，那个名叫“乌鸦”的角色，正摆出一个刚猛无俦的八极拳起手式——“金刚八式”中的“顶心肘”。
画面上的角色，气势沉凝，眼神锐利，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宗师气度。
而现实中的乌鸦，则撅着屁股，扭着腰，一只手努力地往胸口顶，另一只手则笨拙地向后伸展，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活像一只正在抽筋的大马猴。
“我顶你个肺啊，李砂！”
乌鸦一边对着漫画比划，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
“这他妈画的是什么鬼东西？手肘要顶住心口？老子的胸肌这么大，怎么顶？还有这脚，马步要扎稳，重心要下沉……我沉你老母啊！老子感觉快要拉断胯了！”
你要说跳舞，他乌鸦绝对是古惑仔里的舞王，什么迪斯科、探戈，信手拈ale。
但要说打拳……
他乌鸦会个屁的八极拳！
漫画里写的那些光辉事迹，什么对战泰国拳王，什么拜师一线天，什么力挫洪兴神仙可……全都是那个叫牛佬的死胖子，胡编乱造出来的！
当年在九龙城寨打黑拳，他之所以能赢，靠的根本不是什么拳法。
前几场，纯粹是靠着年轻，身体够硬，再加上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用一套王八拳，硬生生把对手给耗死、砸翻。
至于后面能连赢九场，拿下“九龙拳皇”的称号，那就更简单了。
——收买裁判，给对手下药，无所不用其极。
江湖嘛，讲什么武德，只看结果！
可现在，这本该死的《心魔》一出，直接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他被塑造成了一个重情重义，武功盖世的武学宗师。
外面那几千个狂热的粉丝，全都是冲着“八极神拳”来的。
这要是穿帮了，被大家发现他这个“九龙拳皇”其实是个水货，那他“下山虎”乌鸦的脸，以后还往哪搁？
他东星的脸，还往哪搁？
一想到这里，乌鸦就急得抓耳挠腮，只能对着漫画，依葫芦画瓢，临时抱佛脚。
这哪里是捧他，这分明是想让他摔死啊！
乌鸦越想越气，对着漫画里那个潇洒的自己，比划了半天，结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操！”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摔疼的屁股，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灰暗过。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啊！他妈的没看老子正忙着吗！滚！”乌鸦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破口大骂。
门外安静了两秒。
然后，一个带着笑意的，阴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乌鸦，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乌鸦的脸色猛地一变。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东星五虎之中，和他最不对付，也是他最忌惮的一个人。
“笑面虎”！
他怎么来了？
乌鸦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心-魔》漫画合上，塞进抽屉里，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冷酷的表情。
“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打着黑色领结，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始终挂着一副和煦微笑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大学教授，多过像个社团大佬。
但整个东星，没人敢小看这张笑脸。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张笑脸的背后，藏着的是比毒蛇还要阴冷的心肠。
他就是东星五虎中的智囊，负责社团所有白道生意和账目，人称“笑面虎”的吴志伟。
“乌鸦，恭喜啊。”
笑面虎一进门，就笑呵呵地对着乌鸦拱了拱手，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办公室。
“现在整个港岛，谁不知道你‘下山虎’乌鸦的大名？九龙拳皇，八极宗师，啧啧，真是威风啊。”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是真心恭喜，还是在冷嘲热讽。
乌鸦心里发虚，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大马金刀地往老板椅上一坐，从桌上拿起一根雪茄，叼在嘴里，冷哼一声。
“有什么好恭喜的？虚名而已。”
“哎，话不能这么说。”笑面虎走到他对面，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从怀里也掏出一本《心魔》，放在桌上，推到乌鸦面前。
“这可不是虚名，我们东星沉寂了太久，就是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来振奋一下社团的士气。”
第105章 会不会不重要，信不信才重要
笑面虎的笑容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根根软针，扎在乌鸦的心上。
乌鸦心中警铃大作。
他跟笑面虎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家伙笑得越和善，肚子里憋的坏水就越多。
今天他突然跑来，打着“恭喜”的旗号，连个红包利是都没带，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威风？我威风你老母啊！”乌鸦心里破口大骂，脸上却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挥了挥手里的雪茄，故作豪迈地说道：“都是雷耀扬那个扑街给我脸上贴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阿伟，你今天过来，不是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吧？”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门外那几千个狂热的粉丝，还有漫画里那个“金刚八式”，根本没心情跟笑面虎在这里绕圈子。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出去面对众人之前，至少把漫画里的招式模仿个七七八八，不然今天这脸就丢到太平洋去了！
“当然不是。”
笑面虎依旧笑眯眯的，他将那本《心魔》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敲在乌鸦的心脏上。
“我是真心来恭喜你的。黑虎拳馆开张这么久，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盛况？这都是乌鸦你领导有方，威名远播啊。”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神却像X光一样，将乌鸦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乌鸦额角的冷汗，凌乱的衣角，还有那不时瞥向抽屉的慌乱眼神，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